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雪雙手顫抖着,一點一點地掀開了覆蓋在父親臉上的白布,心裡希望這一切只是個誤會。
然而,當父親那毫無血色、毫無溫度的屍體徹徹底底地出現在自己面前時,林微雪感覺她的世界在慢慢地坍塌。她感到好冷,全身的溫度慢慢退去,彷彿處在零下的雪地一樣。她蒼白如紙的面容看在趙熙的眼裡,卻痛在他心底。他摟過她的肩頭,緊緊摟着。她只是木納地站在那裡,神色恍惚地反覆搖着頭,掙開他的懷抱,慢慢退後。
“不。。。不。。。”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毫無生機的父親,不願承認他已經死亡。
“林小姐,這是你父親的遺物,裡面有一封信是給你的。”站在一旁的警員也不忍心看,輕聲地在旁邊對林微雪說。聞言,林微雪機械般地轉身,看着那警員,輕聲呢喃,“信?”她現在什麼都不想要,她只要父親回來,儘管他有多麼對不起自己。
隨之,警員把林維德的遺物都交給林微雪。在那塑料袋中,有父親的錢包、一封信、一串鑰匙和父親的手機。她雙眼無神地看着手裡的事物,手感到如此的沉重,彷彿手裡拿着的不是那些物品而是好幾噸的鐵。
她緩慢地把信拿出來。信上是她最熟悉的筆跡,有她父親最愛抽的煙的煙味,還有幹掉了的淚跡。
小雪:
對不起,爸爸明白我不是一個好父親。我總是拿別人和你比,我喝醉時總是對你拳打腳踢,我說的話也許都帶着刺,讓你心痛了一次又一次。爸爸也明白,你的心裡對爸爸也有怨恨。不知道,你的心裡還會不會有希望,希望爸爸會變回10年前的爸爸?只是可惜,爸爸我不會讀心術,而你從不說,從你臉上得知的消息也少得可憐。
因爲這樣的我們,這10年來,我們漸漸疏遠,你不和我溝通,我也不知道你在學校過得怎麼樣。也許,我們可以不必這樣的,只是可惜了。
你知不知道,10年了,我整整恨了你母親10年了。
這沉重無比的恨讓我不懂得如何去疼愛你。你知不知道,你和你母親長的很相似,相似的讓我覺得自己活在地獄裡。每次看到你的容顏就會勾起我對你母親的思念和恨。這樣的你,讓我不懂如何去愛。而我這樣的父親,你大概也沒辦法去接受。這一切,爸爸明白,所以爸爸不怪你。我也沒資格求你原諒。
這整件事,要怪就怪爸爸吧,千萬不要怪自己。
如果當初,爸爸關心你媽媽多一點,也許她就不會走了。也許當初爸爸沒有和你媽媽吵架又在一時衝動下毒打了你媽,她也不會不顧任何情分就走了。如果,當初我承認我的脾氣暴躁,去接受幫助,我們如今就不會是這個樣子了。可是,很多事情都沒有如果。
所以,我們如今纔會是這個樣子。
小雪,爸爸爲自己做的錯事道歉。爸爸這一輩子沒做過多少對的事。唯一做對的,是娶了你的母親然後生了你。可是其餘的一切,爸爸是錯的一敗塗地。就像現在,我已經沒有勇氣和力氣活下去。
我寶貝的小雪,有很多事你從不知道。比如,在用惡毒的語言傷害你後,我會悔恨。你也不知道,在我酒醒後,發現我又對你施暴,我會在角落裡哭,心裡痛的很。爸爸不是不愛你,而是不懂如何去愛你。如果我早一點放下這些恨,那我看見你酷似母親的臉孔時,心裡就不會這麼變扭,這麼憤怒。那如今的我們,就算少了你的母親,也依舊會過得好。可是,抱歉了小雪,爸爸已經做不到了。
10年的恨,已經讓我感到很累了。所以小雪,請原諒爸爸的懦弱。我累了,想永遠睡了。爸爸這一生,沒有爲你做些什麼,現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給你一生的平靜,讓你不用再聽爸爸的諷刺,不用再挨爸爸的拳頭。
最後,小雪請你照顧好自己,這樣爸爸纔可以安心。
永遠愛你的爸爸。”
在看完最後一行字時,林微雪已泣不成聲。淚水不停地流下,打在信上。趙熙不懂如何安慰,只是緊緊地摟着她的肩膀,讓她依偎着。
她哭得撕心裂肺,可他也同樣在痛。爲什麼他無法幫她承擔所有的痛?
林微雪雙手緊緊地把信貼在胸口,信的內容一直在腦海裡揮之不去。她可以想象,父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點燃了煙,一個人寂寞地遙望着星空,嘴上掛着自嘲的笑容。
然後,一口啤酒,一口煙,隨着掉落的淚珠,寫下最後的遺言。
“爸爸,你怎麼忍心丟下我?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林微雪哽咽,那痛失親人的感覺她曾經經歷過,如今她又要經歷一次。爲什麼命運總是愛開她的玩笑?
“爸爸,你怎麼可以就這樣走了?我還有很多話沒說,很多事沒和你做。我曾經恨過你,卻還是希望你能變回以前溫柔的爸爸。你聽到了沒有?你聽到了沒有!”她像個瘋子,突然跪倒在父親的遺體前,情緒激動地搖晃着父親那冰冷寬大的手。
那雙曾經牽着她到處走的手,如今無力地垂在身邊。
很多事,因爲林維德的死而有了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