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一切可就完了!肉圓子靠近明王,仔細打量一番,方放下心來。
眼中神色幾變黯然道:“姐姐,你這般與相爺背道而馳,只怕相爺會……”
油燈猛地一跳,何雅突然起身,逼近肉圓子:“春花,你我姐妹多年,我哪點讓你覺得我是個軟柿子能隨便捏?”
肉圓子嘴張着,這麼多年來,何雅頂多是冷笑幾聲,她從未見過她這般發怒的樣子。
然不待她有反應,何雅一指門口:“滾出去,別讓我再看見你。”
肉圓子走了,每走一步都感覺像灌了鉛似的。
她這邊走,何雅看着已經到了五更,端起桌子上的涼茶,走到牀前對着明王的臉潑了上去。
明王后腦有些鈍疼,半天搞清楚了狀況,不過不明所以之事暫且被何雅惡狠狠的眼神壓制住了。
“李然,你他媽的睡我這兒,又和孟織雲定親是個什麼意思?”
明王覺得後腦的疼痛蜘蛛網一樣散了開來,他還未解釋,門突然被撞開了,一個黑衣侍衛不顧屋裡什麼情形衝到牀前跪下:“王爺,宮裡出事了。”
明王猛地坐起,直往外走去,走到門口突然回頭,看到幽光裡何雅還執拗地站着,飛快回身扶住她肩膀:“你等我回來給你個說法,你……不會真當自己是古人了吧?”
何雅不置可否,明王也沒等待,帶着人疾速離去,何世平父子早得了信,俱是一同進宮。不過何世平走前特意叫了十三姨過去一躺。
明王出了碧海閣,身旁侍衛纔將密信遞上,這次竟不是皇帝身子出了問題。入宮到了文英殿,昭王、靜王俱在,三人心照不宣打過招呼,便見皇帝一身常服由皇后伴着出來了。
明王神態自然,昭王倒是擡頭挺胸。
皇帝瞥了一眼明王沒有說話。皇后從御案之上拿起一本硃紅摺子。本朝奏摺均爲黃色,只有八百里加急的摺子纔是硃紅色,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京城往西兩百里的小城容城附近。有兩個村子爆發瘟疫,村民悉數死光,官員不敢上報,哪知有人沒死。跑到容城,現在瘟疫已經傳至容城。瞞也瞞不住了,明王,若是本宮記得不錯的話,容城可是你的封地。”
皇城附近一般而言是不會有皇子的封地。奈何成帝明着偏心,皇后敢怒不敢言,如今正好逮着機會。況且瘟疫?疫情若是傳染開來,撤王奪爵事小。若是引得北方韃靼等族伺機而動,這罪可不是皇帝一人能定的了。
明王之前一點消息沒得,那密報直說三王皆被宣召入宮,此時聽到“瘟疫”二字,明王也大吃一驚,當即道:“父皇,兒臣願立即親往容城,徹查瘟疫之事。”
瘟疫何等可怕,弄不好就要被染上,明王這個要求讓皇后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成帝臉色和平時並無差別,手心貼在龍椅之上的龍頭上:“太醫院人手任你挑選,治不了你也不用回來了。”
明王似未料到成帝語氣如此決絕,然卻極快回到:“是。”
此事出乎意料,明王未在前往何家,出了宮直接趕往容城。
何世平回來之後直接去了碧海閣,何雅正躺在牀上睡覺,他看了兩眼,卻是沒提明王臨行前說的那幾句話。
這夜,司馬瑜照舊到訪,還帶着一個人兒。
那人進來,衝何雅一拜,便脫了鞋子,揭了被子躺在牀上。
臨行前,何雅捋了捋髮尾,將一根長髮系在窗櫺上。
成帝心情不太好,尤其是在皇后脅迫之下讓唯一愛的兒子去了那麼危險的地方,他看皇后不舒服,自然不肯讓皇后在眼前多留一刻,從文英殿出來,成帝便命人擺駕錦瑜宮——瑜貴妃的地方去了。
皇后走的也不慢,慢一點或許就有人說她善妒,她雖然妒,但絕不能讓人給看出來,況且,一個沒有子嗣的妃子能得意到哪去,說白了,再高貴也不過是個玩物,她得留着精神對付那兩個小畜生。
成帝見了瑜貴妃,心情好了很多,瑜貴妃不但比皇后小了十多歲,性子更是溫柔,雖然也不同於他心底的那個人,但是他也不想她和她一般像,他並不需要她會說話,只要看看這樣子。
雖未寵幸瑜貴妃,卻是破例在錦瑜宮過夜,一直到次日傍晚,仍逗留在錦瑜宮內。
錦瑜宮上下不無喜色,瑜貴妃卻是一如平常,不過是頂着另外一個女人的臉,瑜貴妃非常清楚自己得寵的原因,故而多年以來十分小心。
成帝心情舒緩至極,見宮人送上來幾樣點心,笑道:“這又是你新想出來的花樣?”
瑜貴妃素來手巧,又嫌宮中點心過甜,常自己做些來吃,聽成帝詢問,忙應聲稱是,招手讓貼身侍女送過來,成帝見那指寸大小的方塊,是嫩嫩的鵝黃色,看起來就讓人頗有食慾,他未生病之前便喜食這些,此時久未嘗過,不覺伸手拿了一塊。
哪知這一塊尚未送入口中,成帝突然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咣噹一聲,連人帶椅都翻倒在地。
那一盤子點心摔的不成樣子。
片刻之後,太后、皇后同時趕來,皇后當即命人將錦瑜宮上下關押起來,太后眼見瑜貴妃跪在一旁流淚,沉默默許。
明王臨行抽調了大半太醫院人手,但太醫院之首林閣玄並未隨行,太后皇后到的時候,林閣玄已經爲成帝仔細檢查過了。
太后、皇后在一旁看着林閣玄往成帝身上扎針。
有上次的經驗,這次皇后剛露出了點想讓昭王進宮的念頭,就被太后一眼給鎮壓了。
盞茶功夫後,林閣玄終於收手,掏出帕子擦了擦一頭的汗,對着太后皇后欲言又止。
林閣玄醫術太后心裡有譜,成帝身子狀況太后也有譜,當即看了一眼皇后道:“但講無妨。”
林閣玄這才跪下:“聖上這是老病根了……這次只怕……”
他未說完,皇后怒極道:“聖上早間還好好的,就這會兒功夫……林太醫,你可知你說的是什麼?”
林閣玄面無血色地跪在那兒叩首:“臣不敢隱瞞娘娘,聖上龍脈微弱,方纔臣用祖傳之術暫時穩住了聖上身體,現在、現在……自明王入朝,聖上的病情便由明王掌管,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明鑑!”
成帝躺在牀上面無血色,似乎也聽不到這些話,皇后眼裡一片淚水,只有太后靜靜忘了一眼成帝,語氣極爲冷靜:“皇帝還有多長時間?”
林閣玄嚇了一跳,擡起頭來發現此時只有太后跟皇后兩人,其餘人等早就被打發下去,知不可隱瞞,道:“頂多撐到明日天亮,不過臣聽聞明王處有秘藥,只要追回明王,聖上或許有救。”
皇后急道:“明王昨日便已出宮,現在必定到了容城,現在派人去追,天亮之前也趕不回來,再則他從容城歸來,又豈能再見聖上?”
太后雙目沉沉,起身走到成帝牀前,一隻手伸出來撫摸在成帝的手上,皇帝若是醒不過來……可真是亂了。
先皇文帝並不好武,卻最終被立爲太子,是因爲文帝極其仁愛,但並不軟弱,在文帝登基之前,太后經歷的那些,隨便拎出來,都怕是這個兒媳想也未曾想過的。
昭王?敢殘殺手足……光是這一點太后就忍無可忍,若不是孟氏一族還未剷除,太后覺得留他一命都是多餘。
剩下的只有靜王和明王了。
明王?誰知道是不是皇帝的種?背對着皇后和林閣玄的太后眼裡閃現一抹詭異的光,此刻,這個兩鬢有些斑白的老婦心裡盤算的已經不是兒子的生死,而是整個朝堂的局勢。
只不過背後的皇后雖然面色悽惶,手心裡卻悟出了一手汗。
林閣玄經歷過一次,再次經歷時覺得若是能活着回去,必定立刻、馬上告老還鄉!
正在這看似靜止,實則處處撩撥神經的時刻,一陣急促沉重的腳步聲突然傳了過來。
太后眼底怒意滔天,聽聲音是昭王來了,她直視皇后,這孟氏一黨,當真以爲她老的爬不動了?
林閣玄覺得此次在劫難逃,卻見從昭王身側走出個人來,那人也揹着一個藥箱。
太后也是一愣,狐疑地看着昭王和那藍衫布衣之人。
“太后娘娘,在下薛衣人,請容在下爲聖上診治。”薛衣人不亢不卑道,好像沒瞧見當朝最有名氣的太醫就在一旁站着。
太后眼睛掃過跪在地上的昭王,和一旁盯着自己的皇后,沉聲道:“傳本宮命令,御林軍嚴守宮門,擅闖者殺無赦。”
薛衣人神情不變,在衆人注視之下走到昏迷的成帝身側。
林閣玄想靠前觀看,最終卻是跪在遠處靜候。
三更時分,成帝悠悠轉醒,見到薛衣人這張陌生的臉,雖是驚訝卻仍保持着九五之尊的氣勢。
皇后熱淚盈眶,昭王本分地跪在地上,太后輕輕鬆了口氣,視線在薛衣人身上一落,薛衣人一如來時,神色從始至終都沒什麼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