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毓白搖頭,“到底如何,那就要問蕭凜了,陳靈之自己,也不知道什麼。”
傅念君與那孩子相處最多,也明白這個道理,他若對自己身世知曉清楚,早就告訴她了。
“那他怎麼會偷跑?”
傅念君盯着周毓白,眼神有些不善。
周毓白笑道:“你這是什麼眼神,以爲我是什麼人了?”
需要慫恿這樣一個孩子。
“那爲什麼……”
傅念君覺得這事兒沒頭沒尾的,很是奇怪。
周毓白說着:“這件事說來也是緣分了……你還記得不記得我曾經同你說過的一個人,董長寧?”
董長寧是江淮一帶了不得的人物,因着周毓白外祖父舒文謙的關係,纔會助周毓白一臂之力。
傅念君聽周毓白說過,那個狐狸一樣的和樂樓老闆胡廣源,就是董長寧在做局對付,對方已經在他手下吃過幾次暗虧了,這一年來,董長寧也時常東奔西走,而幕後之人靠胡廣源疏通的財路,也被他堵了起碼有一半。
錢和人就像是他們做大事者的兩條腿,缺其一便走不動路,幕後之人最近這樣消停,怕也是領教到了厲害,不敢再貿然佈局。
像從前算計齊昭若那事,他貿貿然就可以砸一個私礦進去,如今就是有這機會,他怕是也沒有能力這樣做了。
傅念君疑惑:“我知道,可這事和董先生有什麼關係呢?”
“所以我說是緣分啊。”周毓白道:“你哥哥大概和你說過了,洛陽衙門裡給陳家結案,是因爲找到了陳家小娘子幾人的屍首。”
傅念君頓了頓,遲疑道:“難道說,陳小娘子……沒有死?”
周毓白點點頭,“確實是被董先生所救。”
他要派人下手去查陳家的事,通知了董長寧,才知董長寧已經卷了進來。
傅念君瞠目結舌,誰能料到這世上竟能有這樣巧的事。
原來陳小娘子當日逃脫,是帶着奶孃和奶孃的兒子,只是沒逃多遠,就在路上遇到契丹人截殺,奶孃母子雙殞命,只有她還剩最後一口氣的時候被董長寧的人所救。
那夥契丹人兇狠異常,並非像漢人山賊一樣爲劫財劫色而來,董長寧素有江湖豪情,須臾就動了惻隱之心,纔算是救下了陳小娘子陳靈舒一條性命。
陳靈舒得救之後便求董長寧搭救她弟弟,她從父母口中得知一二線索,只知道弟弟陳靈之與遼國有關,父母親更要她以命相護,決不能讓弟弟出事。
董長寧一聽就覺得這件事不普通,那夥人果真是胡人,再到洛陽城中一查,便可知陳家滅門慘案。
於是在照顧她養傷的同時,董長寧一邊做了假證據,想抹去陳靈舒的活人身份,一邊努力尋訪陳靈之的下落。
陳小娘子猜到陳靈之有可能往東京城去,董長寧便也派了人去尋那位姓章的舅爺,這姓章的商人與陳家夫婦是多年故舊,但是董長寧派人偷了他家中來往書信,發現這個章舅爺很有可能與契丹人有聯繫,簡而言之,他有可能是出賣陳家人的罪魁禍首,所以陳家出事的時候,他躲去了外頭,也可能不是巧合。
董長寧是老江湖了,不可能像年輕的時候那麼不知事,手底下有兩三個軍師,甚至有一個還是受過舒文謙指點的學生,他們當即便着手從章家抽絲剝繭,章家來往的人當中,有一隊顯得很奇怪,在年前過來,卻是問的陳家的事。
這當然就是當日傅淵派出去的人。
如此董長寧就查到了傅家。
傅念君突然明白過來了,“所以那個姓章的商人,其實是董先生的人殺的?”
周毓白點點頭,“在年節前,契丹人想直接大搖大擺進東京城,還是有點困難的,何況這些人在殺人方面是高手,偵查卻未必,所以董先生派人先他們一步找去了章家,得到線索後又在契丹人之前去尋這個姓章的……”
殺了他。
董長寧這樣的江湖人,年輕時也是刀頭舔血過來的,知道該做事的時候,就不能有絲毫猶豫和心軟。
派人滅陳家的多半是蕭凜的人,也是從那姓章的嘴裡問出來的。
董長寧花那麼多心力,看中的,確實是這個陳靈之日後能夠拿捏蕭凜的作用,茲事體大,甚至可能牽涉到兩國邦交,他就更不能夠讓這件事出紕漏。
傅念君在心底舒了一口氣,原來姓章的是被董長寧的人殺了。
她先前還以爲滅口陳家的人真的本事通天,能夠千里之外去截殺了姓章的,如今看來,到底還是周毓白和董長寧快一步佔了上風。
對方怕是也沒想到,主人交付的一件任務會衍生出這麼多的麻煩。
“所以。”周毓白說道:“董先生不知道我和傅家的關係,便想法子通知了陳靈之他姐姐的事情,他纔會這樣逃離你的別莊。你放心,他現在很安全。”
他能知道這些前因後果,肯定也是和董長寧見過面,細細論過這件事的輕重了。
等到一切算是塵埃落定了,他纔在今天來見傅念君,告訴她這件事。
傅念君突然有些鬱悶,那種感覺……
原來自己一直以來,做的都是最邊緣的事,人家那裡其實已經早就把這事給摸透了。
“這件事你家不方便出面,所以你聽你哥哥的,不要再插手了。”周毓白伸手握住了傅念君的手。
他應該是提前和傅淵打過招呼吧,傅念君想着,所以傅淵對着自己會是如此態度。
也罷,這件事本來到這裡她就也幫不上忙了,不要說什麼遼國,出了東京城,她都沒有人可以用。
傅念君擡頭,迎着他柔和的目光,輕輕地點了點頭。
窗外璀璨的煙火映在半透明的窗紙上,周毓白對她道:“今日是上元,過了年後,外族人混進東京城就容易很多了,何況今年是爹爹登基三十年,定然是要大肆舉辦慶典……你知道,我不能讓你和你家人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