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芥撇撇嘴:“那倒沒有。”
墨汁排成一大橫,彌芥感受到了對方的無可奈何。好一陣,墨汁才重新成字:“從我無意中奪舍到回到彌家,將近有十來天的時間。”
“那你的傷也不可能好得那麼快啊。”彌芥疑惑。
石頭上的墨汁變成一個聳着肩膀同樣困惑的小人,還有幾列字:“傷確實好得很快,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何緣由。”
“想想,也只能是那個身體的靈力充沛吧?”墨汁在後面拖了一筆,似不太確定。
彌芥抿了抿脣,將傘從一隻手轉移到另外一隻手:“就沒有人來抓你?你就沒撞見我哥是怎麼受傷的?”
“我渾渾噩噩在城中飄了也不知道多少年,在無意中撞進他的身體,奪舍之前的記憶都不是太清楚。你是驅魔師,自然應該知道像我這種狀態的魂元在世間遊蕩久了會變成什麼樣子。”
“爲何不去冥世?”彌芥可是停傳說中講,人死後,冥世都會派來引路鬼差。
他沉默了,許久,墨汁才融成五個字:“我也不知道。”他的記憶,是從彌陌開始清晰的。
他有多想好好活一次,他們誰都不明白。
“你提到抓人,我想起來了。剛奪舍不久,確實有人總想要抓我,但都被我順利躲過。硬要說的話,並不是我有多強,而是那些人不敢明着來。”
墨汁在石頭上迅速變換着,彌芥繃緊的神經讓自己的目光始終粘在上面。
“他們的背後,似乎有人,也有妖怪。總之是個不可小覷的存在。我本想就這樣逃出去,遠離國都的。但——”
墨汁不動了。
彌芥看着最後面那一團烏黑,不知道此事在石頭裡的這個傢伙是在想什麼。“但什麼?”她問。
墨汁還是好一陣都沒動。
“你再不說可就要幹掉了。”彌芥提醒,現在正是太陽鼎盛的時候,要不是她撐了把傘,墨汁早就被曬乾貼在石頭上。
一語驚醒石中人,墨汁又開始動起來。
“但我發現我根本就沒有以前的記憶,反而是彌陌的記憶讓我牽腸掛肚,連手腳都不太受控制似的,就想往彌家祖宅這裡走。呵呵,你一定沒想到,這記憶有多強烈。”
彌芥怔怔看着石頭上的字,感覺自己的視線晃了晃。
“我甚至發現,這份記憶對我也有着絕對的吸引力。於是,我偷偷摸摸來了彌家,光明正大的走進門。本想着用他的身份活下去,沒想到那麼快就被你看穿了。”
彌芥輕笑,眼角眉梢帶着顯而易見的得意。
她動了動有些發麻的腳,挑眉道:“也不看看我和兄長從小到大的這份兄妹感情有多厚重。”
“我看到了。也體會到了。不過,我不後悔來這裡一趟。”墨汁只變化到這裡。
最後的一點水分也被陽光帶給地面的熱浪擠出去,只剩下乾巴巴的黑色還沾染在石頭上。
彌芥原本還想問問他怎麼看後面到彌家來的這個假彌陌的。
但想到爺爺已經對假彌陌做了交代,要是自己挑起石頭的興趣,哪天假彌陌從這裡過,石頭顯示出什麼來,引起假彌陌的注意。
不過,這石頭竟是一丁點假彌陌的事都沒問,難道它沒見過他?
但也可以想象,被磨得如此光滑,天天被人踩,估計也只能是惦記着生氣去了。哪裡會刻意去注意從這裡走過的人?
今天要不是彌芥往石頭裡面添了靈力,又刻意引起它的注意,它一樣不理會她。
彌芥拿出手帕,一點點去擦殘留的墨灰。
“你安心吧,既然願意開口,那我也不會食言。我會想辦法從爺爺那裡拿到解除封印的辦法。還會給你找一個新的身體。”
沒了墨汁的幫襯,彌芥也不知道他是個什麼反應,不過手下的熱意似乎更強了些。
這算是迴應了吧?
“你一個人打着傘在太陽下面和一塊石頭嘀咕什麼呢?”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彌芥差點扔了手裡的傘。
她轉頭,江羽書正扶着一根棍子站在後面的樹蔭下。
彌芥鬆口氣,用帕子蓋住裝墨汁的小碟子拿起來。“你想嚇死我啊?”她朝他走過去,卻因爲雙腳發麻走了一半就走不動了。
瞧着彌芥齜牙咧嘴忍受着腳麻的模樣,江羽書笑得彎了腰。
而她只能無語的瞪着他,就算是怒瞪也沒用。而她自己也清楚,現在自己臉上的表情有多彆扭。
“我沒有向嚇你,只是一個人無聊想到處走走,正好撞見你在這裡罷了。”
江羽書笑一陣,還是會好好說話的——看彌芥的神色,他要是再不好好說話,她應該能把他直接扔出去。
“你走歸走,要是遇到小妖怪什麼的,可別爲難它們。”彌芥慢慢挪過去。
江羽書看她走得艱難,乾脆把棍子轉個方向伸過去:“抓着吧,站得穩些。”說歸說,看彌芥一手拿着碟子,一手拿着傘,也沒手來抓。
他乾脆收回棍子,直接過去扶住她的手臂:“你還在爲我和那個守護妖打架的事生氣?”
“沒有,只是習慣性提醒罷了。彌家裡面的小妖怪們都是等着培養的好苗子。而且它們也是自由的。”對於江羽書的幫扶,彌芥沒拒絕。
她兩隻腳的腳底彷彿有成片的螞蟻啃噬,雙腿的小腿肚也是又麻又難受。
“那我也要提醒一下,別太相信妖怪。哪怕是自己身邊的妖怪也別輕易相信。否則你會吃虧。”江羽書把她帶到樹蔭下。
她挑眉,神秘一笑,盯着他的臉道:“聽你這話說的,以前被自己的式神背叛過吧?”
“……”他沒說話,不過也等同於是承認了。
彌芥轉開臉,同他一起看地上的斑駁樹影。
學監裡的那位銀杏樹妖和老爺子都說,他本該是個本事不凡的驅魔師。但身上操控和運行靈力的經脈遭到了重創。能造成這樣內部創傷的,只有,和他契符過的妖。
除非他遭到了自己契符的妖怪的背叛,否則外人不可能傷他至此。
江羽書的脣瓣動了動,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想爲這件丟臉的事反駁,可所有的話語都蒼白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