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霜還沒從那場壯烈沉痛的鏖戰中回神,身邊的場景已經變成一處陌生的地方。她看見了書筠,還有一臉陰沉的百鍊。
是書筠找到了百鍊,他央求百鍊去救曌。百鍊去了,御錘飛去的。
書筠幻出一張紙來,抱着騰蛇劍跳上去,偏偏倒倒跟在百鍊身後。不過三個時辰,百鍊已經御錘飛到鳳凰淵,並且在空中遇到曌的幾條靈脈。
他眼色一冷,伸手抓了其中一條提着。
“你沒有護住他,他最後還是死了。”百鍊落在結界外,立刻有驅魔師朝他圍過來。不過卻無法靠近,這個男人周圍彷彿讓人寸步難進。
有人慌忙跑去給玄鄴報信,卻被一條雷電擊昏在半路。“再敢擅自行動者,同他一般下場。”百鍊冷冰冰出聲。
驅魔師們面面相覷。
書筠抱着騰蛇劍也落下,氣喘吁吁的他此時只有十來歲的孩童一般大小。連玄家的驅魔師們都忍不住來他是差點死在他們劍下的妖怪。
“曌!”書筠撲過去,卻被結界彈飛。
百鍊冷笑:“他現在已經聽不見、看不見外面的一切了。你又何必費那力氣?”
書筠扭頭看他,一雙眼睛紅的像兔子:“曌的傷是不是很重?他瞎了嗎?聾了嗎?”早知道自己該先跑去搬救兵的,書筠自責着,眼淚滾出來。
主人死了,曌也殘廢了……
百鍊撇他一眼,並不解釋。他不過是打個比喻,這書妖也是蠢笨得可以。“有件事,我想拜託你。”百鍊沉默良久,朝書筠勾勾手指。
“何事?”他抱着騰蛇劍抹抹眼淚走過來。
“寫走我和你們相關的記憶……還有,給我的好友修座墳。”百鍊難得一笑,卻讓書筠如墜冰窟,連心裡都像是被灌進寒風,冷嗖嗖的。
他張嘴想問爲什麼卻被百鍊的手指按住脣瓣。
“什麼都別問,這是我和燭照家後生的事。記住我的話,做完這些後,去尋個山明水秀的地方好好活下去吧。”百鍊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但他就想那麼做。
怒火焚心,大抵就是這種感覺。曌沒有護住白琮,他從來不明白自己擁有的,是百鍊多渴望的東西!
書筠被他的臉色嚇到,以爲只有按照百鍊的話去做才能救曌。可讓他沒想到的是,自己照做之後,百鍊竟然轉投玄家,親自向玄鄴獻上牽制曌。並收服他的計謀。
用的就是百鍊在空中抓到的那條靈脈——角木蛟。而他,竟然心甘情願成爲壓制角木蛟的工具。
書筠發現百鍊真正的目的之後,找到白琮的後人,並把騰蛇劍和白琮的遺骨交給他們。白家這支名震宇內的驅魔師卻在聽聞白琮遭此大劫後決心轉行。
從此,驅魔師中再無白家。
書筠孤身一妖回了幽州城,重新踏上鳳凰淵,他還是放心不下昔日的兩個舊友。但他一個長於輔助的妖怪又能做什麼?書筠坐在凰川邊想了很久。
那時,曌昏睡在誅妖陣中,百鍊昏睡在玄家新修起來的塔樓內。
一遍遍看着百鍊的記憶,他終於想出自己能做的事——把記憶還給百鍊。還有什麼,是比這份記憶更重、更能救出曌的呢?
於是,在一個黃昏如火的傍晚,書筠在凰川邊劈裂了自己的妖元……給自己下個咒吧。
哪天,若是他的轉世或者想爲曌拿角木蛟的人進了塔樓陣眼,他就是死,也要把百鍊的記憶還給他!
那個膽小鬼!肯定是怕有哪些暢快的回憶下不了手纔要把記憶拿走的,曌說得沒錯,他就是個膽小鬼!還是個不辨是非的蠢笨大鐵錘!
書筠是一張紙精修成一本書的妖怪,知道的東西很多,每當他一長見識,修煉就會精進。
不過也沒什麼作用罷了。不過,他還是清楚百鍊這種煉器神物的,世間煉器之物多不勝數,但極致的卻不多。可以說在煉器的鐵錘中,百鍊絕對是神一般的存在。
他不喜受人束縛,但若碰到合得來的傢伙,不管對方是人是妖,亦或是隱世神族、冥世亡魂,都會成他的好友。
不過,能成爲他好友的人並不多。因爲這傢伙實在是太愛拿雷電劈人家……而且,還沒什麼腦子,額,除了煉器之外。
所以,必須讓他直面自己的記憶。這傻蛋幫的,可是當初設計暗算白琮的傢伙啊!蠢不蠢!
書筠猛然用力,妖元破裂,炸起的白光將水中的鯉魚精們都吸引過來。不多時,河岸旁的水中就冒出豎排瞪着圓溜溜魚眼的好奇鯉魚精腦袋。個個都弊足了勁往上看。
“他這是在做什麼呢?”
“自殺吧。否則怎麼會劈自己的妖元?”
“阿彌陀佛!”
“你是妖!”
“哦。”
鯉魚精們吐着泡泡嘰嘰咕咕時,岸上的妖怪忽然變成兩個——老頭子。一個手中拿着蒲扇,雞皮鶴髮,另一個則拿着一本古札身姿佝僂。
“咕嚕嚕!咕嚕嚕!那妖怪自殺又活了!變兩個了!可怕!太可怕了……”鯉魚精們先是一愣,隨後在水中慌亂晃着尾巴驚慌遊離。
兩個醒來的老頭子互看對方片刻,而後一臉迷茫起身離開。
百年後,玄家宗門內多了兩個老頭子。一個守大門,另一個當了撞鐘人。守門人自稱自己是紙精,姓蔡。撞鐘人則沒什麼特色,就是個品種不明,但喜歡看書的老妖怪。
一分爲二,書筠的記憶也被削弱。只知道自己要千方百計進玄家,進來做什麼卻不是很清楚。偶爾有零星記憶閃過,也抓不住。
千年下來,雖未能如願等到白琮的轉世,但等到了有趣的白丫頭。最重要的是,她走近了陣眼,還喚醒了百鍊。
百鍊一醒,書筠就會“合二爲一”重拾記憶。
一路闖進來,他吃了不少苦頭,所以才隨便給自己添上幾筆變成“守門人”年輕時的模樣,隱去這一身的傷。
“白丫頭,你會不會是那個人的後代呢?”帶着笑的聲音傳進白霜腦中,她周遭的景象飛灰似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