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放下掃帚,去幫客人搬東西。”老闆娘放開白霜的手,積極吩咐立在一旁的店小二。
邊上那個已經握緊了掃帚提神看着這邊的店小二這才收斂了一些身上的戾氣。不情不願的上前,卻發現沒東西可搬。
這是自然,白霜身上有個蝸牛殼,誰還會把東西放在外面?
需要“搬”走的東西統共只有一個,牛車。
不過牛車也用不着“搬”,扶遙和兩個魚妖早早就鑽進了牛車,心眼隱身護在一旁。騰蛇佔據了駕車的位置。
老闆娘是故意支開店小二的,比起見多識廣的老闆娘,他還沒有修煉出看一個人深淺的能力。
特別是驅魔師。
“客人慢走,有空記得回來照顧生意。”老闆娘親自將白霜和辰九送出門,客客氣氣。
直到看不見牛車的影子才冷下臉來。
“頭,我們就這樣放他們走了?”店小二湊到她身邊,也盯着牛車離去的方向。
老闆娘垂目:“不放人又能如何?小丫頭片子身邊的驅魔師是個厲害的術士。你我連同整個春香樓內的妖聯起手來只怕也鬥不過他。”
“……”
這廂,白霜和辰九並排坐在牛車外面。旁邊是趕車的騰蛇劍,牛車走得極慢,引來不少人側目。
扶遙從車裡鑽出來,擠到白霜身邊:“沒想到你竟和蜀州城的太守是舊識。”
方纔在春香樓,白霜已經大致說明了情況。扶遙和兩個魚妖一邊驚訝一邊收拾書冊物什,嘰嘰喳喳問一通。
“我也沒想到。”她笑。
扶遙偷偷移開身子,從白霜背後看靠在車門邊上閉目養神的辰九:“那他又是什麼人?”
方纔魚妖說被白霜帶來的這個人身上的術法氣息壓得差點喘不過氣,現在還躲在牛車裡不肯出來。
白霜扭頭看一眼辰九:“他就是我說過的那個驅魔師,我爹的好友。”
“就是他啊。”扶遙打量着辰九,忽然什麼似的問:“那白家出事的時候他也出手了?”
“沒有。”
“爲何?”
“他被困在海島上。”白霜望着息壤人羣,眸光深邃,“想是也被楚皇設計了吧,利用太一樓手底下網羅的妖困住他,讓白家徹底孤立無援。”
扶遙不說話了,他把自己的手放進白霜手裡,手指相扣。
從某個層面上講,他和白霜其實命運同舛——都是本族剩下的最後一個,身上還都發生了不可逆轉的鉅變。
他將會在不遠的將來徹底變成一條青蛟,而她,會變成徹底的妖怪。
“怎麼了?”白霜察覺他的失落,忍不住問。
扶遙搖頭,靠在她手臂上:“沒事,就是忽然覺得命運弄人。”
這句話可不像是個他這般年紀的小妖怪說的,辰九在兩人看不見的後面睜開眼,目光一瞬不瞬瞧着扶遙。
片刻後,他再次閉上眼。
白霜還在和扶遙嘰喳聊天,她指着突然出現的小巷,說自己當初偷偷跟着哥哥和陳鈺出來玩,他們兩個就是在這個小巷子你把她甩掉的。
“那時候我可不甘心了,哭着回家告狀呢。添油加醋說了一大堆。”
扶遙靠在她手臂上,仰着腦袋看她,像一對相處融洽的姐弟:“然後呢?他們是不是被揍了一頓?”
白霜撇撇嘴,纏着白綾的左手指着自己:“被揍的是我。”
“啊?爲什麼?”扶遙不敢置信的重新看慢慢遠去的那個巷子,方纔還不覺得什麼,現在看起來竟有幾分陰森感。
錯覺?!
白霜苦笑:“他們其實不是去玩,而是故意去吸引妖怪。”
“那時候蜀州城中新來了一種極難尋找的毒蜘蛛妖怪,母的。還是即將生產的那種。爲了給小蜘蛛們儲存‘糧食’,她到處誘拐十五歲以下的孩子。”
“不過短短半月,失蹤的孩子就有一百零九個。算上後來故意被抓的他們,有一百一十一個。他們故意甩掉我,就是不想我陷入危險。”
扶遙打了個冷顫:“我也最討厭毒蜘蛛,又瘮人又噁心。”
“那些孩子呢?救出來了沒?”他問。
“自然是成功獲救,不過有八十四個沒挺過來。”白霜握了握扶遙的手,“那母蜘蛛爲了讓他們更容易被她的孩子們吃,咬了他們。”
每個人的腿上都有被咬過的痕跡,毒素慢慢把他們麻痹,腐蝕皮下的身體。
最嚴重的幾個孩子在獲救時早已沒有生氣,身子如同一捧被皮裹着的水。慘不忍睹。
那母蜘蛛藉着蜀州城內人和妖怪共同居住的便利,利用各種妖氣掩藏蹤跡,偏偏辰九叔叔又不在,其他的術士自信能除妖,但他們找不到。
毒蜘蛛連蛛絲馬跡都沒留下,驅魔師的尋人符也沒用。
她抓走孩子時,捆住孩子們的蛛絲有“隔絕”作用。尋人符最多隻找得到孩子失蹤的地點,再往後,線索就斷了。
白霜的哥哥和陳鈺被抓前就在自己手上劃了道口子。
雖然他們也被蛛絲捆住,但手上的血卻浸出蛛絲,成了追蹤妖怪的唯一線索。成功找到毒蜘蛛巢穴救出孩子們時,他兩因失血過多,站都站不起來。
所以白霜那一番添油加醋的“告狀”就反過來讓自己捱了頓揍。
“沒想到還有這種事,蜀州城的太守一定很難當。”扶遙嘆,“不僅要管人,還要管妖怪。”
白霜深表贊同,不然當初太守之位空缺,朝廷裡怎麼會沒人願意來接任?
外有敵人虎視眈眈,內又政事蕪雜。
治理得不好,或是丟了土地,容易被皇上怪罪。治理的太好,威懾四方,又容易功高蓋主,成爲皇帝處心積慮捅刀子的對象……
容易嗎?!
“人類的世界也很複雜啊!”扶遙感嘆,“我有點理解你爲什麼身爲不少妖怪羨慕的人類,還願意變成妖怪了。”
他這語氣,聽起來怎麼像在說:逃避可恥但有用?
“你以爲我是爲了逃避‘人類’這個身份?”白霜動了動他靠着的那隻手臂,“是不是?”
扶遙直起身子,一副小大人的模樣:“難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