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依諾離開法院,只覺得身心俱疲。嚴城瞧她情緒不太對勁,他關切道:“宋總,發生什麼事了,您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
“可能是累了,對了,下午公司應該沒什麼事了,我就不回公司了,你把企劃案帶回去,告訴他們按照賀先生的要求改。”宋依諾站在車旁,頭疼得快要炸開來,卻仍舊耐着性子和嚴城交待清楚企劃案的修改方案。
嚴城點了點頭,“好,我會讓他們加班修改,明天早上把修改好的企劃案放在你辦公桌上。”
“不用了,嚴大哥,這個項目交給你跟進。”宋依諾搖了搖頭,賀夫人對她的敵意實在太明顯,雖然她問心無愧,但是能迴避的,就儘量不親自過來,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嚴城詫異地望着她,她去洗手間之前,還沒有這個意思,怎麼去了趟洗手間回來,整個人都變得不對勁了,難道是?
“好,我會跟進這個Case,宋總,您若累了,我先送您回去休息。”
“不用了,我想走一走,你先回去吧。”說完,宋依諾轉身,迎着寒風向前走去。嚴城望着她的背影,她的衣角被寒風帶起,顯得贏弱不堪,雙肩所肩負的重量,似乎要將她的肩膀壓塌。
他總覺得此刻看見的宋依諾,渾身上下透着前所未有的消極。
宋依諾走了很久,直到腳趾頭上傳來清楚的痛楚,她才停了下來。城市在寒風中屹然而立,她站在熱鬧的城市街頭,卻彷彿遺世獨立。
她只不過喜歡上了一個男人,想要過得幸福一點,爲什麼突然就與世界爲敵了,認識的不認識的人,都針對她,就好像她是個十惡不赦的惡棍,被這個城市所拋棄在陰暗的旮旯裡。
她捧着腦袋,連清雨、賀允兒、宋子矜以及賀夫人被恨意扭曲的臉不停浮現在她眼前,她雙手用力揮着,嘴裡低叫着:“走開,走開,我不會被你們同化,走開!”
可是耳邊傳來她們陰森邪冷的聲音,“宋依諾,你搶了我老公,我會看着,看着你遭到報應。”
“宋依諾,你搶了我喜歡的男人,害我懷上別人的孩子,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我一定會把沈存希搶回來。”
“宋依諾,四哥不愛你,他愛得是我,你把他還給我。”
“宋依諾,我不會讓你破壞我的家庭,你再敢出現在東辰和賀峰面前,你就等着聲敗名裂。”
那些聲音在耳邊交錯着,那一道道身影不停出現在她面前,她額上冷汗涔涔,她捂住耳朵,整個人都快要崩潰,“不要再說了,你們走開。”
包裡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悅耳的鈴聲響起,宋依諾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她連忙掏出手機,甚至沒有看來電顯示,就接了起來,“喂,沈存希,救我。”
電話那端的男人忽然一怔,女人的聲音透着驚惶與害怕,還有一種瀕臨崩潰的虛弱,他連忙道:“依諾,你在哪裡,我馬上過去。”
宋依諾看向四周,卻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她急得直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在哪裡,有人罵我,還有人要殺我。”
“好,你冷靜一點,告訴我你附近有什麼建築,或者是路牌標示。”男人刻意將聲音放柔,以免讓她聽到他焦急的聲音更緊張。
宋依諾強迫自己慢慢冷靜下來,她將看到的建築與路牌標示告訴了對方,男人滿意的點了點頭,“依諾,站在原地不要動,我馬上過去。不要掛電話,你和我說說你中午吃什麼了?”
“我中午吃的咖哩雞飯。”
“味道怎麼樣?”
“還不錯,雞肉很嫩,飯粒長長的,很香。”宋依諾儘量將中午的感覺複述出來,她似乎明白了他的用意,讓她想些美好的事,不要沉浸在消極的情緒裡。
“說得我都流口水了,那例湯呢?”
“例湯是烏骨雞湯,裡面放了當歸,很好喝,有外婆燉湯的味道。”宋依諾回味着那股味道,竟漸漸地從消極的情緒中走了出來。
“你很想你外婆嗎?”
“嗯,雖然我和外婆的相處的時間很短暫,但是她是這世上最慈祥的老奶奶,她教會了我什麼是家。”宋依諾眼前的世界,不再是灰暗的,已經逐漸變成了五顏六色。
然後她聽到電話裡傳來一道聲音,“依諾,現在轉過身來,我就在你身後。”
宋依諾依言轉過身去,然後她真的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男人,他逆光站在,落日的餘暉灑落在他身上,他身影挺拔頎長,五官在一片金光中顯得有些模糊,卻格外叫人安心。
宋依諾拿下手機,她快步跑過去,一頭扎進男人懷裡,雙手主動地環住他結實的腰身。男人被她衝撞得後退了兩步,一腳撐在地面上,才緩住了衝勁,額上卻疼出了冷汗。
他低頭看着懷裡的女人,她的熱情出乎他的意料,此刻抱着他的她,就像是一隻即將被這個世界所拋棄的可憐小動物,他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擡起,還沒落在她肩上,就聽她低低道:“沈存希,我好害怕,好害怕被逼得失去自我。”
剛纔那一瞬間,她真的快要迷失在深淵裡。
男人的手僵在半空中,鋒銳地脣角彎起了苦澀的弧度,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任她抱着,如果只能這樣感受到她的溫度,那麼就算是被當作替身也無所謂。
許久,宋依諾終於察覺了不對勁,鼻端縈繞着的男性氣息並不是她平常所熟知的,就連懷抱也不一樣。她鬆開手,擡起頭來,看見男人的那一瞬間,她失聲道:“連默,怎麼是你?”
“一直都是我。”連默靜靜地看着她,心裡的苦澀越發濃厚,似乎是苦膽破了,讓他苦不堪言。
宋依諾下意識退開了一步,蒼白的臉上多了幾分尷尬,她彆扭的轉着鈕釦,不好意思道:“對不起啊,我剛纔以爲你是……”
“沒關係。”不想聽到她把那三個字說出來,連默急忙打斷她的話,也避免自己的心再受一劍。
氣氛有點緊繃,宋依諾低頭看着腳尖,忽然不知道該和連默說什麼。
已經是下班時間,街上行人變得多了起來,大家神色匆匆往公交站走,似乎趕着回家。連默雙手插在西褲口袋裡,他看着她不自在的模樣,他道:“依諾,剛纔發生了什麼事?能告訴我嗎?”
宋依諾搖頭,“我沒事,可能是因爲最近精神緊繃,所以出現了一些幻覺。”
“和在美國被綁架的事情有關?”連默輕蹙眉峰,這是俗稱的創傷應激症,有些人是一開始表現出來,有些人是經過長時間壓抑而越來越嚴重。
宋依諾在美國被綁架了,還差點被炸死,這種恐懼經過自身情感的長期壓抑,很有可能會變成一種精神疾病。
宋依諾擡頭詫異地看着他,“你怎麼知道?”
回國後,雖然在自己熟悉的環境裡,但是她心裡的不安還是存在的,有時候半夜從噩夢中驚醒過來,她似乎又被人綁了炸彈,丟棄在陰森的墳墓裡。
她雖然害怕,卻從沒有告訴沈存希,她不想讓他擔心。
“我以前是律師,也學過心理學,依諾,你最近是不是一直失眠多夢,就算睡着了,也會被噩夢驚醒?”連默目不轉睛地盯着她,不放過她臉上任何細微的表情,以免漏過什麼。
宋依諾被他赤果果的審視盯得有點撐不住,她移開視線,看向遠處的高樓,她說:“嗯,常常從夢裡驚醒,最近也會出現一些幻覺,像電影裡說的被害妄想症,或者是別的,也有可能是因爲最近工作太累,神情繃得太緊,缺少休息,纔會越來越嚴重。”
連默搖頭,不小心牽動背後的傷,他疼得微蹙了下眉頭,“不是,依諾,你這是創傷後應激症,沒有及時找心理醫生調節,後面情況越來越嚴重,我剛好認識一位心理醫生,我給她打通電話,看她還在不在辦公室,她在的話,我們現在就過去。”
“連默……”宋依諾想要阻止,他卻已經撥通了電話,她望着他,心裡始終無法對他調換頭髮樣本的事情釋懷。但是在她情緒最崩潰時,出現在她身邊的人恰恰就是他。
這到底是種什麼樣的緣分?
宋依諾發愣的片刻功夫,連默已經與心理醫生約好,馬上帶宋依諾過去。他掛了電話,目光深幽地望着她,“依諾,我朋友的辦公室就在這附近,過一條街就到了,我們現在過去吧。”
“我……”宋依諾遲疑,早上她問嚴城找心理醫生,是爲了連清雨,沒想到下午就輪到她去看心理醫生了。她感覺得到自己的精神出了問題,也許連清雨並沒有想做什麼,是她把她想得太壞了。
連默似乎知道她在顧忌什麼,他柔聲安撫道:“許多人認爲,去看心理醫生就是承認自己有精神病,其實不是這樣的,心理醫生主要是根本我們自身的情況作良性誘導,讓你從挫折與創傷中走出來,從心理上接受已經發生過的事情,減輕思想負擔。”
“我……”
連默上前一步,小心翼翼握住她的手,鼓勵道:“依諾,曾經那麼多的挫折,你都戰勝了它們,走了出來,這一次你一定也不想輸對不對?讓心理醫生幫助你,就當是與知心好友聊一聊,你要實在感覺不舒服,我們就離開,好不好?”
宋依諾咬了咬脣,她將自己的手從他掌心裡抽出來,終究還是點頭答應了。
……
連默帶她來到心理諮詢中心,一位穿着職業幹練卻又不失時尚的漂亮女人等在那裡,看到他們到來,她笑道:“學長,你給我打電話,我還以爲我聽錯了,算起來我們也有一年多沒有聯繫了,我還以爲你把我給忘了。”
“你存在感這麼強,想忘記很難,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朋友宋依諾,依諾,這是我大學的學妹,季知禮。”連默道。
宋依諾伸手與季知禮握了握手,“季醫生,你好。”
“宋小姐,久仰大名,歡迎歡迎。”季知禮很熱情,笑起來的時候非常漂亮,一笑傾城,說得大概就是她了。
“謝謝。”
“我們進去吧。”季知禮放開她的手,指着自己的診室,宋依諾回頭不安地看着連默,連默向她點了點頭,“依諾,去吧,什麼都不要擔心,把你心裡的困惑告訴知禮,她會幫助你。”
宋依諾咬脣,垂在身側的手下意識的絞緊,季知禮注意到她的小動作,知道她現在很緊張很焦慮,她推開診室的門,請她進去。
宋依諾走進去了,季知禮在她身後關上門,她指着一旁的貴妃榻,對宋依諾道:“宋小姐,請你躺上貴妃榻,放輕鬆,我是來幫你的。”
宋依諾脫了鞋子躺在貴妃榻上,季知禮拿了薄被來蓋在她身上,然後拿了一瓶能讓人神經放輕鬆的精油倒進薰香燈裡,室內慢慢飄起這股幽香。
季知禮坐在貴妃榻旁的椅子上,她看着宋依諾,聲音放柔,“宋小姐,現在請閉上眼睛,讓腦子放空,什麼都不要想,慢慢放輕鬆,想象自己在一片碧綠的草地上,遠處青山綠水,偶爾有幾隻白鴿從蔚藍的天空飛過,風景很美好,世界很美好。”
宋依諾依言閉上眼睛,想象着季知禮所說的景象,但是怎麼都進入不了那種場景,她雙眉緊蹙,額上冷汗冒了出來,她猛地睜開眼睛,像是瀕臨絕境一般,大口大口的喘氣。
季知禮看着宋依諾坐起來,這是第一次她對病人實施催眠失敗,宋依諾的心防很強。
“宋小姐,你什麼都不用擔心,我們對病人的資料絕對保密,你來這裡諮詢的事情不會被任何人知道,現在我們再來一遍,OK?”季知禮聲音依舊柔美,不給她任何壓力。
宋依諾搖了搖頭,她說:“我最近心裡壓力很大,在美國被綁架只是一個誘因,讓我產生壓力的是周圍的人,她們讓我覺得愛上一個人是罪惡。”
季知禮注意到她的身體在貴妃榻上移動,這是不安的表現,隨即她說到愛上一個人是罪惡時,她雙手交疊環在胸前,那是一種尋求保護的姿態,她似乎正被這個問題深深地困擾着。
“依諾,我能這樣叫你嗎?”季知禮想要走進她的內心,就必須拉近與她的關係,比方從稱呼上,喊某某小姐絕對沒有叫她名字顯得親切。
宋依諾點頭,“可以。”
“OK,剛纔聽你說,你在美國被綁架,你能說得再詳細一點嗎?綁架後,你的心理上是否產生了負擔?”季知禮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柔和,不讓她感到排斥。
“應該是有,我被救回來後,感覺綁架我的人隨時會從窗戶或者廁所或者臥室裡跳出來,再把我打暈,塞進行李箱拖走。”回想起那段噩夢似的經歷,宋依諾渾身止不住的發抖。
季知禮傾身握住她的手,看着她俏臉上緩緩流露出的恐懼,她說:“依諾,你現在已經安全了,沒事了,別怕,別怕。”
宋依諾慢慢平靜下來。
“最近這段時間,我經常夢到那晚的情形,我夢見有無數的冤魂從地裡爬出來,要把我拉進去,我常常被嚇醒,然後睜着眼睛到天亮,只有天亮了,我纔敢閉上眼睛睡幾分鐘。”宋依諾道。
“你會做噩夢,是因爲你還沒有從那種驚嚇中緩過神來,再加上你性格倔強,不願意告訴身邊人,越是壓制恐懼,你就越會在夢中表現出來,依諾,學長應該已經和你說過,這是創傷應激症,沒事的,把你的恐懼宣泄出來,你就會輕鬆很多。”季知禮緊緊握住她的手,給她力量。
“把我當成值得你信賴的朋友,把那天的經過告訴我,然後就從心裡徹底遺忘,再也不要記得,好嗎?”季知禮的聲音很溫柔,像三月的春風,值得人信賴。
宋依諾看着她溫柔的眼睛,不知不覺就開始講述那天發生的事,季知禮一直鼓勵她,聽她說完,她伸手輕輕抱着她的肩,給她溫暖,“依諾,都過去了,沒事了,別害怕。”
宋依諾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說完那天發生的事,壓在她心裡的沉重似乎也輕減了不少,可是一想到宋子矜和連清雨她們,她的心又開始變得沉重。
季知禮一直在觀察她的神情,看她表情由輕鬆再度轉爲沉重,她輕聲問道:“你在想什麼,可以告訴我嗎?”
宋依諾垂下目光,她說:“我很愛我的未婚夫,但是在我們身邊,有太多不贊成我們在一起的人,她們給了我很大的負能量,讓我感覺我和我未婚夫在一起就是錯誤,是罪惡。”
“依諾,愛一個人沒有錯,你們相愛,並且在一起,這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所以你不要因爲別人說什麼,而產生動搖,堅持你最初的想法,你會得到幸福。”
“季醫生,謝謝你抽時間聽我傾述,我現在感覺好了很多。”宋依諾道。
“不客氣,學長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會有這樣消極的想法,確實是因爲你曾被綁架過,所以你缺乏安全感,再加上最近環境的變化,與來自外界的壓力,你承受不住情緒崩潰,這是很正常的,不是什麼心理疾病,只要好好調養,放鬆心情,你會好起來。”季知禮認真分析。
“我這裡有種熏衣草精油,是寧神養氣的,你回去在睡前滴兩滴在薰香燈裡,它可以讓你一夜安枕無夢。白天工作時,覺得疲累了,也可以薰一薰。”季知禮站起來,去櫃子裡拿了一瓶精油過來遞給宋依諾。
宋依諾接過去,道:“謝謝你,季醫生。”
“以後遇到心理上的問題,你隨時來找我,依諾,有時候不要把自己的心守得太緊,該依靠身邊的人的時候,就不要假裝堅強,那隻會讓你心裡的負擔更重。”季知禮說:“你心裡在恐懼什麼害怕什麼,你可以告訴你身邊最親近的人,有時候傾述也是治癒心理疾病的良藥。”
“謝謝,我明白了。”宋依諾站起來,季知禮打開門,兩人一起走出去。
連默坐在沙發上翻閱雜誌,見她們走出來,他站起身來,目光凝向宋依諾,發現她眼眶紅紅的,應該是哭過,他眉峰微蹙,“好了嗎?”
他一直盯着宋依諾,話卻是和季知禮說的。
季知禮觀察着連默,她發現連默似乎很喜歡宋依諾,從她們出來,連默的視線就沒從宋依諾身上移開。她心裡嘆息,學長在情愛方面總算開竅了,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嗯,依諾的情況只是壓力過大,形成的焦慮症,這是都市人都會有的輕度焦虛症,適當放鬆一下,有空去做做瑜伽,或者約朋友去看場電影,去郊外散散心,就沒有什麼問題。”季知禮笑道。
連默定定地看着宋依諾,她的氣色確實比剛纔來時要好很多,看來季知禮真的能幫到她,“知禮,謝謝你,耽誤你下班了,正好現在是晚餐時間,一起吃飯吧。”
季知禮看了看宋依諾,她欣然點頭,“好啊,難得學長請吃飯,不去蹭一頓都對不起自己,等我一下,我去拿包。”
宋依諾看着季知禮重新回到診室,她收回目光,迎向連默的視線,她道:“你朋友很專業,和她傾述了一番,心裡確實好了很多。”
“能幫到你就好。”連默溫潤的笑道。
宋依諾看着這樣的連默,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上次在美國,她已經和他說得很清楚。有些人可以原諒,卻是不能再信任,但是今天在她最脆弱的時候,卻還是選擇了信任他。
連默見她垂下目光,他臉上的笑容緩緩落下去,幸好季知禮很快出來了,她說:“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我們走吧。”
晚餐選在希塔的旋轉餐廳,這裡是個有情調的地方,最適合朋友聚會或者是情侶約會,這裡一天的營業額高達幾百萬,而且經久不衰。
除了食物美味以外,服務態度也是一流。
三人在靠窗的位置旁坐下,宋依諾拿出手機,才發現有幾個未接來電,都是沈存希打來的。她擡頭向兩位表示歉意,然後拿起手機向走廊走去。
宋依諾剛走,季知禮就嚴刑拷問連默,“學長,你是不是對宋小姐有意思?距離上次你多管閒事,好像還是因爲韓美昕。”
連默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淡淡的掃了她一眼,道:“沒有,你看錯了。”
“我纔沒看錯,你看着她的眼神都恨不得把人家給吃了,學長,我聽說宋小姐快要和沈存希結婚了,你要再不趕緊追,就沒機會了。”季知禮慫恿道。
連默放下水杯,他看向窗外,看着樓下的風景,他道:“一直都沒有機會。”
“噗,你和我開玩笑吧,我記得讀書那會兒,你在學校可是風雲人物,就連韓美昕都追着你屁股後面跑要追你。沈存希雖好,你也不差,你卯足了勁兒去追,指不定還能反敗爲勝。”季知禮一副看熱鬧不怕事大的模樣,就想看看連默追女人是什麼樣。
“她已經心有所屬。”連默低低道。
“其實我覺得宋小姐和沈存希的關係也未必牢不可破。”季知禮忽然來了一句,基於對病人病情的保密協議,她並不能說得太多,但是她感覺到宋依諾和沈存希的安全鏈接出了問題,否則宋依諾不會覺得他們在一起是罪惡。
“什麼?”
“沒什麼。”季知禮搖了搖頭。
宋依諾走到走廊裡,她回撥回去,電話響了許久,才被人接起,那端響起女人的聲音,“喂,四哥現在不在,你是哪位?”
宋依諾聽出來了,那是連清雨的聲音,她怎麼會拿到沈存希的手機?
“我是宋依諾,麻煩你讓沈存希聽電話。”宋依諾蹙眉道,電話那端聲音有點嘈雜,隱約可以聽見是朋友聚會之內的。
“四哥現在不在,一會兒他回來,我讓他給你回電話。”說完,連清雨就掛了電話。
連清雨剛掛了電話,就看見沈存希和沈遇樹進來,她連忙將手機放回去,和身旁的賀允兒聊天。今晚是爲連清雨準備的晚宴,沈存希下午給宋依諾打電話,但是一直沒人接。
他給嚴城打電話,嚴城說宋依諾去了法院,就直接回家了。他想她應該累了,就沒再強求她來參加晚宴。
他剛坐下,連清雨轉過頭來,道:“四哥,剛纔嫂子給你打電話了,讓你有空回她電話。”
“嗯。”沈存希拿起手機,起身走出包廂,給宋依諾回電話。宋依諾正準備回座位,就接到沈存希打來的電話,她連忙接聽,“喂?”
“依諾,你怎麼一直不接電話?”
“剛纔手機死機了,你打電話我沒聽到。”宋依諾撒了個謊。
“你回家了嗎?”
“還沒有,和朋友有聚會,吃完就回去,你在家?”宋依諾試探的問道,如果在家,那連清雨又回去了,她現在實在有點怕連清雨。
“沒有,今晚老爺子給清雨舉辦晚宴,在外面吃飯,等會兒吃完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家,你不用刻意繞過來,那先這樣。”宋依諾掛了電話,她將手機放回包裡,然後走回餐廳,在季知禮旁邊坐下來。
兩人不知道在聊什麼,見她回來,就三緘其口了。好在侍應生上菜上得很快,氣氛沒有多尷尬。飯桌上,季知禮偶爾聊一些去旅遊時的所見所聞,她很會活躍氣氛,不會讓氣氛很壓抑。
宋依諾安靜的聽着,心思卻跑遠了,一直到吃完飯,她一直在走神。
吃完飯,連默去買單,買完單,三人一起走到電梯前等電梯。電梯很快上來了,三人走進去,連默伸手按了一樓,電梯下行,在下一層停下來,電梯雙門打開,宋依諾看見站在電梯外的人。
沈存希和連清雨站在前面,連清雨踮起腳尖和他說着悄悄話,沈存希滿臉笑意,他們身旁站着賀允兒與沈遇樹,他們身後站着沈家的其他人。
幾人這樣猝不及防的遇見,都始料未及。
沈存希看清電梯裡的人時,俊臉上的笑意慢慢凝結,他目光冷厲地盯着站在宋依諾身旁的連默,他低聲問道:“你晚上和他一起吃飯?”
宋依諾望着沈存希,“是。”
沈存希眼角都要裂開來,他心裡滿是怒火,“你和他去樓上的旋轉餐廳吃飯?”
“沈存希,我有交朋友的權利,難道出來吃頓飯都不行嗎?”宋依諾蹙眉,沈存希的反應太過激烈,是她始料未及的。
“你還記得他對你做過什麼?你現在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嗎?”沈存希怒到極致,也不管現在是不是場合不對,就和她吵了起來。
他打了那麼多遍電話,她都沒聽見,那個時候她是和連默在一起?他們聊什麼聊得忘了形,竟連他的電話都沒聽見?
“沈存希,你不要無理取鬧,大家都看着,我們回去再說,好不好?”宋依諾不想和他在這裡吵,尤其是當着連清雨和賀允兒這兩個居心叵測的女人,她更不想讓她們看笑話。
沈存希憤怒地瞪着連默,連默於他來說,就是眼中釘肉中刺,他無時無刻不想撥了這根刺,他走進電梯裡,將宋依諾拽了出來。
連默冷冷地看着沈存希,他冷笑道:“我現在算是明白爲什麼依諾沒有安全感,沈存希,我們不是單獨出來吃飯,知禮和我們一起吃晚飯,你這麼剛愎自用,依諾遲早會離開你。”
“連默,不要再說了。”宋依諾搖頭,不想連默的話更激怒沈存希。
連清雨站在旁邊不吭聲,她朝賀允兒使了個眼色,此時不添亂更待何時?賀允兒冷聲道:“看得出來,宋小姐和連先生感情真好,你叫他不要說了,他就真的不說了。”
沈遇樹站在賀允兒旁邊,他眉心微蹙,壓低聲音警告道:“賀允兒,你不要信口開河,四嫂有選擇交朋友的權利。”
“四嫂?四哥還沒娶她過門呢,你就急着喊四嫂,不嫌喊得太早了麼?”賀允兒諷刺道。
“賀允兒!”沈遇樹音量稍微提高了一點,顯示自己的耐心已經到達頂點。
沈存希臉色鐵青,他沒有理會連默,攬着宋依諾的腰轉身走到另一部電梯前,電梯剛好到,他們走進去,沈存希按了關門鍵,電梯緩緩關上。
連清雨盯着電梯,恨得差點咬碎了牙齒,她回過頭來,看着電梯裡的連默,連默卻沒看她,伸手按了關門鍵,電梯門關上,將他們阻擋在外。
沈老爺子氣得直吹鬍子,“簡直豈有此理,我就說她登不上臺面,老四偏偏和她攪和在一起,簡直把我們沈家的顏面丟幹丟淨了。”
沈遇樹輕飄飄地掃了沈老爺子一眼,他冷笑道:“如果宋依諾都算登不上臺面,不識大體的女人,那麼您看上的又好得了幾分,一個二個都是僞千金,撒起潑來也沒比潑婦遜色幾分。”
賀允兒聽出來沈遇樹在暗諷她,她臉色當即難看下來,“沈遇樹,你指桑罵槐說誰呢?”
“誰接話自然說誰,你倒還有點自知之明。”沈遇樹看見她臉色驟變,心裡別提有多痛快。當初他就不該覺得她可憐,將她娶進門。
這個心如蛇蠍的女人,眼中只有自己。
“你!”賀允兒氣得柳眉倒豎,沈遇樹完全不把她當回事,甚至連最起碼的尊重都沒有,她當初到底是哪根勁搭錯了,執意要嫁給他?
沈遇樹懶得再看她,甩袖走人。
沈老爺子被沈遇樹頂撞得臉青面黑,他看着沈遇樹轉身走人,他喝問道:“你又去哪裡?結了婚的人還成天不着家,成何體統?”
沈遇樹腳步微頓,他回頭挑釁似地盯着沈老爺子,吊兒郎當道:“夜生活剛剛開始,您說我去哪裡,自然是去泡妞了。”
沈老爺子差點沒氣得血管爆炸,“逆子,你當着允兒的面說這些混賬話,你考慮過她的感受嗎?”
“考慮她的感受?反正她只需要沈家五少奶奶的身份供她胡作非爲,她巴不得我天天出去尋歡作樂,別影響她的好事。”沈遇樹說完,轉身就走了。
沈老爺子扶着額頭,氣得猛翻白眼,還是沈唐啓鴻上前一步扶住他,道:“爸,五弟和您開玩笑,您別動氣,身體要緊。”
“我看我是活得太長了,什麼該見到的不該見到的都見到了。”沈老爺子拿着柺杖重重的敲了下地面,幾個兒子裡,就數老四老五最叛逆。以前老五還好點,自從逼他和賀允兒結婚後,他就處處看他不順眼,恨不得讓他去見閻王,不氣他心裡就不舒坦。
“爸爸,您千萬不要這麼想,小六纔剛剛回到您身邊,還想讓爸爸陪我一輩子呢。”連清雨走過來,扶着沈老爺子的手臂撒嬌。
沈老爺子輕拍了拍她的肩,“還是小六孝順。”
賀允兒氣得要命,越是和沈遇樹不合,她就越恨宋依諾,如果當初和她上牀的人是沈存希,那麼現在她何至於活得這麼痛苦?
……
沈存希拽着宋依諾的手臂走出希塔,泊車小弟已經取了車過來,停在大門外,他拉開副駕駛座車門,將她塞進去,然後“砰”一聲甩上門。
宋依諾感覺到他渾身賁張的怒氣,看他氣勢洶洶地繞過車頭,拉開車門坐上車。車內的氣壓頓時下降,壓抑得讓人喘口氣都變得小心翼翼。
宋依諾自覺的繫上安全帶,以他這麼生氣的狀態,她很怕他會開飛車。沈存希發動車子駛離,出乎宋依諾的意料,他沒有開飛車,車速平穩,和他滿臉的怒氣形成鮮明的對比。
沈存希死死攥着方向盤,就像是攥着宋依諾的脖子,見她一直沒解釋,他終是沉不住氣問道:“沒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你不是相信你看到的嗎?”宋依諾偏頭看着窗外,路燈的光線照射進來,車廂裡忽明忽暗,也讓他看不太清楚她的神情,但是他還是從她的語氣裡聽出了自嘲。
“所以你不打算解釋了,是嗎?”沈存希下顎繃得更緊,努力在控制自己的情緒。
“沈存希,不是每一次我都有力氣去解釋,我也有會累的時候,你明白嗎?”宋依諾轉過頭來,認真的看着他,“每次你看見我和連默在一起,你就暴跳如雷,聽不進去解釋,你說你愛我,可是你真的信任我嗎?相信我在男女感情上,絕對不會背叛你嗎?”
沈存希咬緊牙關,薄脣抿成了一條直線。
宋依諾見他不吭聲,她移開視線,看向前面的車流,苦澀道:“你知道嗎?和你在一起,我的神經時刻緊繃,把自己變成了女戰士,不管走到哪裡,都有關於我的不好的傳聞。她們不分青紅皁白的指責我,隨意侮辱我。我知道,當我決定和你在一起的那一刻起,我就該承受這些,但是任誰聽了這樣的話,心裡又能真正好受?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呢?我偷了她們家的雞還是偷了她們家的鴨子,她們要對一個萍水相逢的人這麼刻薄?”
“依諾……”沈存希突然慌亂起來,因爲他在她語氣中聽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憊與消極,“不要管別人說什麼,她們並不瞭解你。”
“我太累了,我不知道有一天,我會不會累得收回對你的愛。”宋依諾轉頭看着窗外,聲音裡透着幾分蒼桑。
“我不準!”沈存希看向宋依諾,他的聲音從齒縫裡迸出來,“依諾,聽到沒有,我不准你收回你對我的愛,我承認我今天有點衝動,那是因爲……”
“不要解釋,沈存希,你知道站在連默身邊的那個女人是做什麼的嗎?”宋依諾打斷他的話,隨即自問自答道:“她是桐城有名的心理醫生季知禮,你不信你可以去查,我下午沒有接到你的電話,是因爲我正在接受心理治療,還有……”
宋依諾打開包,從裡面拿出一瓶精油,她繼續道:“這瓶精油是她開給我的,如果你還是不信,那你派人去調查吧,看看我是不是說謊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