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安就是沈嬌男人,何雅見她渴的厲害,暗暗揣測她是不是爲了到這兒花了不少力氣。
沈嬌飲完一盞茶,胡亂擦了下嘴纔將知道的一切說了出來,本來沈嬌也未必能知道這麼細緻,但王夫人一倒,她娘覺得揚眉吐氣了,等閨女回家時,拉住沈嬌好一通得意洋洋的宣揚。
原來沈月麒年輕的時候,曾經外出遊學,結果遇上了王家的一個庶女素娘,暗生情愫,回來之後便央求爹孃卻王家提親,那時候沈齊山出仕,沈家正是如日中天之時,就算是王家嫡女,沈家還不樂意,更何況是個庶女,況且沈月麒還是長房長子?但沈月麒也非常固執,多次在父母前面哀求,李老夫人迫不得已答應了,要求是沈月麒要娶王家嫡長女爲正妻,那素娘爲妾。反正素娘只是一個小小的庶女,庶妹陪嫁這在大周也很常見,王家很愉快地答應了。一妻一妾入府,倒也平靜,過不多久,先傳出王夫人有孕,之後素娘也有了身孕,可惜到最後,王夫人順利誕下一對雙生子,而那素娘卻難產而死。結果這事被何雅揭起一角,事實的真相是,死的其實是王夫人的孩子,王夫人早在素娘身邊眼線,買通了爲素娘接生的穩婆,用她死去的孩子換走了素孃的孩子。這還沒完,借那穩婆之手,還讓素娘血崩而死。
如今查明真相,李老夫人身子雖未衰敗下去,卻大受打擊,沈齊山怕她太過傷心,遂帶着她返回故里安心養病。至於沈月麒,索性離家出走。不知所蹤。
還有許妙菡,沈嬌想了一下:“說起來還是王氏作惡,你可知她第一個孩子如何落掉的,竟也是王氏下的毒手,說是要讓你們妯娌反目,她恨素娘,恨大伯。非但要霸佔他們的孩子。無用的還要毀掉……”
何雅微微苦笑,正是由此纔有那個不可思議的猜測,可想來王氏也應該沒有拿刀逼着她。如今許家悉數被髮配邊疆也算不上是她之過。
不過一個偌大的沈家弄到現在這個局面,難怪他不想見,那空空蕩蕩的沈家,也不是他故意爲之。只是一切零落成泥罷了。
然而還是輕輕開口:“你可知他現在在哪?”
沈嬌看她這神態微微心疼:“二嫂,你莫過於擔心。我們以前那樣對待二哥,他都不放在心上,他這是心裡面有個坎,等一等過去就好了。”
何雅眼睛垂下。心裡面鈍疼不已。
沈嬌瞧着她,猛一咬脣,拍掌道:“你瞧。我來不就是爲了跟你說這個麼?”
何雅驚喜擡頭,沈嬌猶不放心。起身檢查了一遍門窗,然後湊近何雅耳邊道:“前幾日我見周安睡覺輾轉反側,他這個人口風緊的很,除非真遇到解決不了的難事,經不住我軟硬磨泡,他給我說了件怪事……”
原來周安在戶部任職,雖是個五品郎中,可恩師錢益是戶部尚書,故而周安在戶部屬於有事可幹的那種,這日正巧周安輪值,錢益忽然親自帶了一箇中年宦官來找周安開庫。按說皇帝把手伸到國庫裡的情況不是沒有,一切手續俱全,周安取銀便是,可這宦官提出要周安給折算成同價的金葉子和碎銀子。
要說這事和周安沒什麼關係,但周安這個人,看起來老實木訥,卻有個強迫症,讓他發現一丁點疑問,就得給弄清楚,回去之後就琢磨上了,結果又傳來皇帝一個月不臨朝,他這懸念無法得以印證,越想越難受,架不住沈嬌軟磨硬泡,猶猶豫豫的把猜測跟沈嬌說了——難道皇帝是出宮了?
由此也可見周安此人見微知著,皇帝要真是微服出巡,大錠官銀自然不如金葉子和碎銀子合適。
夫妻倆說了說,加上沈澈也有些日子沒有露面,更加肯定皇帝偕同沈相一塊出宮去了。至於去了哪,夫妻倆也一番討論,入夏以來,先前發過一次水災的蕭河再現險情,連同長陽湖兩岸頻頻告急,最近一個月,戶部已經撥了三筆銀子,其中一筆還是在那金葉子之後。夫妻倆覺得皇帝去視察災情的可能性比較大,但這一切都是他們的猜測。皇帝出宮,屬於高度機密,猜不對那是造謠,猜對了萬一出了什麼事,百口莫辯,故而沈嬌收到何雅信後,周安意見很明確,不許沈嬌參與到這裡面來,再則,沈相,也不是他們能惹得起的啊。
周安所慮沈嬌清楚,可總不能坐視不管,但也想被丈夫發現,壞了情分。正着急時,正巧遇見莊子上按例來送新鮮瓜果,那裡面有個人叫沈嬌眼前一亮,正是那稱呼沈嬌爲奶奶的小夥子,乃是沈嬌母親陪嫁莊子上的一個遠方親戚的兒子,按輩分的確該喚沈嬌一聲奶奶,沈嬌這才找到合適的人來送信,又藉口要親自採買,得了這麼個空出來會何雅。
可這一切,也都是猜測,所以沈嬌先前還不太敢給何雅說。
“我覺得你們推測的很有道理,不管如何,我還是想去長陽湖一趟。”何雅道。
沈嬌料想她知道了就是這個結果,微微一嘆:“二嫂,二哥心裡從來都只有你一個,要不也不會這麼多年都不肯續絃,有話……好好說。”
她只怕何雅過於難過,哪知何雅卻忽然一笑:“放心好了,這麼多年他都沒能跑,我還能讓他給跑了?”
沈嬌愕然,一時不知說什麼好,索性取出一疊銀票:“這個是鋪子的紅利,早該給你拿來的。”
何雅也不說破,揣了往袖子裡一塞。
因沈嬌甩開侍女而來,這就告辭離去,何雅在雅間裡多坐了一會兒,估摸着沈嬌已經走遠了,便開門招呼馬元回去。
回去跟司馬瑜一提要前往長陽湖,司馬瑜表情有點不自然,過了一會兒。何雅出去了,復又想起昨日司馬瑜關於農經問的兩個問題,折回答打算跟他好好討論一番,孰料走到門口,聽見司馬瑜對姜胖子道:“長陽多處山石崩塌,你去門裡把專門爲老門主打造的那架馬車取出來。”
姜胖子得令,正要出門。瞧見何雅從臺階下氣沖沖走了上來。
姜胖子知道內情。連忙跑了。
剩下何雅質問司馬瑜:“你早就知道了?”
司馬瑜摸了摸鼻子:“阿雅~”
何雅盯着他不動,司馬瑜聲音又軟了幾分:“長陽到處受災,路險難走。我讓馬元和姜胖子與你同行,這些日子你吃的用的也不收你銀子了,如何?”
何雅道:“說人話!”
司馬瑜面露尷尬,又摸了摸鼻子:“還不是想讓你多修幾本書。機會難得。”
他所說,何雅也不作聲。只是臉上紅白不定,但也沒同他大聲嚷嚷,過了一會兒才道:“想讓我修書是吧,我再給你多修幾本。不過我有條件。”
跟司馬瑜發脾氣有什麼用,當務之急是趕快去長陽,還不如跟司馬瑜做個交易。
司馬瑜何等聰明。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阿雅,墨門在長陽也有分堂。只要你帶上我的鉅子令,他們都可聽從你的調遣。”
兩人當下討價還價,這時何雅手上仍有半本商經沒有默完,司馬瑜自然是想何雅默完再走,何雅卻想立即出發,只約定路上來默,到了城鎮,由人送回便是。
談妥後也只能是次日一早出發,可行前也有做些準備,這些司馬瑜都差馬元和姜胖子去做,何雅瞧他們採買準備都極爲老練,看來這迎福客棧一直做的就是掛羊頭賣狗肉的生意,她只給小芳小華帶了換洗衣物,另外準備了一些常用藥品——小芳小華也是要同意的。
次日五更,天還黑着,何雅一行就準備妥當出發了。
出乎司馬瑜意料,何雅竟連夜把商經默好了,一本書足有一寸多厚,翻到最後,字跡也不見有一絲凌亂,只是眼角有些疲憊,想來是昨夜一夜未睡。
荊州長陽湖距盛京沒有秦關那麼遙遠,但馬車晝夜不停也要七八天,其間主要是有幾座山不易行走,饒是姜胖子和馬元做足準備,車上鋪上了厚厚的褥子,仍是極爲顛簸,又因小芳小華同行,何雅雖心急如焚,也不得不略作休整,幸好司馬瑜投桃報李,不時將沈澈消息傳來,故而省去何雅再去尋找的麻煩,十日之後,何雅的這架馬車終於在一片雨幕之中抵達了荊州。
因荊州有長陽湖,水土肥沃,歷代都是富饒的魚米之鄉,但今年是個例外,其實是從去年秋季開始,荊州先發旱災,然後從入春起,好像那耽誤了的雨一塊回來了,一直延續到現在。進入荊州地界,便能看到不少水中淹沒的村莊,越往長陽湖附近,災情越重,不過荊州城裡看着還好。
不提何雅在荊州落腳,但說他們抵達荊州當日是傾盆大雨,次日仍是,直到大後天,才露出點晴。何雅剛帶了小芳小華出去轉轉,離客棧不遠處便見到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乞討者。
又行了一段,乞討者竟是越來越多。
習慣這些乞討者,面黃肌瘦,不是一日兩日行乞所致,何雅難免動了好奇,遞過去一個包子,與其中一人閒聊起來,原來這些人乃是長陽湖的災民,因去歲受災,餘糧繳稅之後開春便沒有糧食可吃了,如今長陽湖發水,更是將他們家園淹沒,連家都沒有了。
“朝廷不是拔了糧款救災麼?”何雅問道,從沈嬌口中,端帝光銀子已經撥了三筆了。
那乞丐一個包子吃完,還盯着何雅手中的一個,何雅見狀,忙遞給他。
幾乎一眨眼工夫,這包子便入了乞丐肚子,他用手梳着胸口道:“早先還有粥棚,那是幾個月之前的事了,有粥也稀的跟水似的……”正說着,忽然道“官爺來了,我得走了”。說着從地上爬起來倉皇逃去。
何雅回頭,見遠處走來一對官兵,個個凶神惡煞一般吼着“你們這些臭老鼠,不準入城!不準入城!”
那動作慢一點的乞丐立即被鞭子抽到身上,逃跑不及的都被栓在一條繩子上,被推搡着跟着行走。
何雅暗地吃驚,不知他們要如何處理這些乞丐,轉眼間這些官差已經來到何雅面前,見她衣着尚可,容貌卻極美,目光一沉間竟生出幾分調笑之心。
“小娘子,莫非你也是來行乞的?咱們荊州城可不是乞丐來的地方……”這幾人眼珠子上下放肆地打量着何雅。
“不過小娘子要是讓爺高興了,爺指不定能容你一個。”有人竟朝何雅伸手。
只是這手還未觸及到何雅,這人便“啊”的一聲慘叫。
姜胖子似笑非笑地出現在這些官差前面。
對方吃了一驚,他們慣於在荊州城裡作惡,見姜胖子出來,暗暗可惜一朵鮮花插在這麼一坨牛糞上,爲首的官差冷道:“你們阻撓公務,跟我州府走一趟。”
本來只是圖個樂子,現在是找回面子,拿着這小娘子男人,不怕她不願意讓哥幾個痛快痛快。
孰料,這話說完,只見對方陰冷冷地看着自己,旁邊不知何時還多了一個瘦猴般的人,手上拿着一塊城磚,可他手指一捏,那城磚就碎成渣渣落了一地。
“你們……”姜胖子還未說話,這頭兒就有些發怯了,但這是他們的地盤,還能怕了這幾個人?
“我們?我們怎麼了?”姜胖子說着將右手伸出,手中亮出一個東西。
那頭還要跋扈,眼睛猛地盯住姜胖子的手不動了。
姜胖子怒吼一聲:“還不滾!”
他這般霸氣,那頭後面的幾個人禁不住要衝上前去,卻被這頭攔住,急跪地上:“小的不知大人駕到,請大人恕罪!”
姜胖子不語,衝何雅做了個請的手勢,待何雅幾日消失在視線裡,這幾名官差才從地上爬了起來,其中幾人不解,圍住那頭:“大哥,他們是誰?”
這小頭目面目陰沉:“趕快回州府報告大人,京裡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