在洗過臉後,凌若夕才覺得心頭的那團火壓下去了不少,渾身說不出的清爽,她坐回龍椅上,目光迅速掃過桌上擺放着的需要她處理的文件,臉上的輕鬆立即化作了凝重與嚴肅,開始以一目十行的速度翻看起來。
這些奏摺上的內容,大多是各地方官員傳回朝廷的消息,例如有百姓撕下皇榜,聲稱見過續魂草,例如有人聲稱自己手裡就有這種草藥……種種比比皆是。
深淵地獄的人幾乎被凌若夕全派出去,就爲了覈實這些消息。
寬敞的御書房內,只有她獨自翻看奏摺的細碎聲響,突然,一隻撲閃着翅膀的白鴿掠過蒼穹,兩隻爪子精準的抓住窗臺的木板,停了下來。
凌若夕微微擰起眉頭,這是小丫的信鴿。
放下摺子,她迅速起身,將信鴿腳踝上的竹筒摘下,取出裡面的密信展開一看,冷峻的五官立即變得冷硬。
“哼,這些人是吃了豹子膽嗎?”用力將信箋揉成一團,她冷冷的笑了。
信上的內容說的是這幾天,有人在京城裡秘密打探前幾日私自前往大理寺,鳴冤擊鼓,尋人的紅鸞。
小丫不知道這些人是什麼身份,也查不出來,並且派去查探對方底細的探子,竟在昨天夜裡失蹤,到現在也無半分迴應,她唯恐對方來者不善,這才把消息傳給凌若夕,希望她提早戒備。
凌若夕在得到消息以後,腦子裡就閃過一個念頭。
刑部尚書府被人滅門,現在又突然冒出尋找紅鸞的人在暗中行動,這兩件事會是巧合嗎?
她立即回信小丫,讓她秘密調查這幫人的底細,而她自己,則立即命人選大理寺的侍衛進宮。
侍衛得到宮裡的命令,馬不停蹄趕來,一路上,這顆心別提有多忐忑了,唯恐凌若夕是打算治他未能將刑部尚書一家三十四口的屍體保護好的失職之罪。
但出乎他預料的是,凌若夕連提也沒提這事,反而問他,前些日子死在大理寺的女子,如今屍體葬在何處。
“回攝政王,那屍體已被尚書大人勒令拖去亂葬崗喂狗了。”說完,侍衛立馬垂下腦袋,害怕得瑟瑟發抖。
凌若夕神色微冷,“行了,你先下去。”
聽到她這話,侍衛連滾帶爬的從地上站了起來,立馬往御書房外衝,就像身後有獵犬在追趕似的。
凌若夕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我真的有這麼可怕嗎?”
轉瞬她便把這個奇怪的念頭拋開,在回給小丫的信箋上,又增加了一句話,讓她散播紅鸞的屍體被遺棄在亂葬崗的消息。
另一方面,她派了宮中的精銳侍衛,動身前往亂葬崗,如果她的猜測沒錯,這幫人若是聽到有關紅鸞的消息,必定會前往亂葬崗查探究竟,到時候,她便能將對方一舉拿下。
爲了以防萬一,凌若夕還特地把唯一留在宮中的暗水找來,“交給你一件大事。”
她慈眉善目的笑着,卻笑得暗水渾身的雞皮疙瘩爭先恐後的往外冒,忍不住後退幾步,離凌若夕遠遠的,“凌姑娘,你笑得實在是太滲人了。”
不是他害怕,而是每當這凌姑娘要坑人的時候,她總是這副笑容滿面的樣子,吃虧吃多了,暗水也長了記性。
聞言,凌若夕迅速收斂了笑,重新恢復了那副冷若冰霜的樣子:“我調兩百御林軍給你,你帶領他們前往亂葬崗。”
“我能拒絕嗎?”暗水弱弱的舉起手,低聲問道。
凌若夕似笑非笑的擡起下顎:“你猜呢?”
好吧,看樣子他是被趕鴨子上架了。
暗水特無奈,“凌姑娘,你總得告訴我,幹嘛要去那兒吧?那種地方可不吉利啊,而且還是大晚上。”
雖然他不迷信,但總歸不太合適,而且,不知道爲什麼,聽到這事以後,他總有種不詳的預感。
“你能不這麼婆婆媽媽的嗎?那裡或許會有客人,你只需要把人給我帶回來就行。”凌若夕言簡意賅的將任務的內容告訴了暗水。
“只要有一口氣就成?”聽到有架可以打,暗水立即來了精神,他這兩天被關在皇宮裡,差點閒到發黴,可算是有事情做了。
凌若夕對他躍躍欲試的表情有些無奈,“恩,萬事小心,去吧。”
“包在我身上。”暗水用力拍着自己的胸膛,隨後,笑眯眯的扯着腦勺後的小辮子,打算去御林軍裡挑人出發。
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凌若夕除了搖頭,沒別的動作。
入夜,皇城內一則消息廣爲流傳,據說一名名叫紅鸞的女子無辜慘死,屍首被拋棄在城外的亂葬崗,不少百姓在暗地裡議論,但大多對這件事沒什麼興趣,畢竟在這個強者爲尊的大陸中,死人早已成爲了一件司空見慣的事,除非死的是什麼大官或者名人,不然,很難讓他們提起興致來。
沒有人注意到,在得知這個消息時,一路人馬立即退掉了客棧的房間,馬不停蹄出城,往亂葬崗的方向去了。
小丫埋伏的線人遠遠的跟着,在確定他們是前往亂葬崗的方向以後,立馬飛鴿傳書,將這則消息傳給小丫,再由她傳入宮裡。
“你的表情告訴本尊,你正在打什麼壞主意。”雲井辰邪肆的腔調突然從身後傳來,剛收到消息的凌若夕迅速將紙條塞入袖中,轉過身,就見他披着一件黑色大氅,慵懶倚靠在寢宮的門框邊上,笑容滿面的性感模樣。
“恩?你藏了什麼東西?交出來給本尊瞧瞧。”她的小動作沒能瞞過雲井辰,手掌一攤,衝她輕輕勾了勾手指。
凌若夕笑罵道:“你能別用一副抓姦的表情說這種話嗎?”
不知道的還以爲她真做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
雲井辰故作幽怨的瞪了她一眼:“爲夫的娘子竟有事隱瞞爲夫,你說,爲夫能不多想嗎?”
“……”他的腦洞開得未免太大了,凌若夕有些哭笑不得,“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京城裡多了幾隻蟲子,我已經讓暗水帶人去清理了。”
“有人想對你不利?”雲井辰眸光一冷,渾身的氣勢在剎那間變得凌厲非常,如果說剛纔的他是一隻眯着眼的貓,那麼,此時此刻的他,便是一隻伸出利爪的雄獅,正等待着隨時咬碎敵人的咽喉。
“暫時還不確定。”如果對方真的和刑部尚書慘死一死有關,再聯繫到紅鸞這個女人……想到這裡,凌若夕不由得瞪了雲井辰一眼,若事情和她猜想的一樣,那這筆帳,便是他招惹到的爛桃花。
莫名其妙捱了一記眼刀,雲井辰說不委屈那是假的,他無辜的攤攤手:“娘子,爲夫沒哪兒招惹你吧?”
“哼,”凌若夕不悅的輕哼一聲:“紅鸞是誰?”
什麼紅鸞?
雲井辰的表情愈發迷茫,頭頂上似乎浮現了一個巨大的問號。
“你不認識?”凌若夕的臉色愈發冷冽:“前幾日有一個女子聲稱是你的愛人,前往大理寺擊鼓尋人。”
“……”這種事他怎麼沒聽說?雲井辰仔細想了想,也不知想到了什麼,腦門上忽地滑下幾條黑線。
“看樣子你是記起來了?”他面部的絲毫動態凌若夕都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而已。”雲井辰淡漠啓口,“當初本尊初到京城,傷勢發作,是她救了本尊一命,隨後就纏在本尊身邊。”
他的說詞與紅鸞當日的陳述如出一轍。
凌若夕倒也沒有太計較,“所以人家就因爲你的失蹤,特地跑到大理寺擊鼓鳴冤,想要拜託官府替她找人。”
“這事本尊可沒聽說,更何況,就算是這樣,也不代表本尊和她有何曖昧的關係,本尊的心裡住着的人是誰,娘子,你還不清楚嗎?”他溫柔的執起凌若夕的手腕,緩緩覆住自己的胸口,掌心下,是他強而有力的心跳。
噗通……
噗通……
凌若夕只覺得那心跳聲意外的強勁,彷彿隔着這胸膛,都能感受到它劇烈的震動。
“我可沒說什麼,你千萬別對號入座。”她毫不退讓的諷刺道,但眼眸中卻閃爍着淡淡的笑意。
“娘子啊,爲夫這不是擔心你會誤會嗎?”雲井辰調笑着。
與其說他們是在解除誤會,更像是在夜半調情。
四目相對,糅雜着零碎笑意的目光在空中交纏,氣氛出奇的柔和,似乎有粉色的泡沫正在升起,正在飄舞,忽然,西北方向有極其強大的玄力波動傳來,若隱若現的白光如同閃電,在這無垠的夜幕下分外扎眼。
凌若夕收回視線,凝眸朝爆發了巨大玄力威壓的方向望去,那裡正是亂葬崗的所在。
“是暗水。”雲井辰沉聲說道,以他的修爲,就算隔着如此遠的距離,一樣能夠清楚的分辨出這些氣息中都有誰,“和他交手的人實力不弱,應當同他在伯仲之間。”
這些訊息,都是他通過玄力碰撞產生的波動分析出的。
“在這片大陸上竟還有人的實力能夠和暗水抗衡?有趣!”凌若夕涼涼的扯了扯嘴角,那雙深沉如大海的黑眸,此刻有奇異的微光掠過。
雲井辰只看她的表情就能猜到她的心理活動,“本尊同你一起。”
“你留在這裡,替我看家。”凌若夕斷然拒絕了他的尾隨,暗水的實力比她強,若那人能夠同他鬥得旗鼓相當,修爲必定不弱,雲井辰如果去了,定會忍不住出手,到那時,他的傷勢必將惡化。
這連鎖的反應是凌若夕不願接受的,所以她纔會連考慮也沒有,果斷拒絕。
“要麼,一起去,要麼都不去。”論強勢,論固執,雲井辰與她不相上下,“要本尊親眼看着你涉險,本尊做不到。”
他早就說過,天上地下,神殿地獄,他都將同她共赴!
迎上他堅定如磐石般的目光,凌若夕沉默了,心裡有些感動。
“好,我們一起。”最後,她終是妥協在他的執意下,二人縱身躍起,頃刻間,便化作兩道黑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