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凌晨
墓園裡風很大，涼意透衣。
林夏豎起風衣領子，看着傴僂着身子，時不時捅一下柺杖，嘀嘀咕咕挑剔着一切的方老爺子。
幾步外，方遠和方徵低低說着話。
“老爺子一個人住肯定不行。”方徵看了眼方老爺子。
“你接回去？我一個月貼補你五千塊，老爺子一個月還有一萬多退休金。”方遠順着方徵的目光，看了眼方老爺子。
“姜玲那脾氣，跟大嫂可沒法比，我又經常不在家，再說，我們還打算要個老二，實在顧不了，還是大哥多擔待吧。”方徵一臉乾笑。
方遠沒說話，瞥了眼林夏。
林夏拖着箱子回了家，彷彿離婚這事兒從來沒發生過，他也沒再提，可說不上來爲什麼，他總覺得林夏像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從那天起，他總是下意識的避着她。
接老爺子一起住這事兒，他提過，林夏的不肯很堅決，現在再提，要是她還是不答應，他一時想不好該怎麼辦。
這件事和離婚不一樣。
“不怕。”
“別往心裡去。”女警順着林夏的目光，瞥了眼女孩子，低低說了句，“是酒店報的警，救護車趕到時，已經沒用了，醫生說是心梗。”
他應該好好跟林夏談談。
“是。”林夏喉嚨乾澀的幾乎發不出聲。
手機那頭掛了電話，林夏手一軟，手機滑掉在牀上。
“阿姨有什麼用！”方老爺子捶着沙發扶手，“我早就跟你說過，你媽媽得去查一查，得去查一查！你就是不理！你看看，你看看！我早就說過，你就是不理會！”
“門卡在老地方，我走了。”林夏按斷電話，走到方小睿臥室門口，猶豫了下，擰開門，按開了燈。
“我是公安局某某分局，方遠出了點意外，你趕緊過來一趟，到某某醫院急診。”
“要不，就多花點兒錢，找家養老院，平時多過去看幾趟。”方徵見方遠一言不發，建議道。
“阿姨這幾天沒來？”方遠擰眉問道。
那是林夏送給老太太的，好像是他和林夏結婚隔年，那時候，他還經常給林夏送花，林夏一天要給他打好幾個電話，說這個，說那個。
女警一邊說，一邊帶着林夏往旁邊急診室過去。
“我那些書，往哪兒放？我還要寫字，小睿媽媽不會包餃子。我早就跟你說過，你就是不放心上！”方老爺子又捶起了沙發扶手。
林夏一點一點，站得筆直，步履僵硬的挪進衛生間，看着鏡子裡面無血色的自己，好一會兒，彎下腰，擰開龍頭，撩起冰涼的自來水，拍在臉上。
方遠退回客廳，看着門廳衣帽架上掛着的一隻綠色寶格麗小揹包。
“我和林夏商量過了，你搬過去跟我們一起住，家裡得收拾收拾，半個月一個月吧，你先將就將就。”
林夏往這羣人過去。
方遠跟在步履蹣跚的方老爺子後面，進了屋，掃了一圈，皺起了眉。
“公安局打電話，說方遠出了點意外，我現在趕過去，你能不能過來陪着小睿？”林夏一口氣道。
可是，談什麼呢？從哪兒談起？
老太太很喜歡這個包，天天揹着。
“爸爸出了點意外，媽媽過去看看，一會兒蘇梅阿姨過來陪你。”林夏走到牀邊，彎下腰，在方小睿額頭上親了下。
轉彎，往前，過紅綠燈，再轉彎，前面已經能看到他家小區那十來幢高聳的住宅樓了。
“我還有事，先走了。別想那些沒用的，你自己先收拾收拾東西吧。”方遠被方老爺子絮叨的煩躁起來，交待了一句，出門走了。
“好！”
方遠將車開到公司樓下，熄了火，卻沒下車。
林夏直直瞪着那塊白布，擡起手，卻僵在那裡。
不要怕！不要多想！還能怎麼樣呢！
圍着女孩子，站着一男一女兩名警察，三個穿着酒店工作套裝的人一坐兩站。
方遠靠路邊停下，微微仰頭，看着那片高樓。
“還沒吃飯吧，你在小區門口等我，我帶你去吃潮州菜。”
醫院急診室燈火通明，靠牆的椅子上坐着個極漂亮的女孩子，裹着酒店的浴衣，光着腳，縮成一團，驚恐而無助。
當年，他第一眼看到林夏時的驚豔，到現在都記得清清楚楚，就是現在，林夏也很漂亮，四十歲的漂亮。
方遠努力回想着，當年，他跟林夏好像有說不完的話，都是些什麼話？他說的什麼？說過什麼？他怎麼一點兒也想不起來了？
“媽媽。”方小睿被燈火驚醒，迷迷糊糊喊了句。
“……這往後，可怎麼辦哪……”方老爺子還在絮絮叨叨的傷痛。
女警嗯了一聲，走到狹小的急救牀前，示意林夏。
方遠在車子裡坐了好一會兒，重新啓動車子，出了車庫。
“好，他？好！我立刻過去。”
林夏一直都很細心體貼。
林夏和方小睿一輛車回家，方遠將方老爺子扶上車，先送他回去。
“害怕嗎？”女警在急診室門口站住，看着林夏問了句。
“我是。”林夏坐的筆直。
凌晨，林夏被一陣手機鈴聲驚醒。
方遠拿起手機，猶豫片刻，撥通了一個號碼。
“我跟林夏說說吧。”方遠皺眉道。
方遠沒理會方老爺子的抱怨，從廚房看到衛生間，再看到臥室，以及方老爺子那間書畫茶室，一邊看，一邊隨手摸着各處，都很乾淨，沒什麼灰。
方遠走近些，看着那隻已經十分破舊的揹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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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夏微微顫抖着，深吸了幾口氣，腳踩上地板，慢慢站起來。
屋子裡看起來到處都是灰，瀰漫着一股子髒破灰敗的氣息。
林夏換好衣服，按通了蘇梅的手機。
“看一眼，確認一下，不用多看。”女警上前，掀起白布，看了眼林夏，就放下了白布，“是他吧？”
放下手機，方遠調轉車頭，往浦西過去。
爲什麼送這個包，他不記得了，只記得他當時和林夏說，那個蛇頭太逼真了，老太太膽子小，肯定不敢用。
方老爺子捂着臉，老淚縱橫。
“是，我姓林，林夏。”林夏從女警，看向漂亮女孩子。
“嗯，好。”方小睿含糊答了句，翻個身接着睡。
他喜歡漂亮女人。
“方太太？”女警迎上來。
“方太太？”
方遠伸手將那隻包翻過來，看着那隻豔麗依舊的蛇頭。
他的女人都很漂亮。
林夏關了燈關了門，下樓開車。
已經是下班時間了，他的員工有上下班時間，他從來沒有過，可他現在不想去公司。
方遠的思緒散漫起來。
“出去吧，別難過，沒什麼好難過的。有能過來幫忙的親戚嗎？或是朋友，要是有律師也叫過來，手續有點兒煩。”女警推着林夏，出了急診室。
“有，我有個朋友，是律師。”林夏往前幾步，扶着椅子坐下。
“你帶他們先回去錄口供吧，我陪她一會兒。”女警和同事道。
“勸勸她，格種事體，沒啥麼子好難過的。“男警一邊示意其餘幾人跟他走，一邊和女警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