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存希看着她僵硬的背影,手心也空落落的,一時悲從中來。她無聲的拒絕,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來得讓他痛徹心扉,攥緊拳頭,薄脣抿成一條直線,近乎低吼道:“宋依諾,我們的緣分13年前就註定了,我不允許你逃,你聽到沒有?”
迴應他還的是漫長的沉默,像是拿鈍刀割在他心上,每一下都痛不可抑,卻不見鮮血四溢。他不允許自己放手,也絕不允許任何外在的原因分開他們。
這一輩子,他就強求這麼一個女人,哪怕遍地棘荊,他還是要執着的堅持下去。因爲他已經放過一次手了,不能再放第二次。
賀雪生緊緊閉上雙眼,他這又是何苦呢,他們早就回不去了啊?
下一秒,身後一涼,她感覺到被子被他掀開,然後病牀往下沉去,他躺在了她身後。源源不絕的熱量從背後傾襲過來,她被包裹在溫暖裡,再也感覺不到寒冷。
腰上忽然多了一隻大掌,像烙印一般燙着她腰上的肌膚,她下意識往前掙了掙,他的身體緊貼過來,她又往牀邊移了一下。
一米二的單人病牀,因爲他躺上牀而顯得格外狹窄,她再移身體就懸空了,他牢牢掌控着她的腰,“別再往前移了,再移過去就掉地上了,我很累,陪我睡會兒。”
賀雪生果然不再動,無法對他心狠,因爲她,他已經失去了太多太多。以前總覺得是他不要她,是他害她失去了太多,其實在她沒有家的時候,是他給了她一個完整的家。
沈存希,如果我們都不這麼執着,是不是大家都會輕鬆一點?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後的呼吸趨於平穩均勻,她不敢動,一動病牀就搖晃,他必定會醒來。又過了一會兒,她這樣躺着半邊身體都麻了,她忍不住動了動,腰間的大手條件反射般,將她抱得更緊,然後她聽到他疲憊低啞的聲音,“別動!”
她心裡嘆息一聲,不再亂動。
這一覺,不知何時就睡過去了,有他在身邊,沒有再做噩夢,她睡得很踏實。等她再醒來時,已經是下半夜了。
她睜開眼睛,就撞進一雙黑色深邃的瞳仁裡,她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往後仰了一下,心臟激烈的砰砰跳動起來,看見他醒了,她不自在的移開視線,“醒了?”
單人病牀上,兩人這樣面對面的躺着,躺在一個枕頭上,相隔不過寸許。他呼吸時的氣息全噴在她臉上,拂得她脣鼻癢癢的,有着說不清的曖昧。
沈存希鳳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像是要將她的每個眼神每個表情變化都刻在腦子裡,他薄脣輕抿,“餓不餓?”
他記得她還沒吃晚飯,都這個點了,她肯定餓了,剛纔他就是被她腹中飢餓的聲音吵醒的。
賀雪生下意識搖頭,“不……”
“餓”字音還沒有出口,她的肚子就發出咕嚕嚕的聲音,她頓時窘迫起來,更不敢面對他的目光。他們應該是在吵架吧,又好像不是在吵架,從頭到尾她都沒有迴應過他一句話。
沈存希眸底掠過一抹輕笑,他坐起來,道:“你先躺着,我去給你做飯。”
病房裡有小廚房,說是做飯,只是煮了一包方便麪,裡面加了蔬菜與火腿腸。擔心裡面味精太重,他只放了小半包調料。
賀雪生睡了一天,這會兒看着窗外青色的黑夜,她沒有一點睡意,索性坐起來。拿出手機看時間,才發現手機關機了。
她一邊開機,一邊看着在廚房裡忙碌的高大背影,方便麪的味道從廚房裡飄散出來,在這個寂靜的深夜,顯得那麼溫暖。
手機開機,沒有未接來電,她將手機擱回牀頭櫃上,怔怔地盯着那道背影。睡前,她感覺到他的不安,也感覺到他的焦躁,睡了一覺,他這些負面情緒彷彿都消失了。
是真的釋懷了,還是隻是將這些情緒壓在心底,不在她面前顯露分毫?
暗忖之間,他似乎感應到她的目光,他轉過頭來望着好,薄脣微啓,“等一等,馬上就好。”
是怕她餓壞了嗎?
過了兩分鐘,沈存希端着小奶鍋出來,支起牀上的小桌,然後墊了一疊報紙在下面,將小奶鍋放在桌上,他又轉身去廚房裡拿了兩副碗筷出來。
方便麪的香味讓人食指大動,賀雪生看着小奶鍋裡色彩繽紛的方便麪,能在醫院裡吃上這麼一頓,也算是奢侈吧。
沈存希分了碗筷給她,看她垂涎三尺的模樣,薄脣勾起一抹寵溺的弧度,“吃吧。”
賀雪生接過碗筷,拿起筷子夾了麪條在碗裡,即使只是一包速食方便麪,他煮出來也是筋道剛剛好。她慢條斯理的吃起來,他的廚藝一向比她好。
“醫院裡怎麼會有方便麪?”賀雪生問道。
“來的時候帶過來的,想想你應該會很想吃,怎麼,不合味口嗎?”沈存希夾了一筷子麪條吃起來,吃相優雅。
賀雪生握緊筷子,她搖了搖頭,“沒有,很好吃。”
沈存希放了心,一時兩人都無話,病房裡只有吃麪條的聲音。吃完麪條,沈存希去廚房洗碗,賀雪生拿手機瀏覽新聞。
她的心思不在新聞上,只是百無聊賴的翻着,眼角餘光卻一直瞄着廚房裡那道頎長挺拔的背影。她問自己,如果病復發了,她現在最想珍惜的是什麼?
她翻新聞的動作一頓,掀開被子下牀,穿上鞋子走進廚房,從後面伸手抱住他的腰,將腦袋貼上去,寬厚的後背,讓她感到溫暖踏實。
她想,她最想珍惜的,就是沈存希。
沈存希洗碗的動作一頓,水糟裡水聲嘩嘩,他卻什麼也聽不見了,只感覺到身後女人對他的依賴,他垂眸,看着交疊在他胸前的一雙纖纖柔荑,他薄脣翹起一抹弧度,“怎麼了?”
“想抱抱你。”賀雪生的聲音帶着鼻音,有點甕聲甕氣的,卻也有着說不出的可愛。
睡前與睡後的她,簡直是天壤之別,沈存希沒有拉開她的手,靜靜地體會着這一刻的幸福,“依諾,過年陪我去一趟法國吧。”
“嗯?”
“不想去看看我這六年生活的地方嗎?那裡缺個女主人。”沈存希聲音澀啞,他想讓她知道他這七年是怎麼過來的,想讓她不要輕易放棄他們之間的感情。
“過年的時候,我答應爸爸要和他去遠遊。”賀雪生淡淡道。
沈存希洗碗的手一頓,柔聲道:“那帶上我一個,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嗯,你想和我們一起去?”賀雪生問道,她知道她的時間不多了,在徹底崩潰前,她想陪爸爸出去走走,他是這個世上真心疼她的人。
“你去哪我就去哪。”沈存希這個語氣是黏她黏定了。
賀雪生莞爾,“那把小白帶上吧,爸爸很喜歡他。”
“好!”
……
翌日,沈存希讓嚴城給賀雪生辦理了出院手續,他原本是帶她回依苑的,但是她想回賀家去,他想起醫生說過的話,她在什麼地方待的自在,就儘量讓她多待在那個地方。
依苑裡有着他們許多的回憶,這些回憶有可能會給她現在不穩定的情緒造成一定衝擊,最後他妥協了,送她回賀宅。
安頓好她,沈存希開車回依苑,昨晚一晚待在醫院,需要回去換衣服。車子停在依苑外面,他穿過花園走進去,在玄關處換了鞋子,他脫下大衣,立即有一雙手接過衣服。
沈存希鳳眸掃射過去,看見垂着頭唯唯諾諾的白若,他眉心打了結,聲音裡透着些許疲憊,“蘭姨呢?”
“蘭姨出去買菜了,讓我待在家裡。”白若垂眸,看着他西褲上明顯的褶皺,不敢去觸碰他的視線。
沈存希伸手拿回大衣,他說:“白小姐,你是暫居在依苑,但不是這裡的傭人,不需要你做傭人的事情,下去吧。”
白若心慌意亂的擡起頭,望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俊臉,她嚇得連忙低下頭去,弱弱道:“先生收留我,我感激先生,做些家事是應該的,而且我也不覺得這就是傭人的事。”
沈存希看着眼前這張怯懦的臉,第一眼看覺得她像依諾,多看幾眼才發現,她們根本不相同,他說:“我這裡不是慈善機構,等你找到工作就搬出去。”
“我……”白若絞着手指,泄露心裡的緊張。
沈存希看着她這個小動作,依諾緊張的時候也喜歡絞着手指,他冷硬的心腸不由得軟了幾分,“桐城雖然大,但是隻要你好好找,會找到合適自己的工作。如果你在這方面有什麼困難,我可以叫我的秘書幫你找。”
白若一下子慌了,“不用不用,先生肯讓我暫時住在這裡,已經對我恩重如山了,我不敢再麻煩先生,那我先下去了。”
沈存希看着那道逃也似的身影,不由得思索,難道他現在的氣場太過凌厲了,怎麼把她嚇成這樣?
他沒有多想,轉身上樓去洗澡換衣服。
下來時,沒有再看到白若,他也沒有多想。家裡住了一個年輕女性,到底有些不自在。但是這口是蘭姨開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也不能開口趕人。
罷了,叫嚴城給她找份合適的工作,然後讓她搬出去,這件事暫時也不用告訴依諾,以免她胡思亂想。
沈存希開車去了公司,他剛進辦公室,嚴城就拿着一個文件袋走了進來,見沈存希脫下大衣,他伸手接過去,掛在他身後的落地衣架上,“沈總,京城那邊有消息傳回來。”
沈存希拿起文件袋,打開翻閱裡面的資料,他微眯起雙眼,雖然他早已經預料到,要找到依諾的親生母親如大海撈針,卻沒想到真的會這麼難。
厚厚一疊資料裡,至少有八家紅三代符合他們之間的追查線索,他一頁頁翻下去,“都詳細查過了?”
“對,其實這些資料,在我們調查前,已經有人調查過了,要找到沈太的生母,只怕難如登天。”嚴城看到這些資料時,也是頭大了。
尋親之路並不容易。
沈存希拿起照片,那都是各大家族的家族成員,按理說兩人是親生母女,那麼總有一點相似,有照片,再加上遺傳的推論,也會起點作用。
他一張一張的翻着,邊翻找邊問:“當年的事一定是極隱密的,想要找出來恐怕很難,不過既然事實存在過,就一定會留下痕跡,不會被全部掩埋。”
“沈總說得對,總會有些蛛絲螞跡讓我們查到。”嚴城點了點頭。
沈存希翻完照片,並沒有找到與宋依諾在長相上有相似的人,他的目光重回資料上,調查到這些資料很不容易,越是不容易,就離真相越近。
他看了一遍資料,他的目光忽然停頓下來,“徐家的二小姐曾經走失,輾轉四年才被尋回,徐家二小姐的照片呢,這裡面有沒有?”
“沒有,據說徐二小姐曾經被綁架過,精神失常,一直被禁閉家中,沒人見過其真面目,我們也拿不到有關她的任何資料。”嚴城道。
沈存希的目光落在徐家的資料上,30年前,徐老已經是上校軍銜,有私人衛隊及私人座駕,並不是難事。這些年來,徐老連升幾級,已經是舉足輕重的人物。
沈存希拿起徐老的照片仔細端詳,身着軍裝的徐老威風凜凜,面對着鏡頭氣場十足,他蹙眉,落在那雙銳利如鷹的鷹眼上,竟覺得有幾分熟悉。
嚴城見他一直盯着徐老的照片,他問道:“沈總,你覺得沈太有可能是徐家人的後代?”
“去查查這個徐二小姐,不管有多隱私的資料,都給我徹底深挖。”沈存希冷聲道,他有一種可怕的直覺,依諾與徐家人有關。
對方勢力如日中天,要阻撓他們找到依諾的生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可他不能就這麼放棄。依諾的病情會逐漸加重,這也是來源於小時候的拋棄,缺乏安全感。
找到生母,也許還能讓她重新建立安全感。
無論如何,爲了依諾,就算開罪了徐家,他也顧不了了。
“是,我馬上去辦。”嚴城點了點頭,轉身出去了。
沈存希看着徐家的資料,賀家的勢力並不比沈家低,賀峰找了三十年,都沒有深挖進徐家內部,可見對方一定早有防備,不願意讓舊人舊事打擾,可如果徐二小姐真是依諾的親生母親,她爲什麼從來沒有尋找過她?
有哪個母親,會如此心狠?
找到徐二小姐,確定了她們的母女關係,若她不願意認依諾,又會不會加重她的病情?沈存希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辦,他第一次躊躇起來。
……
雲嬗離開醫院去找賀東辰,賀東辰正在開會,秘書讓她去辦公室等。她想到自己的身份,堅持去會客室等。
秘書有點納悶,往日她來公司,哪次不是直接去賀東辰的辦公室等,怎麼突然就這麼生份起來?
等了大概半個小時,會議才結束,她站在落地窗前,身後的玻璃門推開,她聽到動靜轉過身去,看到賀東辰走進來,她心裡有些慌亂,很快就鎮定下來。
賀東辰擡腿邁了進來,站在她面前,盯着她的目光多了些探究與專注,“找我什麼事?”
雲嬗移開視線,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有件事我忘了告訴你,雪生小姐曾讓我派人去找過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賀東辰走到會議桌旁,半倚在會議桌上。
“一棟房子,在你救她的地方,我派人去查過,那裡沒有那樣的房子,附近的居民也說從來沒有見過。”雲嬗道。
賀東辰眯了眯眼睛,腦中有什麼東西將要呼之欲出,“五年前,我把雪生帶回來,我回去找過,那裡什麼都沒有。當時我認爲綁匪把所有痕跡都處理了,然後逃了。但是現在細細思來,好像我們從一開始就忽略了什麼。”
雲嬗抿着脣,神情多了一抹凝重,“今天雪生小姐發病,她說她出現幻聽了,耳邊一直有道聲音告訴她,讓她不要相信任何人,沈晏白是沈存希背叛的證據,我懷疑雪生小姐不是被洗腦了,就是被催眠了。”
賀東辰騰一聲站直身體,渾身蓄着一股蓄勢待發的力量,他黑眸直勾勾地盯着雲嬗,薄脣抿出一抹白來,“你說她被洗腦了,或是被催眠了?這不可能!如果她是被催眠了,爲什麼赫宇沒有發現?”
“洗腦與催眠,常常用來對付意志堅定的犯人,雪生小姐被帶回賀家時,精神已經被刺激得崩潰了,那時候你們最緊迫的任務就是修復她的精神世界,根本不會注意到她是不是被催眠或者洗腦了。”雲嬗曾經見過,要給人洗腦與催眠,要經歷多大的痛苦。
而且越是意志堅定的犯人,受的苦就比尋常人更多。
賀東辰渾身僵繃得跟一塊石頭一樣硬,他和赫宇從來沒想過,雪生的精神崩潰,是因爲催眠所引起的。那麼雪生所受的那些痛苦,或者並不是親身經歷,是被人強行灌輸進去的。
如果是這樣,那就太恐怖了。
因爲他們不知道雪生經歷的事情,哪件是真哪件是假,他們根本無從查起。
“這樣說來,赫宇被謀殺,就有了根據,他一定是發現了什麼,我怎麼現在才發現這裡面有鬼?”賀東辰懊惱道,他知道有些心理醫生爲了讓人看到曾經發生過的事情,而對病人進行催眠治療,卻不知道還能將人的記憶換掉。
固有的記憶換成虛假的記憶,他想想就遍體生寒!
“不對,我當時發現雪生時,她確實是滿身是傷,如果對方只要替換她的記憶,沒必要暴力對付她。”賀東辰立即推翻了這個結論。
“如果我們都錯了,那人不是愛她,是恨她入骨呢?”雲嬗知道,他們有必要重新梳理思路,找一個突破口,他們已經被牽着鼻子走太久了,是時候該反擊了。
賀東辰震得後退了兩步,如果不是愛,是恨呢?那麼對方完全有必要殺了她,爲什麼還要替換她的記憶,放她回來?
“大少爺,雪生小姐記憶中那棟囚禁她的樓並不存在,那就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個記憶是假的,我們遠遠沒有觸碰到她失蹤那兩年所經歷的冰山一角。或者就連她自己記得那些事,都是假的。”雲嬗越想越心驚,如果這一切都是假的,什麼纔是真的?
雪生小姐的精神一旦崩潰,她的意志是不是就會沉入無邊的黑暗中,變成一個活死人?
這,簡直比變成精神病還要恐怖!
“害雪生的人,一定要找出來,等我找到他,我要把他碎屍萬段!”賀東辰神情暴戾,恨得咬牙切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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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嬗看着他宛如來自地獄撒旦一般,渾身散發着不可侵犯的氣勢,她的心猛跳了跳,“這件事要不要和沈總知會一聲?”
經雲嬗的提醒,賀東辰才記起,還有一個人比他們更關心雪生的安危,他轉身大步走出會客室。雲嬗站在原地,看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目光逐漸溫柔下來。
……
賀雪生回家洗澡換了身衣服,就開車去了公司,在家裡無事可做,還不如去公司忙碌着,免得自己胡思亂想。
到公司的時候,雲嬗不在位子上,她徑直進去,桌上放着一束花,花上面有一張卡片,她走過去,看着嬌豔欲滴的紅玫瑰,在陽光下散發着馥郁芬芳的香氣。
她捧起來聞了聞,以爲是沈存希送的,她心情有所好轉,拿起卡片,翻開,上面只有四個字:我回來了!
她蹙了蹙眉,字跡不是沈存希的,這花自然也不是沈存希送來的,那麼會是誰送來的?她按下內線,叫秘書進來,“這花是什麼人送來的?”
“賀總,是快遞員送過來的,安保檢查過沒有問題,我纔拿進來的,怎麼了?”女秘書疑惑地看着她,這玫瑰據說是保加利亞空運過來的,現在這些有錢人,送束花都分分鐘把他們虐成狗。
“沒事。”賀雪生擺了擺手,示意她出去。
辦公室的門開了又合,很快恢復安靜,她看着手裡的卡片,轉了一圈,就看到背面底部印着一個白色面具,她記得,這個面具是幾個月前,她上電視採訪時所戴的面具。
上面有打印的字跡,歌劇迴歸的幽靈,於1月18日在桐城歌劇院隆重獻映。
她盯着那個面具,迴歸的幽靈,這是什麼鬼?惡作劇嗎?賀雪生忽然想起來一件事來,上次她手機被黑,上面播放不止的那首音樂就是歌劇魅影的音樂,難道這兩者有關係?
她彎腰打開電腦主機,電腦飛速運轉,很快開了機,她打開網頁,在搜索框裡輸入迴歸的幽靈五個字,然後點擊搜索。
頁面飛轉,很快就出現歌劇迴歸的幽靈的搜索結果,排列第一條的該歌劇的官方網站,她點開頁面,頁面上出現白色面具,隨即進入了宣傳頁面。
迴歸的幽靈用很驚悚的字體排版,看着就讓人遍體生寒,幸好現在是大白天,要是晚上冷不防看見一個戴着鬼面具的人出現在電腦上,只怕嚇都要嚇死了。
她穩了穩心神,仔細看着簡介,對於故事的梗要,大概是想要保密,沒有透露太多,劇照不少,演員穿着Cosplay的衣服,戴着面具,擺着各種詭異的姿勢。
她看着看着,感覺自己像墜入冰窖中,渾身發冷,總覺得旁邊有人看着自己,她轉過頭去,又什麼都沒有。
迴歸的幽靈,就是這界面,就要把膽小的嚇去三魂六魄,誰還敢去看呀。
賀雪生強忍着心裡的恐懼,將頁面向下拉,音響裡突然響起歌劇魅影的主題曲,她嚇得手抖了一下,也不知道點到了什麼,裡面出現一張動圖。
男人帶着面具,穿着黑色的西裝,披着披風,背上揹着一雙黑色翅膀,是來自地獄的幽靈。全身都黑,偏偏臉上戴着她那款別居一格的面具,臉部輪廓分明,看起來俊逸不凡。
他黑色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她,賀雪生被盯得心裡發毛,想要關掉頁面,手指卻僵硬的動彈不得。突然,男人笑了,勾出一抹攝人心魂的魅惑笑容,他薄脣輕啓,字正腔圓道:“I/came/back!”
音樂掀入高潮,賀雪生盯着那雙眼睛,駭得臉色發白,連忙拿鼠標去點關閉頁面,卻因爲心慌,怎麼都關不了,她嚇得不輕,看着那雙黑眼珠裡流出血水。
“啊!”
她尖叫一聲,拿起桌上的咖啡杯朝電腦屏幕砸去,屏幕應聲而碎,畫面消失,音樂也停止了。賀雪生撐在桌上,捂着心口大口大口的喘息,全身的力氣彷彿都被抽乾,她跌倒在地。
雲嬗剛走出電梯,就聽到辦公室裡傳來尖叫聲,她與兩名秘書飛快衝進去,衝到賀雪生面前,看她癱坐在地,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雲嬗心道不好,連忙伸手扶她起來,“雪生小姐,你怎麼樣了?”
女秘書也過來扶着她,將她送到沙發旁坐下,雲嬗顧不上去檢查別的,賀雪生情緒有異樣,她不敢走開,看她不停的發抖,她吩咐女秘書道:“去倒杯水過來。”
“是。”女秘書很不放心賀雪生,她接連兩天崩潰了,她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連忙轉身去茶水間倒水。
“冷,雲嬗,我好冷。”賀雪生坐在沙發上,雙手抱着腿,整個人都在顫抖,冷汗從她額頭上滑落下來,脣色一片蒼白,看起來十分不好的樣子。
雲嬗連忙找來絨毯披在她身上,她蹲在她面前,伸手握住她冰冷得有些僵硬的手,她道:“別怕,我在這裡,別怕!”
辦公室另一頭,男秘書與保鏢檢查了一下,沒有發現任何異狀,雲嬗揮了揮手讓他們先出去。辦公室裡安靜下來,她感覺到賀雪生更不安起來,緊緊攥着她的手,攥疼了她都沒有發現。
女秘書捧着水杯進來,雲嬗接過去,遞給賀雪生,道:“雪生小姐,喝點水壓壓驚,別怕,我們都在這裡陪着你。”
賀雪生瘓散的瞳仁慢慢凝聚起來光芒,她接過水杯,嘴脣哆嗦着喝了一口,略微燙的水流從喉管流下去,暖了她的胃,她心定了定,緊緊捧着水杯,又喝了幾口,情緒才慢慢平靜下來。
雲嬗見狀,她朝女秘書使了個眼色,女秘書轉身出去了,辦公室門合上,雲嬗問道:“雪生小姐,發生什麼事了?”
賀雪生將嘴脣咬得只剩下蒼白,她望着辦公桌方向,看到那束鮮紅奪目的紅玫瑰,就想起那雙眼睛裡流出來的汩汩血水,她的心臟砰砰的跳動起來,眼裡流露出恐懼,“有人送花給我。”
“花?”雲嬗順着她的視線看向辦公桌,這才發現那裡多了一束花,她走過去,拿起那束紅玫瑰,仔細檢查了一下,沒有別的東西,但是看她那麼害怕,她直接拿出辦公室,讓女秘書扔出去,還叮囑,以後不管是誰送花過來,只要是紅色的,一律不準拿進賀雪生的辦公室。
賀雪生怕紅色,這是極少人知道的事。
辦公室裡少了那束紅得像血的花,賀雪生的情緒慢慢變回正常,雲嬗去辦公桌旁邊查看了一下,撿起掉落在地上的卡片,沒有擡頭沒有署名,就是一句我回來了。
她皺了皺眉頭,送花的人是誰?
她拿着卡片,看着辦公桌上一片狼籍,電腦顯示屏被砸出一個大洞來,可見剛纔賀雪生失控前,一定是在瀏覽網站。
她轉身走回賀雪生身邊,問道:“除了花和卡片,還有什麼?”
賀雪生伸手拿過卡片,翻了一面遞給她,雲嬗看見了上面的白色面具,她念道:“歌劇迴歸的幽靈,於1月18日在桐城歌劇院隆重獻映。”
她瞳孔猛地緊縮,上次她與賀東辰一起看的電影歌劇魅影,結局是幽靈消失在地下城堡裡,而這部歌劇叫回歸的幽靈。
迴歸的幽靈,難道是預示着當年製造這一切的兇手要重回幕前了?
賀雪生緊緊抱着自己,低聲道:“我剛纔搜索了官網,被宣傳視頻嚇到了。”
“什麼視頻?”雲嬗下意識問道,賀雪生抿着脣,咬得牙齒都在打顫,顯然還心有餘悸。雲嬗見狀,沒有多問,她這麼害怕,難道迴歸的幽靈是恐怖劇?
“沒事,你沒事就好了,別怕。”雲嬗按着她的肩膀,給她力量。
賀雪生點了點頭,“我沒事了,你出去吧,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雲嬗看見她蒼白的臉色,有點不放心,“雪生小姐,你剛出院,要不我送你回去休息?”
“不用了,我就在這裡,已經耽誤了太多工作了。”賀雪生搖了搖頭,倔強的想要留在這裡。
雲嬗見狀,知道說服不了她,她說:“那我出去叫人進來打掃,有事你叫我,我就在外面。”
賀雪生抱着雙膝,像是還在母親肚子裡一樣,似乎這樣就能尋找到安全感。雲嬗瞧着她這樣,只要她缺乏安全感,就會下意識做這個動作。
她真的很擔心,一連串的刺激會把她逼瘋。
她站了一會兒,拿着卡片出去了。她回到位子上,叫人去打掃總經理辦公室。女秘書湊過來,悄聲問雲嬗,“雲秘,賀總怎麼了?這兩天感覺她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雲嬗擡眸,瞧她一臉八卦,她淡淡道:“老總的隱私不要隨便打聽,免得引火燒身,知道麼?”
女秘書臉色一變,也不敢再打聽了,轉身回位子上去做事了。
雲嬗打開電腦,在搜索框裡輸入迴歸的幽靈,然後點開官方網站。畫面依然是潔白的面具,進入官網後,就變成了血腥的宣傳頁面。
她仔細瀏覽,除了故事不同於上個故事,主線還是愛情,演員們穿着誇張的話劇服裝,帶着面具,劇照挺唯美的,沒有宣傳頁面那麼血腥。
她的鼠標往下拉,網頁上開始播放歌劇魅影的主題曲,冷不防嚇了她一跳,她穩了穩心神,下面還有宣傳視頻,是一個身穿黑色西裝,長着黑色翅膀的幽靈,幽靈臉上戴着那個唯美的面具,她盯着盯着,就覺得這個面具有些眼熟。
那正是雪生小姐接受電視採訪時戴的,此刻卻戴在這個幽靈的臉上,是有意爲之,還是巧合?
接着,幽靈的眼睛裡飆出血淚來,饒是她膽子大,也有心理準備,也被嚇得頭皮發麻,周身陰冷。再陪上那音樂,恐怖的氣氛營造到極致。
她拍了拍胸口,難怪雪生小姐被嚇得失聲大叫,這確實挺嚇人的。然後音樂停止,那人說了一句“I/came/back!”
“裝神弄鬼!”雲嬗嘲弄了一句,隨即想起什麼,她認真盯着上面的字,然後拿起卡片,她的目光頓時變得銳利起來。
我回來了!
這是否說明,桐城將要隨着這個幽靈的迴歸,而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了?
1月18號,還有半個月,她倒是想去看看是什麼人裝神弄鬼。
她狠狠攥緊拳頭,拿起手機撥通一個電話號碼,冷聲道:“我想見你!”
……
賀雪生平靜下來,保潔清掃了辦公室,人事部送來了新的電腦給她安裝好,她努力調整狀態,投入到工作中。
下午去賣場巡查,她的氣色不是很好,巡查了一層樓,迎面與一個貴夫人擦肩而過,她還沒有認出她,對方已經認出她來了,“賀小姐,好久不見!”
賀雪生停下腳步,回頭望去,她身後的職員立即退開,讓出一條道來,齊齊看向那位貴夫人,貴夫人長得很美,穿着一襲旗袍,外面是一件款式流行的駝色大衣,頭戴羽絨帽,手上戴着一副精緻的手套,整個人貴氣逼人。
她旁邊跟着一名傭人,手裡提着好幾個時裝袋子,看得出來這位夫人出身不凡。
賀雪生看着面前這位似曾相識的面孔,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可對方對她熟稔的態度,顯然是認識她的,“您是?”
“我是徐卿,那晚我的車出了故障,你還送我回莊園,你記得嗎?”貴夫人難掩眼中的澀意,那日一別後,她一直等着她打電話來約她出去,結果一等就是這麼多天過去。
其實她每天都有來佰匯廣場轉悠,想跟她來個巧遇,可是都不湊巧,總是碰不上。今天可算碰上了,她卻已經忘了她。
賀雪生立即想起來了,是同生會會長的朋友徐夫人,她歉疚道:“對不起,最近忙得暈頭轉向,一時沒想起來,您怎麼在這裡?”
“過來逛逛。”徐卿溫柔地望着她,“你的氣色不太好,年輕人不要太拼,也要注意勞逸結合,否則落下了病痛,以後多少錢都買不回健康來。”
“是。”賀雪生並不反感徐卿的說教,雖然她們這纔是第二次見面,可是她身上散發出來的親切感,卻像她們已經認識很久了。
徐卿見她這麼聽話,她溫柔的笑開,看她身後跟着幾名職員,她道:“我會不會打擾到你工作?”
賀雪生搖了搖頭,示意職員先回去,她走到她身邊,“夫人是剛開始逛,還是已經逛完了?”
“夫人已經……”站在徐卿旁邊的傭人剛要說話,就被徐卿不悅地打斷,“剛到,買了幾件外套,我聽說你在桐城有時尚達人之稱,要是不麻煩你,你陪我逛逛,幫我挑幾套漂亮的,免得每次出席活動,都讓人說我沒有搭配的天份。”
賀雪生看着她這身打扮,輕笑道:“誰要敢說您不會打扮,那她肯定是有眼無珠,夫人是我見過氣質最出衆的人了。”
即便這話只是客套,落在徐卿耳朵裡也特別受用,她親熱的挽着她的手,笑道:“那你陪我逛街,我晚上請你吃飯。”
賀雪生垂眸,看着她自然而然挽着她的手臂,心底略微一震,這麼多年了,她生命中出現了許多足以當她母親的年長女人,可是從來沒有一個人會這樣親暱的挽着她的手臂,就好像她們是再親密不過的母女。
可是這個只見過兩次面的徐卿,言語間都讓她感覺到如沐春風,很舒服很溫暖,就像媽媽給她的感覺。
徐卿見她愣住,她擡頭望着她,看到她眼中隱忍的情緒,她心裡一驚,她是不是表現得太急躁了,讓她心生反感了,她連忙道:“對不起啊,賀小姐,看見你,總會讓我想起我的女兒,就忍不住想要親近你,你要是覺得不舒服,我向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