翹着蘭花指的DavidWang，抹着髮膠的楚設計師，兩人站在宋老師和招生辦主任面前抗議。
“校服還沒確定呢，怎麼能就讓他們代表學校對外宣傳？”
“招標還沒出最終結果，他們這麼做，就是想做成既成事實，太過分了！”
“這不公平！我們要按照合同辦事，沒有確定中標者之前，不能這麼隨意，這麼做違反了契約精神！”
DavidWang沾上一口倫敦腔，思想也變了，張口就是公平，權力，義務，契約精神。
楚設計師把校友會的馮董事請來了，兩人輪番質疑楊磊的資格。
說楊磊沒有設計師證書。
說楊磊惡性競爭。
說楊磊三舅的工廠根本就不夠資格。
也就是楊磊脾氣好，文質彬彬，心胸寬廣，不和他們計較，另外三個男生一個抱腰，兩個抱腿，差點拉不住他。
宋老師嚴肅說道：“都給我安靜，要吵回學校吵，這是內部矛盾，別讓其他學校看笑話。”
四周的全都對他們指指點點，一個學校，三種不統一的校服，這是來辦校服T臺秀的嗎？還搞英倫風這麼洋氣，以爲拍偶像劇哦！校服還是醜一點好，穿着晚上走夜路都格外放心。
大庭廣衆下吵鬧確實不像話，但讓他們帶着人回去，誰都不願意。
宋老師擺擺手：“行，不走是吧，你們都站在這裡幫忙。”
於是，八個學生拿着宣傳單站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自己都覺得好笑。
這時候，大廳外走來一羣人。
校友會馮董事眼前一亮，爲首的不是教育局的茂局長嗎？
機會來了！
他大踏步走上去，笑着打招呼：“茂局長，您來了呀！”
人羣正中間，身材結實強壯的茂盛才穿着一身白襯衣，西裝長褲，腳踩加寬加高的方頭牛皮鞋，鋥鋥發亮，鞋墊和鞋跟裡藏着鬆軟的特製GEL緩震墊，虎虎生風走在光滑可鑑的禮堂大理石地板上。
看到馮董事，茂盛纔有點印象，與他握了握手。
茂局長問：“馮董今年家裡也有小孩中考嗎？”
馮董笑得謙恭：“沒有，我是十三中的校友會董事，負責籌備110週年校慶這事。”
十三中啊，茂局長的福地，他也知道110週年校慶這件事。
茂局長點點頭，眼光穿過馮董的肩膀，看到幾個年輕的學生。
那個英俊瀟灑，風度翩翩，鶴立雞羣，如同磁石一樣瞬間牢牢吸引他注意力的男生，不是楊磊又是誰？
茂局長一下子就樂了：“走走，去你十三中那邊看看。”
馮董大喜，心裡底氣十足，連忙彎腰在前面帶路：“請請請！”
這一下，楚設計師的腰也硬挺起來，趕快整理堅硬如磐石的髮型，心中暗喜，果然馮董人脈廣泛，這羣人一看就是大領導，說不定能給學校施壓。
“卑鄙！”
DavidWang臉色有點難看，但他相信公平。
大不了，他不要設計費，把價格下降1/3，就算白乾活，也要拿下這個訂單，打響他回國從事設計行業的第一槍。
茂局長一行人走過來，旁邊幾所學校的負責人趕緊打招呼，但茂局長只是威嚴地嗯一聲，最多點個頭示意。
宋老師和招生辦主任等人趕緊迎接：“茂局長，歡迎歡迎。”
“你們十三中的招生，今年做的不錯嘛。”
“還行，還行。”
“這幾個孩子怎麼回事？穿的是你們的新校服嗎？怎麼都不一樣啊？”
“哦，是這樣的……”
宋老師正準備開口解釋，旁邊馮董趕緊插他的嘴。
馮董搶先一步，添油加醋說了一遍，順便擡高自己，踩了兩個對手。
茂盛才心裡好笑，和楊磊遠遠交換一個眼神，知道這個小鬼頭在想什麼，肯定看到校服設計的標，手又癢了唄，校服生意可都是錢啊，做得好，就是又幹淨，又穩定的錢。
楊磊和他的關係特別好，他腳上的皮鞋還是楊磊加工過的，穿着別提有多舒服。
楊磊的二叔春節到他家拜年，現在成了他的嫡系，得力屬下。
楊磊前途無量，他還親自寫了推薦信給復旦大學，復旦也給面子，同意特招了。
所以，他不幫楊磊，難道幫這個只見過幾次面，勉強有點印象的馮董？還是說，去幫那個一眼看上去，就感覺妖里妖氣的假洋設計師？
茂局長擡起手，所有人都立刻閉嘴，崇拜地看着他。
他說道：“按道理來說，校服招標是你們自己的事，本來我是不應該管的，但110週年慶是大事，小李，哪天來着？”
秘書小李立刻回覆：“9月5日，您和黃副市長共同出席慶典儀式，行程已經安排好了。”
茂局長點頭：“你看，只有兩個多月，你們拖不起時間了。”
“是是是。”
“我們校委會非常重視。”
“戴校長也說了，大家都希望趕緊把校服款式定下來。”
宋老師幾人連忙附和，馮董心裡很激動，楚設計師臉上笑開了花。
來了來了，就是現在。
最好是茂局長一錘定音，你們幾個爭什麼呀爭，在華夏，關係纔是王道，假洋鬼子，小孩子，全都給我閃開點。
“你們幾個，過來。”
茂局長招招手，把八個學生叫到面前來。
茂局長扭頭問自己身邊的人：“哪一套漂亮？”
下面的人遲疑，領導不表態，他們怎麼回答？
“都好看。”
“設計的都不錯。”
“現在的校服怎麼都這麼漂亮啊？”
有幾個混子，含糊其詞，機靈點的琢磨領導心思，大着膽子說道：“我覺得楚設計師的這套最好看。”
馮董心裡樂開花，補充道：“我們這套不僅好看，而且物美價廉，性價比最高，你們看看，這個布料的質量好不好？”
一羣人立刻附和起來，輪番誇獎，還上前摸那兩個學生身上的布料，相互討論，好像很懂的樣子。
但等了一會兒，大家發現不對勁，老大還沒表態啊。
擡頭一看，果然，茂局長臉色陰沉，所有人立刻閉嘴。
茂局長問：“你們什麼審美觀？明明是這四個同學穿的好看，這姓楚的設計的衣服那麼醜，那麼土氣，你們非得昧着良心說話嗎？”
噗！
一羣人恨不得吐血。
臥槽啊，這還怎麼玩？
馮董是你認識的朋友，你們倆握手，你帶着我們來壓陣撐腰，我們費盡心思當捧哏了，幫你朋友說話，然後你又說你朋友設計的醜……
好吧，你是領導，你牛逼，你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反應快的人立刻改口：“其實我早就想說了，這一套確實讓人眼前一亮。”
“看看這幾個同學，真的有一種鶴立雞羣，出類拔萃的感覺。”
“沒錯，比這邊兩個款型好太多了。”
大家一窩蜂，連忙誇楊磊四人。
馮董和楚設計師都懵逼了。
不是，這不是友軍增援部隊嗎？
怎麼就第一槍打在自己人身上？
馮董委屈巴巴，看着茂局長，感覺說什麼，做什麼，都不恰當。
楚設計師已經放棄抵抗了，但DavidWang還想掙扎一下。
他翹着蘭花指，指着徐詩薇和陳冰妮，鼓起勇氣說道：“可是，我覺得這麼評價不公平，因爲模特對服裝的加成確實太大了……”
“不公平？”
茂局長聽到這個詞就特別敏感，扭頭看去，目光如同尖刀，刺穿了DavidWang的心靈，嚇得他後退一步。
茂局長問：“校服招標結束沒？”
宋老師回答：“剛剛結束網上投票環節，楊磊的設計獲勝，有設計加分，但招標會還沒開始。”
茂局長嚴肅道：“既然這位同志要求公平，好，我希望你們十三中一定要公開，公平，公正的主持招標會。我會和戴校長，以及十三中的校委會重點強調這件事，一定要公平，透明，把賬目公開，不能讓外界說任何一句閒話。如果有必要，你們十三中再做一次全社會的公示嘛，不要嫌麻煩，要讓他們輸的心服口服。”
爽啊！
這就是堂堂正正的陽謀，茂局長，你幹得真漂亮！
宋老師腰桿都挺直了，笑得格外開心：“是！我一定向校委會轉達您的意見！”
楚設計師和馮董看着妖里妖氣的DavidWang，氣得差點破口大罵。
事情鬧得這麼大，還想搞公開，茂局長已經明顯站隊楊磊了，還搞個雞毛的公平競爭啊？
喝了幾年洋墨水，就以爲自己很牛逼了是不是？還張口閉口公平！
你這是自尋死路！
茂局長站在陳冰妮和徐詩薇面前，讚許道：“看，這纔是高中女生應有的精氣神，青春靚麗，充滿朝氣，活潑可愛。”
兩個小姑娘臉都羞紅了。
茂局長挪了一步，又拍拍秦傑的肩膀：“小夥子氣質好，挺憨厚的！”
秦傑激動地說不出話來，這種誇獎，他感覺自己承受不起，能不能換個差一點的評價，比如，小夥子很帥？
茂局長最後挪到楊磊面前，拍拍他的胳膊，滿臉微笑：“小夥子很帥，校服很好看。”
宋老師心裡樂開了花，趕緊補充：“他就是設計這套校服的楊磊。”
茂局長換成長者關愛的語調，關切問道：“你怎麼不多設計幾套，向其他高中投標呢？”
楊磊臉都笑成花兒了：“這也可以嗎？可我不認識其他高中的人呀。”
茂局長笑道：“年輕人，不要怕受到挫折，膽子要大一點，你不試試，怎麼知道行不行呢？如果不認識，我幫你介紹幾個校長。”
楊磊太高興了：“好好好，我回去就試試，謝謝茂叔叔指點。”
茂局長似乎也忘記改口了，拍着楊磊的胳膊：“改天來我家吃飯，你王阿姨天天叨叨，說你怎麼還不來。”
“等我拿到通知書了吧，我給您送帖子。”
“哈哈哈，你的升學宴我肯定去吃！先這樣吧，我今天還有個會，先不陪你了，你們忙。”
“茂叔叔慢走。”
楊磊笑呵呵揮手告別，茂局長帶着一羣人呼嘯而去，進了講座的大禮堂，留下面面相覷的衆人。
尼瑪嗨喲！
原來你是茂局長的親戚啊？
特麼的你不早點說出來，我們直接棄權啊，這還爭個屁呀？
楚設計師鬱悶地連頭髮都塌了下來。
馮董心裡還在想，唉，就不怕他對外面嚷嚷，楊磊是憑關係戶中標的嗎？
好像也不怕，因爲楊磊的設計確實比他們好。
只要十三中做到公開公平公正，連審計署過來監督都不怕，而真正想利用校友會影響力，趁機撈一筆錢的是他們。
宋老師等人心裡則說着，乖乖，原來楊磊和市教育局的一把手關係這麼好，難怪戴校長那麼重視。
在場的唯有DavidWang，還挺樂呵，高興說道：“好，我們回去要求全社會公示！公平競爭！”
一羣人看着他，像看二傻子一樣，花100萬出去留學讀設計，還不如在本地工廠拜個師傅學三年裁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