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的什麼人,再沒有什麼是比這句話更讓雲井辰感到心痛的了,他臉色驟然大變,就像是一個自欺欺人的傻子,突然間被人劃破了自己塑造的謊言,心臟血淋淋的,疼得要命。
他峻拔的身體微微踉蹌了幾下,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忽然從喉嚨涌上口腔,雲井辰知道他的傷勢又復發了,伸手打暈了面前的女人,將她重新帶回清風明月樓,離開前,他還特地喂小丫服用下了一枚雲族出品的靈藥,吃下後,能夠讓人神志恍惚。
相信她會把今晚的見面當作是一場夢的,做好了所有的準備工作以後,雲井辰再也支撐不住,一路飛馳,回了大宅,身影突兀的從半空中狠狠砸落,好似一隻斷了線的風箏,淒涼、無助。
他疼得蜷縮在花園的地板上,冷汗直冒。
這一夜,狂風大作,凌若夕被天空上的雷聲驚醒,自修煉的狀態中甦醒過來,她微微擰起眉頭,手掌輕輕碰了碰胸口,她從剛纔就一直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她從來不會懷疑自己的第六感,那是她在無數次生死存亡的戰鬥中磨練出的敏銳直覺,曾多次救過她的生命。
“有事發生麼?”她喃喃一句,翻身跳下牀沿,白皙的手掌將被風颳開的窗戶重新合上,隨後,她披上一件黑色的大氅,打開門走了出去。
白日喧鬧、繁華的宮廷,在夜晚,卻多了幾分寧靜,寢宮四周偶爾有御林軍巡邏的身影出沒,遠方提着宮燈的宮女、太監,時不時來回走動。
凌若夕也說不出自己到底是怎麼了,只感覺心情格外的煩躁,她冷着一張臉飛身去了御膳房,取走了裡面放置的瓊瑤佳釀,爾後,在高聳的鹿臺上,席地坐下,一個人靜靜獨醉。
“恩人?”剛出恭完畢的小豆子,隱隱見到鹿臺上有一抹熟悉的人影,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順着石階跑了上來,當他看清背對着樓梯,姿態慵懶的女人時,心裡別提有多詫異了。
“你也睡不着?”凌若夕微微側過腦袋,染上幾分微醺的面頰有淡淡的紅暈浮現,她勾脣笑道,不似平日的冷漠。
小豆子擔憂的看着她,數了數她腳邊凌亂擺放的酒罈,已經喝了三壇了。
“恩人,喝酒會傷身體的。”小豆子關切的提醒道。
“呵,這世上比酒更傷身的東西多了去了。”說着,她提起酒罈,狠狠往嘴裡猛灌了幾口,凌若夕以前不愛酒,即便是喝,頂多也只是因爲任務執行過程中必要的應酬。
她是組織裡的第一人,必須要時刻保持冷靜,保持戰鬥能力。
她曾經對那些借酒消愁的人嗤之以鼻,認爲她們是懦弱的,無能的,所以才只能選擇用這樣自虐的方式,來折騰自己。
可她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她也會如她們一樣。
小豆子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孩子的心靈是最敏感的,他能夠感覺到凌若夕的壓抑與煩悶,於是,他沉默的站在她身後,安靜且乖巧的陪着她。
凌若夕的酒品還算不錯,整整七罈酒下肚,她也沒有任何失態的行爲,反而笑得人比花嬌,將最後一口酒喝到肚子裡,她才搖搖晃晃的從地上站起身來,深色的衣訣在寒風中獵獵作響,墨發翻飛,此時的她,似要隨這風歸去,似要隨化作天上星光。
“恩人,時間不早了,我扶你回去吧。”小豆子忙不迭上前,想要攙扶她,卻被凌若夕躲過。
“我沒醉。”她搖搖頭,那雙終年寒風萬里的黑眸,此刻卻有淡淡的霧色暈染,“你也早點回去歇息,大半夜別隨便亂走。”
輕輕揉了揉小豆子的腦袋後,她縱身從鹿臺上一躍而下,凌厲的寒風化作刀刃,無情的割着她的面頰,細碎的疼痛,讓凌若夕煩悶的心情似乎發泄掉了,落地後,她長長吐出一口氣,回到寢宮,腦袋剛沾上枕頭,便沉沉的陷入了夢鄉。
天際出現了一抹魚肚白,凌小白鼻尖微微動了動,被一股刺鼻的味道從夢中弄醒,他揉着惺忪的眼睛坐在牀榻上,不滿的抱怨道:“這是什麼味兒啊?怎麼這麼難聞?”
“吱吱。”白癡,這分明是酒味。
“小白,你這是嫌棄孃親了嗎?”宿醉後,凌若夕的腦袋裡像是有無數只蒼蠅在嗡嗡的嚷嚷着,吵得她各種頭疼,乍一聽到凌小白的抱怨,她的心情怎麼可能好得起來?
“誒?”凌小白身體一抖,這才發現,原來那股味道是從她的身上散發出來的,他殷勤的笑了:“寶寶怎麼會嫌棄孃親呢?寶寶愛孃親還來不及。”
“上回你說要逗我開心,現在準備得怎麼樣?”凌若夕對他賣萌的手段直接無視掉,凌小白這廝,也就這耍蠢賣萌的特長稍微能夠拿得出手。
“額……”她突然提及這件事,讓凌小白愣了愣,“孃親,寶寶還沒有準備好。”
“恩,等你什麼時候準備好了,我再讓你插手選秀的事。”凌若夕多的是辦法對付他,一邊說着,她一邊從牀上起身,準備前往浴池沐浴。
這一身的酒味,別說是凌小白,就連她自己,也聞不慣,身上粘乎乎的,讓她十分難受。
凌小白幽怨的瞪着她離開的身影,委屈得快要哭了,“孃親怎麼可以這樣?這明明是要挾。”
可誰讓他對參加選秀,從旁監督這件事格外在意呢?哪怕知道凌若夕是在要挾他,他也只能妥協。
一刻鐘後,凌若夕渾身舒爽的走出浴室,身上的錦袍換成朝服,整個人褪去了昨夜的頹廢,如容光煥發,神采奕奕。
早朝時,禮部尚書向凌若夕提出,如何安置三天後齊聚京城參加選夫的年輕少年郎,是安排在宮外的驛站,還是安排在宮內的行宮?
雖說整個選夫的過程是按照歷朝歷代皇帝選秀的流程來辦的,但這些人到底是男子,如果安排在宮裡,恐怕會給她的聲譽造成一定程度的影響,畢竟,現在外邊已經有小部分人,對她急切的進行選夫表露出了絲絲不滿。
“過去怎麼安排,今年還和以前一樣,無需做任何的更變。”凌若夕眸光一閃,拿定主意,讓這些少年郎們居住在宮中。
“這……大人,不妥吧。”衛斯理接收到來自朝臣求助的視線,硬着頭皮,向凌若夕提出反對意見:“雖說選秀的秀女自古都將安排在儲秀宮,但現在宮裡是由攝政王您一手把持,貿然讓各地的人選進宮居住,怕會惹來非議,對大人的名譽會有所損失。”
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妄想說服凌若夕,讓她打消這個念頭。
凌若夕卻只當沒聽見,神色依舊淡漠:“照本宮說的做,禮部尚書,你即刻派人將儲秀宮打掃一番,等到各人抵達後,安排他們入住。”
禮部尚書極其勉強的答應下來,心情各種糾結。
退朝後,不少官員唏噓長嘆,顯然對凌若夕的這個決定有所微詞,卻又不敢當面提出來,只能在背地裡議論。
“攝政王會這麼做,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我們做臣子的,只需要支持她,就夠了。”剛入朝,如今被封六品翰林院院士的張三急忙出聲,爲凌若夕說話。
雖然他只是一個小官,而且在朝堂上沒待多久,但因爲他和凌若夕前不久的緣分,不少大臣還是樂意賣給他這個面子的。
“連一個剛入朝的新人也能想明白這個道理,諸位難道連他也不如嗎?”衛斯理蹙眉呵斥,他極不喜歡有誰在背後議論凌若夕的是非,如果有勇氣,大可當着她的面提出來,何必在暗中嚼舌根呢?
大臣們被他教訓得有些下不來臺,只能尷尬的笑笑,隨便找了個理由,慌忙告辭離開。
目送他們離去後,衛斯理這才揉揉痠疼的眉心:“這些人,壓根就是些牆頭草。”
“這種人古往今來有太多,相爺你又何苦與他們一般計較?”於老倒是看得開,畢竟他的年紀和見識擺在那裡,只要沒有觸及到他的逆鱗,通常時候,他還是挺好說話的。
而於老的逆鱗,不過是兩個,一個是南詔國的安定,一個是凌若夕。
他所說的道理衛斯理自然明白,他溫和的笑了笑:“於老所言甚是,不過接下來,恐怕咱們又該爲攝政王處理後邊的麻煩事了。”
“能爲攝政王分憂,是我等的榮幸。”於老用着驕傲的口氣說着,聽得衛斯理面部直抖。
他明明還記得,在於老同攝政王于軍營內第一次見面時,他的表情和現在可截然不同啊,話雖如此,但衛斯理能夠明白於老的心情,這個女人是強者,一個強大到只能讓人仰慕,讓人憧憬的存在,她所站的地方,是他們終其一生也難以達到的。
而對於敬仰的東西,人總是抱着一種極其純粹的心思,如於老這般直性子的人,更是如此,所以他有現在的表現,似乎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搖搖頭,將這古怪的想法從腦海中拋開,衛斯理彬彬有禮的與於老道別以後,趁着這早上的驕陽,緩緩離去。
另一邊,從昏睡中暈乎乎醒來的小丫,用手不停的錘着自己的腦袋,她怎麼會突然睡着了?詢問過小廝今天是什麼日子後,小丫還有種自己在做夢的錯覺,她這一覺竟暈暈乎乎睡了一整天?不是吧?
她腦子裡一片混沌,什麼也想不起來,更不知道這段時間裡自己做過什麼事,看過大夫,可大夫卻說她只是操勞過度,開了點安神的藥,再沒說別的,以至於小丫只能將這疑惑狠狠的壓在心底,反正目前看起來,似乎沒什麼大事,她哪裡會想到,自己昨天與雲井辰曾有過一次別樣的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