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口待要勸慰,顧安好轉念一想,還是講話題順勢提了下去。
她小心翼翼地問:“沈阿姨,你總是提到從前的事情,那件事情到底是怎樣發生的?事件過後,你又爲什麼不肯回去瑾寒的身邊呢?”
沈千幽一雙塗着紫色眼影的美眸幽幽地望了她一眼,顧安好以爲她不會說,可是沈千幽娓娓道來的聲音,將二十年前的往事化作如煙的夢境展現在她的面前。
“二十年前,瑾寒父親的公司宣佈倒閉,原因是得罪了黑道勢力,而公司的勢力並不足以抵抗對方,於是我同瑾寒不得不千里迢迢到了國外躲避風口浪尖。”
原來傅家曾經遇到過這樣驚險的時刻!顧安好的心也跟着故事的節奏繼續緊縮,彷彿生怕小小年紀的傅瑾寒會發生什麼事情一般。
沈千幽閉眼搖了搖頭,聲音依舊悽惻,“可是,那些人不知道怎麼的,跑去國外尋到了我們,意圖想將我和瑾寒俘虜,用來逼迫瑾寒的父親妥協。”
“那後來,你們被俘虜了是不是?”顧安好蹙緊眉頭急迫地問。
“命懸一線,我在混亂中受傷,瑾寒被我誓死抵擋着逃離,不過他的眼睛受到了重創,之後幸好沒有再次落入惡人的掌心。可是我……”
顧安好可以想象得到,過往的一幕幕彷彿針刺一般,正肆意將沈千幽的全身刺得千瘡百孔。
她正要阻止她不要再說了,可是沈千幽卻固執地講下去,似乎力圖將那件陳年舊事的原貌還原給一位認真的聽者。
聲音縹緲疏離,似乎在談論着別人身上的事。
“我被幾個男人肆意地凌辱了不知道多少個時辰,直到我陷入了深沉的昏迷……好希望自己不要再醒來,可是,我還是活了下來,並且被人像丟垃圾一樣地全身赤裸丟棄在了路邊……再之後,我在上帝的‘眷顧’下,被一位‘好心人’搭救,卻又經歷了一番長久的禁閉,被人如同玩偶一樣凌辱過上百次……也不知道哪裡來的生命力,我成功從魔窟裡逃
脫,並且躲避到了國外的朋友家中。”
作爲唯一的一名聽衆,顧安好的全身寒毛已經皆豎。
她只是以爲沈千幽經歷過一場不堪回首的災難,可是卻無論如何想不到,這份災難竟會這樣凝重!
可越是疼痛,沈千幽的嘴角越是揚起,似乎在竭力抵擋一股力量沉重的託墜,“我想,如果不是傅家放棄了我,那些綁架我的人絕不會那樣輕易將我拋棄。我逃了出來,不敢回去傅家,害怕受到傅家人更多更重的凌辱……在朋友的幫助下,我漸漸由長時間的自閉狀態回到了社會,成爲一名衆人眼裡的正常人,甚至所謂的成功人士。”
沈千幽將二十年的經歷總結爲一句自嘲的話,顧安好卻聽出了無盡的心酸和慘淡。
沉默了好一會兒,顧安好才飽含深情地說:“沈阿姨,我承認你很不容易,並且這二十年裡也肯定對離開傅家抱憾,對傅瑾寒充滿深深的愧疚感。”
彷彿說到了沈千幽心底,她感激地看了一眼顧安好,淚盈於睫。
“不過,”顧安好話頭一轉,“你才度過了生命的一半,還有另一半可以用來自己選擇,難道你還要選擇在悔恨內疚中度過嗎?我想你大可忘記從前,向着前方展望,也可以再次和一個人永結連理相濡以沫,相信你的人生纔剛剛開始。”
“可是我忘不掉……”沈千幽的聲音有些暗沉和無奈,帶着些激動的顫抖,“那短短的幾個月,對我來說已經變成了可怕的夢靨,日日夜夜讓我抓狂,二十年裡不斷地在我的腦海裡重複上演……我想我被慘痛折磨了二十年,而不是短短的幾個月,二十年的悽慘怎麼可能說忘就忘?”
彷彿被觸動了心底的弦,顧安好驀地有些理解沈千幽的心情。
自從幼時失去了母親,這二十年裡,她何嘗不是日夜思念,生活在無盡的悲慼和憎恨裡。
她想要忘記,可是做不到。
相對無言,顧安好張了張嘴脣,把這種感覺說了出來,同樣坦誠相待
,以報答沈千幽對於她的信任。
這是有生以來,她第一次吐露心底的情結,一時間心頭的沉重似乎輕鬆了許多。
沈千幽的眸光散發出一抹溫柔的光彩,“你和瑾寒的心理大概是差不多的,我想你的母親也大概和我的期望一樣,希望你可以重新開始,拋棄過往的一切。”
兩個人再次相對無言,她們都知道自己的安慰有多麼蒼白無力。
沈千幽轉移了話題,“你可還記得你母親的樣子?我想她一定和你一樣美麗。”
顧安好搖搖頭,“不太記得了,只恍惚記得她笑起來很溫柔,在她的懷裡撒嬌很有安全感。”
沈千幽點點頭,心生感慨,“得到了又失去,總比一開始便沒有更讓人崩潰。”
“這是個挺不錯的總結。”顧安好嘴角揚起,努力讓自己回到現實。
夜裡,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顧安好聽着雨聲入睡,恍恍惚惚見到一個女人走了過來,溫柔儒雅,端莊秀麗,款款深情。
她似乎從哪裡見到過她,突然淚盈於睫,大喊一聲“媽媽!”奔衝過去,卻抓了個空,女人高貴典雅的身影消失。
她開始張惶無措,整個人陷入到空虛無助的漩渦。
“顧安好!”聽到一聲尖刻的斷喝,她回過頭去,看到了顧曉彤那張眼高手低、不可一世的臉。
她的手臂纏繞着另外一個女人,恰恰是剛纔的女人。
“媽媽……”顧安好低聲軟呼,女人溫柔的面龐卻漸漸冰冷,直到蹙成憤怒的神情。
顧曉彤冷哼一聲,同女人轉身,毅然決然地離去。
“媽媽!媽媽……”顧安好瘋了一般追趕,卻被腳下跌倒,伏在冰冷的地面上痛哭失聲,久久無法止歇。
傅瑾寒在一旁看着這個白日裡堅強無比的女人,此時卻整個身體蜷縮着摟抱胸前,口口聲聲喊着“媽媽”,一張臉被淚水浸染,委屈無助得像個被母親拋棄的小女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