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到我懷中來
“大少奶奶,戲班子已經搭好臺了,老祖宗請您過去點戲呢?”綠裳在門外傳話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枯蝶在很短的時間內已經收斂了她的情緒,事實,實在有些太出乎意料罷了。
她有些怔愣,將那簪子拿在手中看了片刻,這的確是一支名貴做工精緻的簪子,最後終是沒有將它折成兩段,人心易變,何必遷怒一個死物呢、大不了就將它當做她曾經對一個男子動心的紀念吧!
其實,她很想給裴奕涵這份和離書找一個解釋的理由,但想了半刻,仍找不出一個合理的理由來,就算她曾經是信任他的,是將他當做唯一的同盟對待的,可現在與其說傷心,不如說失望更多一些。
他讓她失望了!
不過失望了又如何,她取代了別人的靈魂,大概想回去也是回不去了,可還是要活着,而活着的人不應該被一兩次失敗打敗的。
今天,是她的生辰,裴家的人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她不會去找裴奕涵興師問罪的,她纔不會哭哭啼啼地讓別人看笑話,她的自尊也不允許她如此做。
更何況,裴奕涵這會應該還在巡邏皇城,根本就不在府中。將那張紙最後看了一眼,她本打算放回去,最後改變了主意,收入了自己的袖中。
無論他打的是什麼主意,至少在今天,她不想給他與她分手的機會,再想起昨晚上,面對那個盧三小姐時,她還自信滿滿的樣子,現在都覺得自己有些太可笑了。
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枯蝶將桌面上的幾本書位置還原,然後出了書房。
裴奕涵的書房平日並不準其他下人出入,枯蝶進門的時候,幾個丫鬟都在外邊守着,看到她出來了,也沒多想。更加不知道,不過,片刻光景,人的心境變化之大,之快,之極!
枯蝶在前面走,幾個丫鬟跟在後面,卻見枯蝶所走的方向並不是出院的方向,晨曦開口道:“小姐,您可是忘了什麼東西,奴婢回去幫您取,別讓老祖宗,老夫人她們等着了!”
“回房,我換套衣裙。”其實,她很想說讓她們等,她都不再是裴家的媳婦了,難不成還要在乎她們的感受,既然有人不把她的感受放在心上,她又爲何要把別人的感受看的那麼重要。但這種情緒化也只是在腦中閃了一閃,然後被她強大的理智給扼殺了!
不如就讓她在裴家退場之後,來個完美的演出與謝幕吧,枯蝶一直是個很驕傲的人,她這種驕傲表面上是看不出來的,但卻藏在骨子裡,所以,即使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古代,她也決不允許一個男人將她的自尊踩在腳下。她從來不是任人踐踏的。“好的,小姐。”晨曦和晚照有些疑惑,今早,穿衣的時候,小姐不是說身上這件挺好的嗎,怎麼,這會又要換了。不過自家小姐做什麼打扮都是好的,她們到不擔心失了今天的場面。
幾人回到裴奕涵與枯蝶的寢居,晨曦和綠裳打開了衣櫃,將所有是何今日穿的衣裙都拿了出來,等着枯蝶挑選。
“小姐,您打算換那一套。”晨曦這時,有些摸不清自家小姐的心思,又見小姐怔怔的,不知在想什麼,只好開口相問。
“就那件大紅繡牡丹的吧。”其實,這件衣裙是古代正妻在特定場合穿的一種吉服,枯蝶嫁來也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一直沒有機會穿着這件衣裙出去,當然這也與她在裴府多災多難的生活有關。
就算盧三小姐進門,她也不能穿大紅色的衣裙,因爲這是專屬於嫡妻的顏色,她不想想到盧三小姐身上去,可事情實在太巧了,這位盧三小姐以來,裴奕涵就沒有回房睡覺了,還在當晚寫下了和離書。這讓她越想越心寒。
“嗯,好的,小姐,您平日就是穿得太素淨了,今個是你的生辰,是得穿件喜慶的。”晨曦一聽,忙將那件衣裙挑出來道。其實,她也很中意這件衣袍的,不但喜慶,而且華麗,穿出去,不會被府內其他的女眷小瞧了去。
不過說實在話,這件大紅繡牡丹的衣裙怎麼說呢?就看什麼人穿了,如果是氣質不錯的人穿出來,紅的如一團火,會使整個人顯得亮麗許多,如果氣質不好的人穿出來,那就變的俗不可耐了。
晨曦和綠裳服侍枯蝶將這件衣裙穿到身上,晨曦給她梳了一個髮髻,可她怎麼看都覺得不滿意,最後,只好自己動手,梳了一個有點另類但又不失禮節的髮髻,可以襯托她美麗的臉型最後,將一支金燦燦的金步搖插在頭上。
幾個丫鬟在旁邊看着,晨曦和晚照就在心裡嘀咕,她們可是侍候小姐許多年了,從來怎麼沒見到竟然還有這麼一門本事,事實上,自從出嫁之後,她們越來越覺得似乎不認識眼前這個小姐了,但兩個小丫鬟並沒有想到反常即妖的地步,反而更加樂觀其成,不管小姐變成什麼樣,對她們好就行了。
打扮好了,枯蝶起身,昂首挺胸,這人的氣質霎時和往日的她變得有一些不一樣了,顯得雍容華貴,美豔不可方物。
幾個裴府的丫鬟在旁邊看着都有些呆了,她們覺得面前的這個大少奶奶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彷彿一下子跟她們拉開了很大的距離。
其實,枯蝶要的就是一個氣場,當然也有點小女兒賭氣的心理。
哼,不管自己還會再這裴家待多長時間,不過今日,既是我的生辰,那我就要做這場生日宴當之無愧的女主角,讓你們裴家所有的女人看看,就算我出身低微,但如果我想,我就可以如同女皇一樣,讓你們仰視。
她是誰?她是枯葉蝴蝶,最美麗的蝴蝶,只要她不再打算收斂自己的色彩,自己的翅膀時,她就是最美麗的存在。
自己妝扮完畢看了看身後的幾個丫鬟的着裝,有些不太統一,當下眉頭一皺,“你們幾個一等的,全給我換上今年所做的那件粉色的秋裙,髮髻也要梳成一樣的,總之,從頭到腳,幾個人打扮成一模一樣的。另外你們四個三等的,穿青綠色衣裙,其餘,比照她們的打扮。”
她一個人還不足夠撐起更強大的氣場,所以,這些丫鬟們就暫時充當充當道具吧!
“可大少奶奶,讓老祖宗她們等着不好吧!”綠裳有些猶豫,她們幾個再一折騰,恐怕時間就來不及了。
“怎麼,我這個主子的話現在是不起作用了嗎?”枯蝶臉色一冷,語調也冷。她就是要讓所有的人等等,這樣出場的時候,纔有效果。當然,這個度她會把握的,不過,今天,是她的生辰,料想還沒有人敢在今天給她難堪吧!
“奴婢這就去換。”綠裳愣了一下,明顯覺得大少奶奶自從書房回來後,情緒就有些奇怪,這位主子的脾性她也摸清了一些,也不敢再多說什麼。
“對了,將王氏請過來,我有話吩咐。”枯蝶心下念頭一轉,又有了個想法。
“小姐,你叫她幹什麼?”晨曦明顯的有些不悅,她最不愛見的就是姑爺的通房,雖然只是有名無實,但佔着這個名分也是對小姐不好的。
“你別管,我自有打算。”
“是,小姐。”晨曦和晚照互相對視了一眼,越發覺得自家的小姐今日有些怪怪的,但又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看着枯蝶的臉色,她們也不敢違背枯蝶的命令,晨曦當下就去那邊的小跨院去找王氏了。
卻說王氏由於前幾天張氏發病的事情,讓她也受了很大的驚嚇,當下這幾天一直病着,只不過,今天是枯蝶的生辰,說什麼她這個做通房的都要有所表示,所以,也起牀粗略地打扮了一下,順便在心中想想到底給枯蝶準備什麼生辰禮物。
這東西擺了一桌子,正在東挑西揀呢,就聽到小丫鬟進來道,主屋的晨曦姐姐過來了。
王氏當即有些心慌意亂,其實,這些日子與枯蝶的相處,她在不自覺中對枯蝶逐漸產生了更多的畏懼感,對枯蝶身邊的人,也就有了畏懼之心。
不知晨曦找她什麼事,也不敢太耽擱,就順手拿了自己最珍貴的一個金釵,權當是討枯蝶歡心吧。
晨曦掃了王氏的打扮一眼,沒有多說什麼,只說大少奶奶有請。
“婢妾見過大少奶奶,賀大少奶奶生辰之喜。”王氏進門見禮之後,就將手中包着的金釵遞了過去。
大少奶奶未必能看上她的東西,不過這總是一個示好的舉動。
枯蝶對王氏的禮物並不感興趣,面上也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來,晚照早在一邊接了過去,然後將枯蝶準備好的回禮給了王氏一份。
王氏心下還是有些忐忑,不知枯蝶到底叫她來做什麼。
“你來這院子也有一段時間了吧。”片刻後,枯蝶終於開口了。
“是的,大少奶奶。”大少奶奶不會是要將她趕出去吧!王氏一聽,更加惶惶,其實,古代的通房什麼的是可以發賣的,送她來的是三姑奶奶,而三姑奶奶的愚蠢差點害了大少爺,如今,三姑奶奶已經被趕出了裴家,那麼,她是不是也會被趕出去呢?
“那好,今晚就由你來服侍大少爺吧。”
“大少奶奶說什麼?”王氏聞言,先是有些難以置信,但看着枯蝶的表情也不像開玩笑,才確信自己沒有聽錯,當下心中大喜,忙給枯蝶磕頭道:“婢妾謝過大少奶奶。”
“今個好好準備準備吧,今晚我回來的遲一些。”後面的話已經等於是一種暗示了。
枯蝶此時心中的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雖然,那份和離書對她的傷害很大,但當她想着與裴奕涵就此決裂,心中總還是覺得情緒很複雜,既然這樣,那不如自己給自己再加一把火吧,如果今晚,王氏和裴奕涵有了肌膚之親,那麼,她就可以徹底死心了,從此良人是路人。
當下幾個丫鬟換起了衣裙,統一了其他髮髻,首飾,枯蝶這才起身,坐着擡轎,帶着四個大丫環,四個小丫鬟浩浩蕩蕩地向花園的戲樓走去。
這一路上,幾乎吸引了大多數下人的注意,雖然手中都有些活計,但他們都停下來站在一旁,等着枯蝶一行通過。只覺得大少奶奶今個像神妃仙子一樣美麗。
裴老祖宗,裴老夫人還有府中其他的女眷基本都到齊了,盧三小姐更是湊到裴老祖宗面前說着一些逗趣的話,偶爾也逗的老祖宗喜笑顏開。
可這個生日宴的主角遲遲不見現身,裴老祖宗心下思謀,莫不是又出了什麼事,正要派人去催,卻見枯蝶一行嫋嫋婷婷地由遠而近。
開始,隔得遠,衆人都差點沒有認出枯蝶來,等走的近了。卻將所有人的目光都給吸引了過去。
就連裴老祖宗也枯蝶今日的盛裝出席給雷到了,不露聲色地上下打量了片刻,然後又將目光在盧三小姐身上掃了一掃,眼角漾出了一抹笑意。
看來,還是很有危機意識的嗎?知道要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把男人的目光抓過來,不錯,不錯,孺子可教也。
府中的一些女眷們見到枯蝶的這一身裝扮,又瞧了瞧自己,總覺得所有的光華都集中到了對方身上,就算枯蝶不站在她們身邊,她們也覺得自己變得有些黯然失色了。
還有個別精細的就發現了一個現象,這個大少奶奶,不論在何種場合,做何種打扮,總讓人覺得彷彿理所當然,一點也不給人突兀的感覺,從這一點上,就可以看出她一點都不是一個讓人小覷的主。
枯蝶今日的言行就不像昨晚那麼隨意了,對府中的女眷就多了幾分有距離的客套,多了幾分不曾掩飾的冷傲。
不過裴老祖宗卻看的很滿意,覺得枯蝶越來越有當家主母的氣勢了,能夠鎮住場子了。
盧三小姐心中的感覺很不好,就感覺被貓撓心一樣,怎麼看都覺得枯蝶的打扮有些刺眼。
她今日也穿了一件豔色的衣裙,卻是桃紅色的,雖然她本身也美麗,可由於梳的是姑娘的髮髻,當然比不上枯蝶可以營造出的氛圍,更主要的是,大紅的襯着她這一身桃紅,怎麼都覺得她的地位跟低一些。
因爲,將來,她就算進裴家的大門,就算是平妻,也不能穿嫡妻的大紅袍服。
枯蝶下了坐轎,開始一一給裴府的各位長輩見禮。
走到裴老祖宗面前,老人家的臉又笑成了一朵菊花,也沒有讓枯蝶行禮,穿這麼一身衣裙,要是跪倒磕頭,不是給弄髒了嗎,當下拉住她的手道:“今天是你的生辰,這些俗禮就免了吧,就坐在老祖宗我身旁陪我說會話吧!”
裴老祖宗的身邊的丫鬟見狀,早就在旁邊又按了一個座位,其實按着輩分,裴老祖宗身旁的位置應該是裴老夫人的,但因爲裴老夫人還要處理府中的一些事情,來的晚一些,現在還沒有來。
其他女眷見狀,有些面帶羨慕,有些嫉妒的眼中都快下刀子了。
裴老祖宗看着枯蝶坐下之後,又對着其他女眷道:“今天是蝶兒的生辰,就不讓她給你們一一見禮了,將你們的生辰賀儀也拿出來吧,順便讓老祖宗我也過過眼福。”裴老祖宗這話一出口,原本隨意準備了一點賀儀的親眷就有些難堪。
但當着裴老祖宗與府中其他人的臉面,也爲了自己的臉面,先前準備的東西已經拿不出來了,只好將自己身上的好東西拿出來一些,多半都是手上的鐲子,頭上的簪子之類的,充當給枯蝶的賀儀。
其中,當然以裴老祖宗給的東西最爲珍貴,枯蝶礙於禮節還是左右推辭了一番。這時,留意到,剛纔還守在裴老祖宗面前的盧三小姐人@?已經不見了。
枯蝶不動聲色地四處張望了一下,眼眸突地收緊了,難怪佳人不在了,原來是去迎接男子去了。
在花園的出口處,裴奕涵身上還着者官服,顯然才忙完公事回府,不過今日,也被往日回的早了些。
此時,盧三小姐就和裴奕涵站在那裡聊天,遠遠看去,倒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呀,枯蝶在心中暗諷。
且說裴奕涵昨晚一夜沒有成眠,在椅子上坐了一晚,到了清晨,心緒還沒有沉澱下來,雖然他已經二十六高齡,但正經的戀愛卻沒有談過一個,實在是沒有處理這方面事情的經驗,再加上,枯蝶在他心目中的形象過於完美。而孟子軒酒後的真言,讓他心中有了惶恐,別看他是個武夫,可心思也是很敏銳的,他早發覺,枯蝶與他之間總像存在着一些距離,這種距離讓他很不安。
就像在戰場上殺敵一樣,知彼知己,才能百戰不殆,可現在,他總髮覺對自家娘子知道的太少了。
帶着這種負面的情緒上了朝,卻一直不留意就走神了,想到日後,這孟子軒會當朝爲官,每日看着對方,越想越氣悶,甚至對幾個大臣吵鬧不休的話題,都沒有投注心力,回答的答非所問。
結果,讓朝臣們鬨堂大笑,這可是他裴奕涵生平第一次在朝堂上出醜,而皇上,更是當衆出口調侃,話語中的意思無非就是,夜夜春一宵可以,但也不能不注意身體,意思無非就是,他夜裡勞作過渡,白日氣力不濟。
天知道,這都是哪裡跟那裡呀!卻有苦也說不出。下了早朝,回了衙門,草草地安排了公事,想到今日是自家娘子的生辰,雖然府中有那麼多人陪着,但他還是早點回去的好,至於,孟子軒的事情,等他跟孟子軒談過再說。
回了府之後,聽說大家都來了後花園聽戲,他本打算先回房換衣,不過途徑後花園,忍不住還是向自家娘子的位置看去,卻找了半天,沒找到人。最後將目光移到了老祖宗身邊,這纔看到自家娘子,只是這一看,就有些呆了!
這麼一發呆的時刻,沒注意,初雪表妹已經到了自己身邊。
“表哥這麼早就回府了,是爲了給表嫂慶祝生辰的嗎?”
“嗯。”淡淡的應了一聲,心中則道,初雪表妹站的地方,實在不妥,怎麼能擋住自己的視線呢?
但語氣還算溫和,這位初雪表妹,幼年時,常到家中住,自然相互之間也比較熟悉的,他之所以拿她被氣他表妹,妹妹們親近點,也是因爲,他十二歲當年回府,在府中住了半年,卻差點送了命,要不是初雪妹妹當時找來了裴老夫人,那現在世上恐怕就沒他這個人了。
再說,這位表妹生性還是比較善良,又對他一直很好,所以,他也擺不出冷麪孔來。
“初雪也想送蝶兒姐姐禮物,但不知姐姐喜歡什麼,表哥可知道?”盧三小姐也是個聰明人,她早發現大表哥對她的態度是有些不同的,但卻沒想到,對方純粹是感恩,當然順便也將她當做小妹妹看待,卻總以爲大表哥對她是有好感的,如果不是爹爹放了外任,那嫁進裴家的應該是她了,那裡有那個葉如蝶什麼事,只是造化弄人,莫過於此。
“她——”裴奕涵一出口,卻啞然了,他好像從來沒發現自家娘子有特別喜歡的東西。
盧三小姐一見,心中卻是大喜,看來,大表哥也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樣在乎那個女人吧,要不然,怎麼連她最喜歡的什麼都不知道。
“沒關係的,大表哥,那我就送一對蝴蝶釵子給姐姐好了。”
“隨便吧!”一聽到一對蝴蝶,裴奕涵就想到懷中那方繡着一對蝴蝶的絹帕,當下口氣就有了變化。
盧三小姐得到了滿意的答案,當下笑語盈盈地道:“那我就送這個好了,大表哥,我先送禮去了。”
說完話,盧三小姐也不再多加停留,而是,嫋嫋婷婷地向枯蝶她們女眷所坐的方向走來。
裴奕涵則看着遠處的枯蝶,想着,自家娘子到底喜歡的是什麼呢?但這目光落到有心人眼中,卻見是他含情脈脈地目送盧三小姐離去。
枯蝶見狀,當下在心中又是一聲冷笑。看來,有位哲人說的不錯,這個世界,用感性來對待是個悲劇,用理性對待纔是喜劇,看來以後,她是需要將自己的那點本就不多的感性收回去了。
“老祖宗,請您點戲!”戲班子的班主上前恭敬地給裴老祖宗行了一禮道。
“蝶兒,今個是你的生辰,就選個你喜歡的吧!”
“好。”枯蝶知道如她今日的氣勢與裝扮,不適合做出過分推辭的事情,可她對這年代的喜劇實在不是很瞭解,再加上,戲曲的唱腔實在是慢,劇情進展緩慢,實在不是她喜歡的菜,但拿着那戲單子,她還是選了兩個應該是大多數人都喜歡的曲子吧!
戲臺上,已經開鑼了,裴奕涵的身影還不曾出現。
裴奕涵在花園口想了片刻,還是沒有想出結果呢,又暗思,不知昨日送自家娘子的那支碧玉簪她喜歡不喜歡,當時,看到那支簪子,他直覺地認爲,應該是很配自家娘子的,但現在,心中卻沒有了底氣。
還是先起身回房換過袍服再說,當下就大步流星地向自己院中而去。
且說孟子軒從來沒有喝過這麼多酒,直到快中午的時分才清醒過來。
猛然看到陌生的環境,心中一驚,片刻後,纔想起來這裡是裴府,他昨晚喝了太多的酒,最後的事情已經有些記不得了。
不過這這宿酒清醒過來的感覺是非常難受的,他起牀,從小廝口中得知,昨晚是裴奕涵送他回房的。
心下不免有些忐忑,不知開口說過什麼不該說的話沒有,又聽說今日裴府的女眷要在後花園聽戲,幫表妹慶生,心中既黯然又有些放心,至少裴家的人表面上還是對錶妹不錯的。
當下梳洗完畢之後,習慣性地將手伸到那袖中,打算將那方帕子拿出來看看,這帕子說起來也不是冤枉了枯蝶,因爲當初的確是葉如蝶繡的,她的確對自家表哥是有感情的。
但孟子軒向來比較守禮,又不曾當着她的面,說出愛慕的話,這葉如蝶也鬧不清楚,這位表哥到底對自己是什麼心思,後來,又遲遲不見他上門求親,後來,裴家就來提親了,她原本想,表哥這會該表態了吧!
結果,孟子軒來了京城趕考,走的日子要比裴家提親的人早一些,所以,根本就不知道裴家提親這回事。
葉如蝶看到表哥那邊毫無反應,這才死了心,上了裴家的花椒,她身子本來不好,再加上鬱結在心,趙媽媽又在她服用的藥材裡做了手腳,結果身體一天比一天虛弱,就連當晚她在客棧中被勒死之時,都沒有任何力氣反抗。
再次醒過來時,身子裡面已經換了一個人,總之,孟子軒與葉如蝶之間,到頭來,用四個字來概括,那就是:“一聲嘆息!”
孟子軒這麼一摸,就發現自己藏着的帕子不見了,當下心中就大驚,忙在房內四處查看,牀上,被子裡,地上,甚至牀底下他都鑽進去查看了,卻一無所獲,又將服侍他的小廝叫進門來,一番詢問,那小廝都搖頭不知。
這下,他的心中更加惶恐,不知遺落在什麼地方了,不過,來裴家之前還在的,那麼,一定是丟失在裴家了。
只是昨晚,他喝醉了,到了什麼地方都記不清楚了,只好報着最後一絲希望出去找找,或者看是裴府那個下人撿到了,到時,想辦法討回來纔是。
裴奕涵回房換好朝服後,路過一處假山,聽到府中兩個下人在議論,好像是表少爺丟了什麼東西,當下心中意念微動,剛行走的方向就發生變化,向芳檾軒走去。
正碰上孟子軒站在芳檾軒門外,一臉的迷茫,正日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越發地長身玉立,翩翩不俗。
裴奕涵在院門外邊看了片刻,才移開步子,向他走去。裴奕涵的腳步聲驚斷了孟子軒的思緒,他擡頭看去,卻是自己最不想見到的男人,可還在人家家中做客呢?怎麼能不給對方面子,當下,臉上又擠出了一抹笑容,迎上前道:“裴將軍。”
在這電光火閃之間,他突然想到,既然昨晚是裴奕涵送他回房的,那麼,那方絹帕不會是落在裴奕涵的手中了吧?
“孟家表哥莫非是在找什麼東西?”裴奕涵也不再拐彎抹角,乾脆單刀直入。
他有些犀利的語鋒讓孟子軒一愣,但馬上又恢復了常態:“可是將軍撿到了?”
“請問孟家表哥,本將軍能撿到什麼,會撿到什麼?”如今主動權是在自己這一方,裴奕涵不介意激怒對方。
“我的一方絹帕。”事到如今,孟子軒反而坦然了,如果裴奕涵真的揀了那絹帕,通過上面繡的花樣,必然能猜出點什麼,也罷,這件事情說出來,反而覺得輕鬆了。
“一方絹帕呀!”裴奕涵的聲調拉的長長地,就在孟子軒屏住呼吸等着他繼續說下去之時,他突然轉了一個彎,“不就是一方絹帕嗎?這種東西隨處可見,就算再珍貴的,我也可以幫你弄到,只是不知孟家表哥喜歡哪一類的,是蘇繡的呢?還是杭繡,是金線的呢?還是喜歡銀線多一些,至於布料和大小嗎,你更不用考慮了,這裴府的繡娘們都懂得,至於圖案嗎?別說什麼花兒,蝶兒的,就是鴛鴦,孔雀也難不倒她們。”
裴奕涵說這話的時候,臉上還露出了往常極少露出的笑容,正在打掃屋子的小廝們聽得一頭霧水,看到大少爺臉上的笑容,他們卻覺得有些瘮人。
當下快速地將手中的活兒幹完,撤離了男人之間的戰場。
孟子軒對上裴奕涵那意味不明的笑容後,已經知道,那方帕子多半是落到裴奕涵的手中了,不然對方不會以這種嘲弄的語氣對他說話。
但這件東西是表妹給他最珍貴的東西,就算以後不能再相見,這東西留着也是一份念想,當下平息了自己的心緒,就像聽不懂裴奕涵的話一樣道:“世上的絹帕何其多,但並不是每一方都是自己想要的。”
這句話可踩着了我們裴大將軍的痛腳,他收斂了臉上那似笑非笑的笑容,一字一句地道:“想要的,未必就是屬於自己的,既然是不屬於自己的,何必還要肖想。”
“就算現在不屬於,不等於過去就不曾擁有過。”孟子軒也被裴奕涵話語中的意思激起了幾分心氣。
如果不是你們裴家橫插一槓子,那會有今天的結局,說不定,表妹現在正等着做自己的新娘子呢?
就算你裴奕涵得到了人,未必就能完全得到她的心。
“那又怎樣,你都是向前看的,比如說,本將軍現在很懷念小時候在孃親懷中撒嬌的日子,可現在卻回不去了,人生下來是吃奶汁的,不等於他一輩子就要吃奶汁。”
“你,將軍的話未免太粗俗了吧!”作爲文人,孟子軒向來含蓄的多,有些避諱的話語,自然也不會隨意出口,沒想到裴奕涵一個世家公子竟然也如此說話。
“粗俗有怎樣,難道說的不是正理?”
“不管怎樣,還請將我的東西還來。”這時,他已經百分之百地確定,那方絹帕是被裴奕涵拿了,只是不知怎麼會落到對方手中的。
想必是他喝醉酒,不慎遺落,被對方揀了去吧,其實,此時那方絹帕固然重要,但他最害怕的是裴奕涵如果藉此以爲他和表妹之間有私情找表妹的麻煩,那麼,就是害了表妹了。
有些男人的自尊心非常強,接受不了這個,只會將怒火加在女人身上。
裴奕涵這種不會有暴力傾向吧,再說這些世家公子怎能容忍自家娘子心中另外有一個男人,這麼一想,孟子軒的臉色越發地難看。
裴奕涵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孟子軒的神色變化,將他的懊惱看在眼裡,卻對上他的眼睛道:“如果你是我,你,會還?”
孟子軒轉眼之間,神情變得有些頹喪,是呀,換了他,他又怎麼會還,也幸虧這東西是落到了裴奕涵本人的手上,要是落到了裴府其他人的手中,恐怕結果更壞。“將軍還是還給我吧,這東西將軍保留着並無用處。”不管怎樣,他要將這東西要回來,就算毀了也好,也不能讓面前這個男人拿着去羞辱表妹。
“那東西我已經毀了,就算你想要,我也沒有原本哪一個了,如果你要個一模一樣的,我說了,可以送你。”
就算是讓府中繡娘繡上千百個一樣的,但都不是原本自家娘子繡給這個男人的,這就足夠了!
“你,將軍,這是你我之間的事情,希望你不要遷怒於別人,如果想要讓她永遠的屬於你,就不該這麼做。”
“孟家表哥說錯了,我與你之間從來就沒有任何事。若不是,本將軍也不願見到你。”
“哼,我也是,只是表妹既然嫁了你,你就好好對她吧,你說得對,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她如今是你們裴家的大少奶奶,而不是我的表妹葉小姐了。”孟子軒心中慘笑,不管怎樣現在也可以看出這個男人還是很在乎表妹的,這就足夠了。
要不然,他還能怎樣,將表妹搶回來嗎?別說表妹現在的心思他不清楚,更何況,要是有什麼風言風語傳出來,裴家的人又如何能容忍自家有這樣一個媳婦?
更何況,自己家中還有含辛茹苦的老孃,如果不能讓老孃過幾天舒心的日子,他又怎麼能爲人子呢?天意弄人,也不過如此!
裴奕涵沒有開口,他的心境其實也很複雜,其實在他的前六任娘子中,有一任現在還活的好好的,之所以假死,是因爲裴奕涵在前去迎親的時候,發現對方另外心有所屬,他也見了那個男人,真的是不錯的一個男子,最後,他沒有選擇奪人所愛,而是選擇了成全。
今天,他同樣面臨一個選擇,孟子軒的優秀並不遜色於當初那個男子,可爲何,他一點都不心平氣和,沒有一點要成全他們的欲一望,反而希望他們從此之後,老死都不要往來的好。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誤了表妹,還請大將軍不要責難表妹。”事情到了這個份上,見裴奕涵遲遲不回答,他只好將話題挑明,他心中很不安,需要一個承諾。
“她是我的娘子,我爲何要責難與她?”雖然他昨晚到現在,心中是有些不舒服,但正因爲不想責難與她,所以,才自動避開了。
不過,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的,這件事情,不如從此之後,就讓他藏在心中吧。
“那就好,希望這件事情,大將軍也不要告訴其他人。”
“這是自然,本將軍沒有那個閒言碎語的興趣。不過,我再聲明一遍,她既然已經成了我的娘子,那麼我絕不會拱手相讓的。”
“哼,其實,我是很想和你打一架的,不知大將軍願不願意奉陪!”孟子軒是真的很想揍這張礙眼的臉幾拳。
“你是想打本將軍,還是想挨本將軍的打?”孟子軒這個提議確實正中了裴奕涵的心思,他看着面前這張臉,如果不是礙於對方是個文人的話,也想狠狠揍對方一頓。如今,對方這個提議,倒是給了他出手的機會。
“不過先說好,不要打臉,除非我們今天都不想出去見人。”今天是自家娘子的生辰,等他解決了情敵,還要出去陪自家娘子看戲呢?
“當然,本公子也很愛惜自己這張臉的。”
當下兩人就打起來了,這一交手,裴奕涵才發現這位孟家表哥還真是個深藏不露的,原本以爲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沒想到武功也挺不錯的。當下,兩人就一拳一腳地打了起來。
且說,小廝們站在門外,聽到房內踢踢通通的一陣響動,忙到門外查看,卻見裡面兩人打起來了,當下也不知怎麼辦,兩人站在門外面面相覷。
“功夫不錯,看來還是本將軍小看了你。”
“難道將軍認爲我真的會那麼自不量力,願意被你打嗎?”孟子軒也沒有好氣地道。
“是本將軍太自以爲是了。”男人之間,有時打上一場,所謂不打不相識,反而感情會進一步,這個時候,裴奕涵已經不再掩飾對孟子軒的欣賞之意。
“以後,將軍最好還是別太自以爲是的好,不管怎麼說,我還是表妹的表兄,是她在京城唯一的孃家人,要是將軍對她不好,或者你們府中有人欺負了她,那我就接她回孃家住。還有,這幾個月真是政績考覈的時候,姨父的官聲還是不錯的,如果看在你們裴家的面上,說不定,姨父可能回到京城來任職。”
“不用你說,這件事本將軍早就在進行中了。只是,這世上能欺負了她的人估計不多。”就算面對皇帝的時候,她也不卑不亢,還有什麼是她所畏懼的呢?
“能得到蝶兒這樣的妻子,是你的福氣,你要惜福。”
“當然,我們裴家的大多數人都認爲蝶兒是我的福妻。我自會惜福。”
兩人打了一場,雖然臉上沒有招呼什麼,但身上的衣袍上面都有了腳印,當下相視一笑,各自回去換衣。
等裴奕涵離開後,孟子軒終於收斂了臉上的笑容,也罷,就此放手吧,這個男人看起來還算不錯的,既然是真心喜歡蝶兒的,爲了她好,自己就不要給她多增加煩擾了,等她今日生辰一過,他就住回別館去。
裴奕涵再次來到後花園之後,有眼色的丫鬟們早就在枯蝶的旁邊放了一張椅子。
等走的近了,裴奕涵越發覺得自家娘子今日的扮相格外的明豔誘人。他和孟子軒打了一架,解開了心中的心結,自然是心情愉快多了,臉上的神色也柔和了。
枯蝶看着裴奕涵一步一步向她走來,看向她的目光還是如同昨日在酒樓中那樣專注而深邃,心卻是有些亂了。
難道這男人演技好到她都辨不出真假來了嗎?既然寫了和離書,爲何還要做出這樣一幅深情款款的樣子,他的心中到底在想什麼,把別人當猴子戲耍嗎?
總之,枯蝶總是感覺到這男人的行爲充滿矛盾,偏偏她也找不到答案。
裴奕涵看着自家娘子有些帶着火光的眼神,不知道爲何,總覺得心中有些不對勁,難道爲他和孟子軒打架的事情。
但最後他們兩人都平分秋色,誰都沒佔到便宜好不好,他的功夫走的是沉穩的路子,而孟子軒明顯走的是輕巧的路子,兩人根本沒怎麼硬碰硬。
落座之後,他很自然地伸手去握自家娘子藏在衣袖中的手。
枯蝶發覺他的動作,就像被蜂蜇了一下,猛地向回一收,這動作幅度大了些,不但裴奕涵有些意外,就連裴老祖宗,還有身旁的幾個人都看到了。
裴奕涵看着枯蝶這樣子,以爲對方是害羞呢,仍固執地伸手去拉她的手。
之所以在這大庭廣衆之下拉手,除了他是因爲昨晚沒有抱着她睡,這會真的想拉她的手之外,還有一個用意,就是當着府內其他人的面表示,他這個大少爺是多麼喜歡當今的大少奶奶,甚至不忌諱在衆人面前做出親密的舉動來。
裴奕涵的手第二次伸過來時,枯蝶已經留意到旁邊有許多人看着他們這邊的一舉一動,自然不想在衆人面前表現他們夫妻倆的不合,就沒有再收回手,任憑裴奕涵拉着。心中卻冷哼,你此時做出這樣一幅深情的樣子給誰看呢?沒看到你的盧家表妹就在旁邊看着嗎?
“元哥兒,知道疼自家媳婦就是,老祖宗我也放心了。”裴老祖宗見狀,有些傷感也有些感慨地笑道。
自家這重孫子的人品她清楚,既然是真的喜歡的,那就不會隨便變心,更不會隨意三心二意,家和萬事興,這纔是持家的正理。
不同於裴老祖宗的愉悅,裴老夫人即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她可不希望孫子的眼神只盯在這個女人的身上。
裴奕涵的動作自然被盧三小姐看到了,她臉上的笑頓時就凝固在了臉上,大表哥這是幹什麼,既然不是很喜歡,爲何偏要做出一副很喜歡的樣子來呢?
“老祖宗,重孫兒不疼自家媳婦,難道還要去疼別家的女子不成?”裴奕涵一本正經地道。另一隻手早就伸過椅背去攬枯蝶的腰。
枯蝶自然不能在這個時候掃裴老祖宗的興,要比做戲,難道還有人被她更會掩飾和僞裝嗎?當下也沒有掙扎,做出一副嬌羞的樣子,甚至連臉上的紅暈也恰到好處地浮現。
聞着懷中人兒身上的香氣,裴奕涵深深地吸了一口,如果不是在大庭廣衆之下,他就想順着她的脖子親下去。
盧三小姐再也忍受不了這一幕,起身,向後花園的深處走去,也不要丫鬟跟着。裴家三少奶奶見狀,眼神閃了閃,裴家五少奶奶卻隨後跟了去。
裴五少奶奶跟着過去的時候,就見到一向端莊有禮,像花中仙子的盧三小姐正在辣手摧花。
可不是嗎?此時盧三小姐的腳下,已經撒落了一地殘花敗葉。
“三表妹這是怎麼了?”
“你管……”盧初雪這會的心情正處於極度糟糕的狀態,聽到後面似乎有人聲,還當是自家的丫鬟,開口就想要訓斥,再一回頭,卻發現時裴五少奶奶。
當下臉上的怒氣還來不及收回,就那麼僵在那兒,但她還是有些機變,很快就調整了情緒,恢復了笑臉道:“原來是五表嫂。”對這位裴五少奶奶,盧初雪往日並無什麼好感,但現在心情不爽的時候,有人陪她說話,就將往日對裴五少奶奶的不虞心思去了大半。
“三表妹既然不是很喜歡這邊的花,那就讓丫頭們來好了,可看你,這小手都給弄髒了。”
裴五少奶奶順手就拉起了盧三小姐的手,果然,她剛纔胡亂攀折花枝的時候,手指上沾染了花葉餓花瓣的顏色。
盧三小姐的臉色有些一陣紅一陣白,她如此失禮的表情竟然讓裴五少奶奶看到了,當下訕訕地道:“是初雪魯莽了。”心中則在猜想裴五少奶奶此時來尋她打算幹什麼,不會是來看她的笑話的吧!
“其實,這花就和人一樣,那又百日紅的呢?”裴五少奶奶眨了眨眼睛,意有所指地向枯蝶他們所在的位置看了一樣。
言下之意不過是,別看他們今日親親熱熱的,卻未必會一直親親熱熱下去。
盧三小姐當然是個聰明人,馬上就從裴五少奶奶的話中聽出了一些玄機,當下,心中堵塞的那股鬱悶彷彿消融了般似的,整個人輕鬆了許多,就是花無百日紅,世家的子弟們那個不是三妻四妾的,至少,到現在她還不曾見過一個從一而終的男人呢?
就算大表哥現在是喜歡那個女人的,未必以後就會喜歡,可她卻沒有想到,就算日後裴奕涵不喜歡枯蝶了,喜歡上了別的女人或者是她,同樣花無百日紅,她是不是有一天也是被遺棄的命?
“這世上的事情多半都在人爲,三表妹這麼聰明的人不會不明白吧!”裴五少奶奶見狀,再加上一把火。
前面已經說過,本來裴五少奶奶的一位姐姐也是裴大少奶奶的新娘人選,結果沒有進門,就被剋死了,所以,這位大小姐對枯蝶能夠進門始終抱着一副憤懣的態度,尤其看到出身低微的枯蝶能得到裴老祖宗與裴奕涵的喜愛,心中更是很不爽。
就算是裴老祖宗,裴奕涵喜歡倒也罷了,就連自己的夫君,裴五少爺,一向風流好色,見了自家大嫂,也色迷迷的,私下裡,還暗歎,雖是個出神低的,那相貌氣度,有幾個世家女能比得上,如此一來,裴五少奶奶心中的妒意更加不可抑制地冒了出來。
她討厭枯蝶臉上的笑容,總想將這臉上的笑容給打下去,從此永遠再也看不到。
而盧三小姐的到來,分明是給了她出手的機會,作爲妯娌,她是明着不會去爲難長嫂,也不希望被人抓住把柄,但藉助盧三小姐的手讓對方難受難受還是能做的到的。
盧三小姐從小在勾心鬥角中長大,一時之間,摸不清裴五少奶奶的本意,更不知道,她爲何要幫着自己說話。
當下也不吭聲,裴五少奶奶見狀,決定再加一把火。
“老祖宗年紀大了,老夫人才是將來的一家之主,三表妹是老夫人嫡親的侄孫女,這以後裴家呀,還不是如同自己的家一般。”
“五表嫂可別這麼說,我現在終歸還是盧家人。”盧三小姐已經聽出來,裴五少奶奶分明是指明,裴老祖宗年紀大了,說不定那天就去了,到時,當年的就是姑祖母了,有姑祖母做靠山,自己想嫁給大表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過現在,她面對裴五少奶奶,已沒有原先那麼提防了。
“我們過來一會了,回去吧。”裴五少奶奶自然是將盧初雪的表情看了個一清二楚,此時更是伸出手來挽住了她的胳膊,親熱笑道,“表嫂平日一個人待着,也甚是無趣,三表妹有時間就請到我那邊坐坐,也好說說話兒。”
“五表嫂邀請,妹妹怎會不賞臉呢,只不過表嫂要小心,我將您那裡的好茶全給喝沒了。”盧三小姐此時已經平息了情緒,自然順着裴五少奶奶的話頭接了下去。
“那敢情好,我家中恰好有從南邊的茶商捎來的一些好茶,除了孝敬給老祖宗,老夫人,母親之外,還留了一些,就等着三表妹了。”
“真的嗎?那有時間我就去五表嫂那裡品品,看與我往日所喝的有何不同。”兩人的話語中都帶着一抹不可言喻的味道,相視一笑,立時象貼心起來!
且說這邊,枯蝶和裴奕涵的動作雖然親暱,但枯蝶心中卻千迴百轉,臺上的戲子到底唱的是什麼,她一句也沒聽到心裡去。
不過她今日倒是再一次目睹了裴府親眷隊伍的龐大,先前的日子,她也只是見了各房的正主子們,因爲今個是爲她慶生,各房的侍妾,通房們都出來了,熙熙攘攘的,看着還真是眼花繚亂,這麼一大家人,難怪要找出個對自己不利的人都那麼難。
裴奕涵也很敏銳地注意到自家娘子的心緒好像有些不寧,難不成她心中真的還有她家表哥,這麼在心中想的時候,抓住她的手的力道就更重了一些。
枯蝶手上受疼,偏過頭去,冷冷地盯着裴奕涵一眼,這一眼,如此冰冷,看着他的表情,就像一個陌生人一樣。
裴奕涵就像被人從頭潑了一桶冷水一樣,心中越發不解,他還從來沒見過她如此冰冷的眼神呢?
不,不是沒見過,他見過的,就是在他們初次碰面的那個夜晚,她誤認爲他是採花賊時,當時的眼神就是如此冰冷的。
不過短短一夜,怎麼一切都變了?
裴奕涵心中苦澀不解,但現在這個時機,又不方便開口詢問。
總之,枯蝶這個生辰過的,兩人各有心思。
這時,裴老國公和裴侯爺帶着孟子軒過來給裴老祖宗見禮。
裴老祖宗見到孟子軒果然是一表人才,談吐得體,心想,將來前途一定不可限量,如果,重孫媳婦以後能得到他的借力,想必也不錯吧。
目光又在自己的重孫女身上繞了一圈,就不知道有沒有人對這後生小子有意了,雖說,他們這些世家都是相互聯姻的,但如今看來,各大家成器的男孩子越來越少了,將這些花骨朵一般的姑娘們嫁出去,分明將來都不幸福,倒不如選個門第低一些的。
不如趁自己現在還能說話,幫這些孩子計量計量吧,要不然,等自個媳婦當了家,固執不願變通,臨了,只能苦了自家的女孩兒。
孟子軒行完禮,看到裴奕涵與枯蝶親密的模樣,心中還是很酸澀,又看到枯蝶如此盛裝的打扮,不由地有些吃驚,只覺得面前的表妹更加陌生了。但對上裴奕涵的眼神之後,還是很快收斂了自己的情緒。
這一場生日宴連看戲,帶各房請客,只鬧到晚上才散了,各房人等一一回房。
裴老夫人陪着裴老祖宗回房之後,並沒有馬上離開。
“怎麼,你有什麼話說不成?”裴老祖宗本來準備歇着了,卻見裴老夫人站在一邊,欲言又止。
“是的,老祖宗。”
“你們都下去吧。”裴老祖宗的丫鬟們和身邊的人都退了下去。
“說吧。”裴老祖宗看着裴老夫人的眼神有些嚴厲,她倒要看看,這個媳婦今日又想說什麼?
“老祖宗,有一件事情,您難道不覺得奇怪嗎?”
“何事?”
“您不覺得覺得涵哥兒的媳婦與我們探訪的有些不同嗎?葉家只是一個小小的縣令出身,祖上也並非名門大族,按理說,這樣的出身的女兒家實在見識有限,可這媳婦兒處處都做的太好了,這實在讓人不得不懷疑。”就說她今日參加生辰會吧,這那是一耳光小媳婦的樣子,分明就跟宮內的娘娘們出行差不了多少。
裴老夫人停頓了一下,看到裴老祖宗沒有吭聲,又接着道:“就算是老祖宗與媳婦,在這個年齡上,有些事情也沒這麼老道,所以,媳婦覺得要不要再查查這媳婦的底。”
“是嗎?媳婦呀,你還真是有心了,這麼多年,元哥兒說親的許多姑娘都出了意外,我們每次查來查去,都不了了之,這次,難得有個進門的,卻要查來查去,是不是覺得府上太太平了。”
裴老祖宗知道這下人們最是愛見風使舵的,沒事都要掀起三尺浪來,這些年,裴府本來就不太平,好不容易,元哥兒有個媳婦進了門,還沒怎麼着,就懷疑對方來路不明,當初可是先見畫像的,提親又是自己突發奇想的,就算葉家有企圖,也不可能未卜先知,如今,要是一查,到頭來,重孫媳婦沒問題,這不是給以後的相處帶來許多矛盾嗎?
這個媳婦何時才能將裴家的一切放在首位呢?而不是隻想着自己的那點小算盤。
說實話,要說裴老祖宗對枯蝶的所作所爲沒有一點懷疑,那絕對是不可能的,但她看人很有一套。
這世上的人不能只看表面,也要看其他方面,她早看出這個重孫媳婦,眼眸清明,絕非心思惡毒之人,王嬤嬤本就是她的眼線,枯蝶日常的一舉一動,基本都在她的觀察範圍內。
看一個人的品行,可以從她對待周圍人的表現觀察出來,就拿趙媽媽這件事來說吧,紅裳一個丫鬟受了委屈,但也只不過是個丫鬟罷了,這媳婦卻一直沒有放棄過,對一個丫鬟尚且如此,那麼以後,作爲她的家人,她自然不會有害人之心。
“老祖宗息怒,媳婦並不是這個意思。”裴老夫人見裴老祖宗的語調不對,馬上知道對方生氣了。
“那你是什麼意思,一個人怎樣的心性只有相處了才知道,外人眼中的都是傳着傳着變了樣的,難不成,你覺得元哥兒這個出身低微的媳婦所作所爲就要跟她的出身一樣,帶着小家子氣,這才合適?要真是那樣,撐得起長房主母的責任嗎?”
裴老夫人被裴老祖宗堵的說不出話來。
“好了,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歇着吧。”裴老祖宗揮揮手,讓她退下。
裴奕涵自然是陪着枯蝶回去,一路上,幾個丫鬟跟在兩人身後,別說裴奕涵覺得有些不對了,就包括幾個丫鬟也覺得自家的主子今日的表現好像有些不正常。
可她們也找不出根源來,只能一聲不吭。
進了他們住的院子,裴奕涵突然想起,前幾天寫好的一本奏摺還在書房中,今晚,他可不願在書房在獨坐一夜了,怎麼着,也要抱着自家娘子睡覺,順便問一問,她今日給自家臉色是什麼意思?
枯蝶一路上一語不發,事實上,她打定了主意,既然裴奕涵都做出了那樣的事情來,那她還客氣什麼,他愛睡書房,那好,以後就天天晚上睡書房吧,不僅如此,就連給他侍寢的人,她這個娘子都給預備好了呢!
裴奕涵看着枯蝶與綠裳她們進了寢居,就轉身返回了書房。
進了書房之後,用鑰匙打開一邊的櫃子,那裡放的都是一些比較機密的東西,很快找到了那封奏摺。
正要出書房,突然想到了什麼事情,又返回到了書桌旁,四處找了找,將桌上的書本翻了又翻,也沒找到那張和離書。
心中一驚,這東西可別落到有心人手中,那樣又是一陣大風波。
“小七,進來。”
“大少爺,找小七有事?”這小七是裴奕涵軍中同袍的兒子,小小年紀就失去了父親,母親,又一病不起,裴奕涵就將他帶回了府中,留在書房做些雜事。
這孩子秉性純良,更主要的是,對他,他可以完全信任。
“今日有人可曾來過書房?”
“回大少爺的話,今個一早,大少奶奶進來吧,在裡面坐了一會,就離開了。”
“哦,我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
難道是那封和離書落到了自家娘子手中,裴奕涵倒也不急着回房了,仔細回想枯蝶這多半天對自己的態度,越想越有可能,不會是見了那封和離書生氣了吧?
不過這樣一來,是不是表示她對自己的在乎早已超過她那個表哥了呢?
其實,這完全是個誤會,這封和離書當然不是他昨晚寫的,而是寫好好幾天了,就在他發病前一晚,他心中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他發病後,無法醫治,就此去了,那她小小年紀難道要留在裴家爲自己守節不成?
更何況,他們還不曾圓房,她還是清白之身,如果將來能遇到一個男子,不在乎她的再嫁身份,那樣,她的後半輩子怎麼都比留在裴家要好的多。
當初,他既然存了這個心思,就寫了一份和離書,然後將和離書交給了慕容月,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慕容月可以將這封和離書交給她。
她拿着這封和離書只要簽上她的姓名,然後去官媒那裡備個案,這張和離書就正式生效了,她就變成了自由身,可以再次婚嫁。到時就算,裴家的人想爲難她也是爲難不成她的。
結果,上天還是憐憫他的,有了解藥,他的怪病治好了,前幾日,慕容月將這封和離書還給了他,他本要當時燒燬的,但父親突然進了他的書房,談論關於那個‘晴雲紗’的問題,他一時心急,就順手將那和離書壓在了書本下面,這幾日,又忙着其它的事情,還真將這東西給忘記了,沒想到,今日不湊巧,竟然被她看到了。
難不成她還真以爲自己會與她和離不成?他怎麼捨得呢?
如果捨得話,昨晚不會大吃乾醋,壞了,她不會以爲,他昨晚在書房中就是在寫這和離書吧!
越想越有這個可能,當下,裴奕涵就打算吹熄書房的蠟燭,打算回房抱着自家親親孃子睡覺,順便將這和離書的來龍去脈當着她的面說清楚,應該就沒事了吧!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綠裳的聲音:“大少爺,大少奶奶說了,今晚您還是睡書房,一會自然有人進來侍候你。”
裴奕涵停住了步子,可心思根本沒往王氏那裡想,聽到綠裳將侍候兩個字加重了重音,心道,自家娘子不會是待會想到書房興師問罪吧。不知她一會是打算怎麼侍候自己呢?往日裡,兩人笑鬧的時候,枯蝶習慣在他身上連掐帶咬,甚至有一次,還揪着他的耳朵問,他到底聽話不聽話。
想到自家娘子與衆不同的性子,裴奕涵心中的鬱悶一掃而光,當下吹熄了蠟燭,上了牀,也沒有解外衣,平躺着,心道,他就且等上一等,看自家娘子到底想幹什麼?
枯蝶心中本還帶着一絲期盼,希望他回房給自己解釋解釋,越是冷靜下來,她越發覺得這和離書很蹊蹺,誰知,綠裳回來說,裴奕涵還真的睡書房了。
當下這心中的滋味更加的不是滋味。
王氏是她今晚允許到書房的,如果,這兩人真的做出了那種事,她,爲何心中越這麼想,越不痛快。
枯蝶胸悶不已,一時之間,也沒想好自己到底是去阻止還是任憑事情繼續發展?
裴奕涵在牀上躺了大概半個時辰,果然聽到門外響起一個輕巧的腳步聲,他不動聲色裝睡,果然,門被從外面輕輕地推開了。
聽腳步聲,當然是一個女子的腳步聲,空氣中還飄散着香味,只是,這香味好像不是自家娘子平日所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