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事,其實本來大可不必如此的……”
淺玉越說頭越低,眼睛也不敢再看傅念君。
傅念君聞言驚愕。
她沒想到過淺玉有一天還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句話就點醒了自己。
大姚氏如果真是這樣,那自己的性格倒是確實有些隨了她。
就像是她待周毓白一般。
願意爲愛的人付出一切,可卻沒有勇氣問愛的人索取什麼。
淺玉支吾說着:“所以當年相公身邊是否真的有過什麼女人,妾身不敢肯定,或許您母親她自己,也沒有勇氣去確認……但是很多事情,甚至很多人的命運,往往都是因爲一念之間。”
她低了頭,這些話說出來,才覺得壓在心上近二十年的鬱氣都瞬間鬆了。
她不怨恨大姚氏,人都死了那麼久了,她還怨恨什麼呢?
淺玉不是個聰明人,她花了二十年的時間纔想明白這些,或許她不過是成爲了傅琨和大姚氏婚姻裡無意且無辜的犧牲品罷了,乃至後來姚氏入門做續絃後的尷尬的存在。
傅念君沉默,她突然覺得聽完淺玉這一番話,這件事的脈絡漸漸已經清晰了。
而那位早逝的先夫人大姚氏,她的母親,她也第一次清晰地瞭解到她這個人……
就像淺玉說的,很多誤會和牽絆,可能只是一個瞬息的取捨,一個念頭的來去之間。
傅念君擡眼看了看淺玉,淡淡地嘆了口氣,說道:
“姨娘,你心中有怨,這是人之常情,我並非鐵石心腸,也不是爲我母親說話,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你年輕時將期望定的太高,對我外祖母,對她,而其實,我母親不是神仙,她和你一樣,也是個凡人而已,我不能評論她做過的事到底是對是錯,但是既然都已經過去了幾十年,我也希望你從此能夠放下心結,我外祖母救了你的性命將你養大,想來初心也是好的,姨娘也是做了母親的人,我知道你必然能夠理解。”
她頓了頓:
“但是我希望姨娘能明白,傅家並不欠你,我兄嫂也未曾虧待你,而漫漫更是無辜,無論你心中有任何不平之氣,我希望今後,你能好好地培養漫漫,她始終是我的親妹妹,是傅家的千金。”
淺玉擡頭望着眼前的少女,她一張臉平和淡然,在聽完了這些事以後,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端莊大氣,一時就讓淺玉有了些迷惘,似乎是見到了年輕時的大姚氏……
淺玉點點頭,“妾身明白的……”
傅念君道:“等過幾年漫漫大了,姨娘若覺得這府裡過得壓抑,想求個自由出去走走看看,我也會同爹爹和哥哥商議的。”
淺玉沒有想到她會這麼說,一時吃驚地張大了嘴。
傅念君在心中嘆氣,人生苦短,何必這樣逼迫壓抑自己呢?
她站起身來,說着:“今日多謝姨娘了,我也希望姨娘往後,能夠朝前看。”
既然過去都決定放下了,那麼也沒有必要日日受過去所困,對淺玉來說,這些事,早就不應該再來影響她今後的生活了。
傅念君站在門口,腦中把陳婆婆和淺玉說的話都串聯起來,漸漸地構成一條整齊的線。
看來大姚氏確實是知道宋氏這個人的存在的,在傅淵出生後,她去見過宋氏,但是卻沒有帶平素親近的人,因爲她決心瞞着孃家和傅琨,而之後回家後,她大約也沒有開誠公佈地與傅琨談過,之後宋氏出事,但是未必是大姚氏下手,但是大姚氏的心情應該多少陷入一種糾結,她決心拼死生下女兒,並且擡和自己長得很像的淺玉做姨娘,可見她對宋氏的事一直都懷有一些芥蒂。
最後傅念君出生不到一年,大姚氏病入膏肓,在臨終前才與傅琨說起自己的心病,夫妻和解,這時候他二人說了什麼是外人無從得知的,但是一定也和宋氏有關。
基本事情就是這樣。
但是依然沒有準確地證據可以證明傅寧就是傅琨的兒子啊。
傅念君仔細地琢磨了一遍,其中有一個癥結就是,是誰透露給大姚氏消息的呢?
如果大姚氏是從傅琨身上發現的,不可能在傅淵出生幾年後,夫妻兩人依舊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依照傅琨的性子,再怎麼也一定會對宋氏的事拿出個說法來的。
所以很有可能,大姚氏是從別處聽說的,然後她出於保護家庭,以及維護夫妻感情的初衷,並沒有將這件事鬧大,而打算私下解決。
這樣就說得通了。
那麼會不會有一種可能,將宋氏置爲外室的人,根本就不是傅琨呢?
傅念君被自己這個想法驚到了,忙掐住念頭。
那如果傅寧不是傅琨的孩子,那麼他對於傅寧的容忍和袒護顯然說不過去。
這事還有地方沒弄清楚,傅念君嘆了口氣,不知道今夜傅琨會不會回來,她和傅淵查這些也不知能不能瞞過他。
此時的花園裡,傅念君聽見了不遠處有人聲傳來,聲音越近,她漸漸聽出來了。
這是……
三房裡傅秋華正和自己的母親曹氏並肩走了過來,見到傅念君,兩人顯然是一愣。
曹氏比較懂規矩,立刻行禮。
“見過王妃……”
傅念君忙道:“都是自家人,三嬸不必如此。”
傅秋華扭着身子,行禮也沒行到家,聽她這麼說,忙又站直了身子,沒有把目光投向傅念君。
傅念君也懶得多搭理她,就要錯身與兩人走過,誰知曹氏卻叫住了她,笑道:
“原本也是和五姐兒逛園子,既然王妃回來了,不如一起走走吧。”
曹氏明顯是想示好,傅念君看她們母女倆迥然不同的態度就覺得有些好笑。
她們不是一直懷疑自己婚前不貞麼,怎麼現在倒是忘了這一茬?
“好啊。”
傅念君點點頭。
都是傅家人,她沒有必要把和三房關係搞得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