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九承咳了一聲,看見周毓白似笑非笑的神情,注意了一下自己的措辭:
“老朽是說,六郎正好想把這件事接手過去的話,也好辦了。”
周毓白悠悠道:“不用我們怎麼做,六哥早已派着人盯着了。”
傳國玉璽,和吳越錢氏,都是肥肉,沒有人會放棄的。
周毓琛也不例外。
“吳越錢氏……郎君不覺得可惜嗎?”
張九承還是忍不住問了一聲,不死心。
一計能成,一計必然不成。
以他們瞭解的周毓琛的秉性,他自然找到了那何氏會做個順水人情給吳越錢氏,完璧歸趙。
這自然是得罪了肅王,可確實又極好地拉攏了錢家。
張九承還是依然非常看重錢家的金山銀山。
“聽說錢家的小娘子生得十分靈動秀美,聰慧剔透,郎君你……”
在他心裡,不是那幾位朝廷大員,就是吳越錢氏,周毓白母族不顯,必得妻族得力才行。
周毓白看了他一眼,淡淡否決:“先生,聯姻並不是唯一的法子。”
把他自己送出去,他可不覺得很值得。
張九承被他這話噎了一下,難道是主家心裡有人了?
不可能啊,他時時跟在周毓白身邊,知道他一向對於女色上很淡,斷斷不可能有什麼意中人出現。
張九承自覺以過來人的身份該指點他幾句:“功成名就,和美滿姻緣,也不是不可兼得,若那錢家小娘子真是個可意人,郎君何必將她拒於門外?”
若對方的容貌性情確屬上乘,又知情識趣,與周毓白琴瑟和鳴,此乃一樁大好事,這叫做兩全其美,而非刻意算計。
周毓白側頭想了想,說道:“先生大約還是不太清楚我的性子的。”
與他琴瑟和鳴,怕是沒有這麼容易。
張九承確實是不夠了解他的。
周毓白也不說這個了,只道:“眼下那何氏之事,便交給先生吧,幕後那躲躲藏藏之人,暫且不急。”
張九承聽他這麼說,也只好放棄了再一次說服他的打算。
******
齊昭若的案子在京裡鬧得沸沸揚揚的,長公主幾番尋釁鬧騰,找了糾察在京刑獄司和大理寺幾位大人麻煩的傳言,在京裡甚囂塵上。
人人都說這回齊大郎犯的事,足夠長公主再瘋一個月的了。
相比較而言,在牢獄裡的齊昭若倒是安之若素,長公主特地買通了幾個胥吏和獄卒,以免他吃苦頭,可是他們發現,他竟一點兒都不像傳言中的齊昭若,就是叫句冤都沒有的,根本不用額外照顧。
這事會怎麼解決呢?
齊昭若也知道私煤之事有多嚴重,他的記憶裡似乎無關於三十年前這個原主的事,難道說,他就要死在這裡嗎?
他的眸光暗了暗,放在膝頭的手握緊成拳。
他回來,可不是爲了替人家死的。
死,一次就夠了。他不會再死第二次。
可他確實身陷囹圄,如何脫身呢?
他擡頭望着高高的一扇透氣窗,若從那裡脫身,有幾成勝算?
此時牢門開了,獄卒端來了精心準備的飯食。
那人待他甚爲恭敬,他瞧着齊昭若盤膝而坐,似打坐般的姿勢,似乎已經有兩個時辰了?
這是要幹嘛?
他想到了已經揣到了懷裡的銀子,咳了一聲,親自把碗盞擺出來,恭敬道:“齊郎君,快用吧,今兒長公主讓小的給您帶個口信,就說一切有她呢,她已經找到線索爲您洗脫罪名了,您再受兩日苦。”
他說着說着就覺得眼前這人的眼神似狼般可怕,盯得他一陣汗毛倒豎的!
齊昭若定定地望着獄卒的脖子。
要擰斷這根脖子,對他來說,十分容易。
瞧這人手腳,應當也不會什麼武藝。
他接過碗,目測這裡離牢門的距離。
獄卒覺得他實在太奇怪了,也不敢指望他回自己一句話,趕緊撂下東西先出去了。
齊昭若垂下眸子吃飯,心裡思索着。
若真是死刑,他必然要換囚籠,那裡肯定沒有這裡守備鬆懈。
在這兒,殺幾個人,他有把握逃出去,只是從此以後,他便是流落江湖,孑然一身了吧……
他冷笑了一下。
萬不得已,誰會願意走到那一步。
他的仇人高居廟堂,他卻要在江湖落草,他可是十六歲就勇戰三軍,獨自挑了三衙各指揮使手中兵器的淮王長子。
齊昭若閉了閉眼,罷了,現在的他,連手裡的劍都沒有了。
他望着眼前的飯菜,突然想到了宮裡的一貫招數,或許他連死在刑場上的機會都不會有。
他攥緊了手裡的筷子,好似覺得自己死的那一天,那種排山倒海的無助之感再一次籠罩在自己身邊……
太陽西沉的時候,齊昭若正望着那氣窗出神,餘暉斜灑在他身上幾道光芒,一道落在了眼睛裡。
他卻也不覺得這暖黃的光刺眼,只靜靜地出神。
牢門再一次開了,卻不是收碗的獄卒,一人的腳步聲輕踏而來,齊昭若的耳朵十分靈敏,他立刻就聽出了這聲響不是獄卒。
轉回頭,他的表情十分驚訝。
“怎麼,見到我,有這麼奇怪?”
周毓琛提着兩壺酒,正立在他眼前。
“你……六哥,你如何進來的?”
周毓琛把酒輕輕放在他面前,“稍微找了些門道。”
他望着齊昭若的臉,只道:“果真,你一個人在這裡,確實很孤寂吧。”
齊昭若定定地揣摩他的來意。
周毓琛把酒放在他眼前,“喝吧。”
他說着,自顧自揭了封蠟,仰頭喝了一口。
其實他是不喜歡喝酒的。
齊昭若見他如此,也用嘴叼開了封蠟,痛快喝了幾口,再放下的時候,周毓琛卻正含着他一貫示人的笑意看着他。
齊昭若道:“六哥是來給我送行的?”
只有他來了。
周毓琛席地坐下,“你不必說這樣的話,你不會死的。”
長公主若肯鬆口,自然有人會替齊昭若去死。
齊昭若感覺到酒液在胃裡翻涌。
周毓琛想說什麼,他身上這件案子肯定大有隱情。
周毓琛喝着酒說道:“倒是羨慕表弟你,什麼都忘了的好。”
齊昭若深深擰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