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念君一想到這個心裡就覺得堵,在自己枕頭上躺着翻來覆去地睡不着,又發泄似地捶了捶身邊屬於周毓白的枕頭。
迷迷瞪瞪間,卻又還是捨不得,把個枕頭抱在懷裡,這才睡了過去。
傅念君睡了一個不怎麼踏實的覺,醒來以後就有點迷糊地坐在牀邊,腦中第一個想法就是:他呢?
她當然不會問出口,芳竹倒來抖機靈,立刻道:
“殿下早起便出門了,早膳也未吃,瞧着臉色不大好,眼圈底下青着一片……”
傅念君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只道:“你什麼時候學的那些婆婆媽媽們了?”
芳竹低了頭不敢言語,再不敢勸。
傅念君心底卻還是忍不住擔心周毓白,怕他在書房裡睡得冷,他長久不睡那裡了,被褥什麼的自然不習慣。
傅念君也沒指望過周毓白學城裡那些懼內的男子一般做小伏低地來哄她,男人們常說,自家娘子拿小性子出來使,都是爲了討男人哄的,傅念君覺得自己還沒那麼矯情。
若說自己是生周毓白的氣,倒不如說是她是更生自己的氣。
她就是捨不得他擔心他啊,好像只有這樣生一回氣,纔可以不想起來他會離京這個事實。
傅念君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白粥出神,一時也忘了吃。
這一番舉動在芳竹和儀蘭兩個眼裡,就自動變成了“悲憤絕食”,兩個人急得不行,在私下裡還悄摸琢磨着怎麼兩人就鬧地這麼大,難不成是殿下在外頭有小的了?
周毓白清早出門,午飯沒有回府吃,正當大夥都替王妃捏把汗時,晚膳前他就終於回來了,只是神色肅穆,臉上不止是出門前顯得些微“落魄”的神態。
畢竟被自己的愛妻拒之門外,淮王殿下也是想走一走落魄風格的。
他換了副表情,這般嚴肅,下人們看了心裡就更慌了,且吩咐先不要傳晚膳,他和王妃有事相商。
難不成還沒鬧夠,殿下是回來立威的?
要在吃飯前嚴肅談論的事,不是小事啊!
周毓白卻顧不得旁人的眼神,只徑自回了後院,傅念君倒不妨他就這樣回來了,只是一見他神色,就立刻心領神會這是有事發生了,便轉頭叫丫頭們端上茶水後迴避。
房門外芳竹和儀蘭更加忐忑:
“不會打起來吧……”
“殿下不是那樣的人啊。”
“我是說我們娘子……”
……
“出什麼事了?”
傅念君擰眉問道。
周毓白將手中的東西推到她的面前。
“你讓董先生查的東西,有結果了。”
傅念君心怦怦跳,問道:“這麼快?他怎麼查的?”
周毓白頓了頓,還是道:“讓人夜探了大內架閣庫和吏部甲庫。”
大內架閣庫是什麼地方傅念君自然知道,那裡保存着各司各部很多重要檔案,更有國家往來之間的盟書、契約等等,乃是重中之重,甚至從前皇城司探來的**、見不得光的一些秘密,也埋葬在此處。
可以如今和平盛世,皇城司也早不做那等陽奉陰違、探人**的情報工作,但是架閣庫可以說依然是整個大宋檔案最詳盡、秘密最多的地方,就是史官修史時也多難得進入,需要向上頭申請。
因此架閣庫有重兵把守,尋常想進入更是要用層層密令,經過幾道關卡嚴查,一般人休想踏足半步。
而吏部甲庫的職能便稍微寬鬆些,在朝或致仕,凡國朝大大小小的官員檔案都收錄在此,若要查誰,有跡可循。
董長寧竟然敢讓人去探這兩個地方……
傅念君聽周毓白說完,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有點無法反應:“當真?”
周毓白點點頭,微微嘆了口氣,“昨天太后娘娘千秋節宮宴,人多雜亂,夜半的時候架閣庫一角失火……”
不言而喻,是董長寧底下的人做的。
“可有傷亡?”
傅念君心一揪。
周毓白點點頭,“架閣庫由禁兵把守,想全身而退自然沒那麼容易,禁兵都頭張廣言殞命,今天早上清理現場,發現一具焦屍,判定乃是昨日盜入架閣庫賊人之一,現在此案已經移交大理寺,由皇城司協辦……”
傅念君哽住了。
董長寧這樣的手段,分明就是用人命去換消息。
當日周毓白說有些事董長寧不是做不到,只是代價太大,大到可能要用人命去換,她還不覺得會如此誇張,可是今天,她信了。
兩條人命啊!
“昨天盜入架閣庫的人最少有兩個,失火的時候還連帶燒了一部分卷宗,但是也算是有所收穫。”
周毓白伸手點了點面前的幾張紙。
傅念君沒有先看那用人命換來東西,只問周毓白:“還有人受傷嗎?”
周毓白見她一臉自責的樣子,軟聲道:“有,但是命能保住,挑昨天動手也是因爲防衛懈怠,不然恐怕皇城司和董先生那裡還要有折損……念君,這已經是最少的犧牲了。既然決定做了,就不要後悔。”
傅念君揪着自己的衣襬,覺得內心一陣翻涌,她手下也用人,卻從沒打算過讓誰爲自己去死。
雖然她也知道有時候這無可避免。
周毓白握住了她的指尖,因爲吹了風進來,他的手有點涼。
“董先生既然答應了,他就知道會有這個結果,江湖人做事有江湖人的規矩,事已至此,你不要把什麼都怪責在自己身上。”
傅念君嘆了口氣,眼中似如秋水盈盈,對周毓白輕聲道:
“七郎,我從前心冷,但是如今,倒是怕不能給孩兒積德……”
昨天周毓白在席間對她說那樣的話,可見他是很期盼孩子的。
周毓白卻笑道:“這又是哪的話了?孩子的事,是上天的緣分,和我的……努力。”
傅念君瞪了他一眼。
“何況你與董先生是平等交易,他又非是個開善堂的,日後自然會索取報酬和人情,你且看看他查到什麼了吧。”
傅念君望向他:“你沒看?”
“不是我的東西,自然不看。”
他倒又擺出了一副朗朗君子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