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會來這裡?”
看着從外面進來,外套上還沾着幾滴雨水的傅薄笙,葉楠蹭地一下站起來,大爲意外。
他拍了拍肩膀上的雨水,頭也沒擡,“他不是有事要離開麼,那接下去的這段時間,你們需要有個人待在你們身邊,我想,這個人除了我,沒有更合適的了吧?”
說完,他擡起頭,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散發着自信,對着蘇墨勾了一下嘴角,“你覺得呢?”
“額,這個嘛……”蘇墨訕訕地笑了兩聲,手指來回地摩挲着下巴,心中其實想說的確是最合適的,可是……
葉楠皺了皺眉頭,“不用了,傅薄笙,你忙自己的事情吧,我和兜兜可以照顧好自己的。”
她不想要再麻煩傅薄笙了,這樣只會讓好不容易斷乾淨的關係又再次有了聯繫。
回想起昨天那副突然出現在她腦海裡的畫面,一陣抗拒與排斥就充盈着她的心,葉楠的聲音也愈發冰冷了起來,“我習慣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不希望再麻煩別人。”
“那麻煩他算是怎麼回事?”傅薄笙指着一旁的蘇墨。
“他不一樣。”她淡聲回答,蘇墨並不是平白無故伸出援手幫助他們的,畢竟事成以後,安致澤會讓他的項目進行得更加順利。
一來一往,雙方各有目的,誰也不吃虧。
可她和傅薄笙之間不一樣,她沒有什麼可以給他的,那就不應該再接受他平白無故的幫助了。
“沒什麼不一樣的,我們都是人。”傅薄笙的話讓葉楠根本沒辦法反駁。
都是人……
這話沒毛病。
蘇墨沒想到自己安靜地站在一旁都成爲了話題的中心,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拍了拍傅薄笙的肩膀,“雖然我並不看好你,不過現在這個關頭,除了你我也沒有別人可以託付了。”
“葉楠,到時候安致澤那邊我自己跟他說,我趕飛機,先走了。”蘇墨對她敲了敲手腕上的錶盤,說完,不等葉楠回答,匆匆地出門了。
葉楠看着傅薄笙恍若在自己家一般,神情自若地在沙發上坐下,想說什麼,一陣腳步聲匆匆地從樓梯上跑下來。
兜兜揉着眼睛小跑過來,“媽媽,你們剛剛在說什麼?我剛剛看到沈叔叔離開了。”
“是啊,沈叔叔有事情,要出差一段時間。”葉楠將心神放在了他的身上,看到他睡得蓬鬆的頭髮,伸手揉了揉,“肚子餓不餓?媽媽去給你準備早餐,想吃什麼?”
“都可以,媽媽準備的,兜兜都喜歡吃。”他仰着小腦袋,眼睛隨着她的笑容彎成了一道彎月。
葉楠往廚房走去,從頭到尾直接忽視掉了一旁的傅薄笙,他看着她的背影,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是因爲她竟然都沒問過自己,雖然好像和一個小屁孩吃醋挺丟臉的,但他還是不得不承認,他吃醋了。
“過來坐下。”他拍了拍身旁的沙發,兜兜扭頭看了一眼,搖搖頭。
傅薄笙站起來,既然他不肯過來,那自己就走到他身前,蹲下,兩人大眼瞪小眼,他就是想要仔細看看他的五官,像不像葉楠,像不像安致澤,或者說,他更想要知道,兜兜像不像小時候的自己。
而兜兜,看着他凜冽的眼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竟然心裡有了懼意。
雖然他知道,自己是個小小男子漢,可他看着傅薄笙,就忍不住,心中嘀咕,這叔叔,太恐怖。
葉楠剛從冰箱裡拿出一個雞蛋,打算給他煎一個荷.包.蛋,就聽到了兜兜的哭聲,忙把手中的雞蛋放下,顧不上擦手,就從廚房裡跑了出來,看到傅薄笙蹲在兜兜面前。
“傅薄笙,你到底想幹嘛?”葉楠跑上去,慌張地抽了兩張紙巾去幫兜兜擦眼淚。她瞪了他一眼,心中下意識地將兜兜哭泣的原因怪在了他的頭上。
兜兜平時遇到委屈都很少哭,而且剛剛她進廚房的時候,他還是好好的。
傅薄笙直起身,緊皺着眉頭,“葉楠,你這話什麼意思?”
“就是表面意思。”她把兜兜護在身後,“剛纔就只有你和他在客廳裡,如果不是你做了什麼事情,他不會哭的。你口口聲聲說來保護我們母子,就是要把他惹哭?你到底什麼目的?”
傅薄笙只覺得自己的火氣一下就竄了起來,但是,隨着這火氣來的,還有深深的無力感。
他討厭葉楠這種在面對他時,時時刻刻都存在的戒備,但是,他卻無能爲力。
今天這種局面,正是他當年,一手造成的。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傅薄笙讓自己冷靜下來,“葉楠,你覺得我有什麼目的?”
“誰知道?傅薄笙,我希望你能離兜兜遠點!”一副防備着他的神情,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他以爲,自己扔下A市的一切,陪她回法國,和她多多少少地也經歷了一些事情,她對自己的認識應該有所改觀。
不管怎麼樣,至少也不會是像現在這樣,兜兜一哭,就用這樣防備又懷疑的眼神看他。
“我再怎麼卑劣,也不至於對一個小孩子下手。”他說。
可話音剛落,她反駁的話就隨着而來,像是帶着寒氣的利刃,朝着傅薄笙飛過去。
“傅薄笙,你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能做到見死不救,就別說什麼不會對小孩子下手了!那樣,只會讓我覺得諷刺!”
心,彷彿被人從胸腔裡拽了出來,扔在了地上,狠狠地踩了幾腳還不夠,又用腳後跟在上面使勁地磨了好幾下。
那一灘鮮紅的血跡,在這八年的時間裡,他已經記不起來到底有多少次出現在他的夢裡,將他驚醒。
但自從她回來了,那個噩夢出現的次數便漸漸減少,彷彿也在無形之中告訴他,那些事情已經過去了。
可現在……
那一抹鮮紅再次出現在了眼前,他的眼睛,不管看什麼彷彿都變成了鮮血的眼色,就連耳邊都充盈着她氣若游絲的聲音,“你爲什麼不救我,爲什麼……”
傅薄笙覺得每一根神經都在絞痛,每一個細胞都在被撕裂,血肉模糊到什麼都看不清,卻還是被一遍又一遍的撕扯……
原本還想說什麼的葉楠,在看到傅薄笙青白的臉色後,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她轉身,抱上兜兜回房間了。
傅薄笙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邊走邊和兜兜說話,她走的不快,一步一個腳印,彷彿就像是踩在他的心上,痛得他渾身顫抖。傅薄笙跌坐在沙發上,閉上眼睛,痛苦,像一根纜繩,彎來繞去擰住他的心。
她雖然沒有再說話,但是,她的眼神,卻明明白白的告訴着傅薄笙,她的心裡,對他,有多大的恨意。
只那一個眼神,卻比她一字一句說出口更讓人絕望。
葉楠抱着兜兜回了房間,讓他坐在牀上,看着他哭得紅通通的眼睛,“寶貝,好了,不哭了,媽媽給你擰條毛巾,擦擦臉。”
“媽媽……”兜兜抽噎了兩聲,拉住她的手,“其實,叔叔沒有對我怎麼樣。”
“什麼?”葉楠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難不成剛剛她誤會了他?
兜兜低着頭,聲音糯糯的,“剛剛叔叔只是蹲我面前看我,我也不知道怎麼了,看到他就害怕,就想哭。”
葉楠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抱着兜兜,看到他臉上浮現的害羞神情,輕輕地拍打着他,“沒事,兜兜不用害怕,那叔叔是來保護我們的。”
“我知道,可我還是怕,他和爸爸不一樣。”
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雙眸怔怔地盯着空氣中的某一個點,剛剛又誤會了傅薄笙了,還說了那樣的話……
“我剛纔訂了回程的機票。”傅薄笙突然站在了房門口,伸手敲了敲。
“挺好的,一路順風。”回去了也就意味着兩人之間的交集可以到此爲止了。
傅薄笙對於她官方的祝福語,沒有任何的迴應,看了一眼,自顧走到衣櫃前,打開,掃了一遍,“這些東西都要帶走?”
“什麼帶走?”葉楠完全沒辦法理解他話裡的意思。
“你和兜兜跟我一起回國。”
“我們不去。”葉楠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着手將衣櫃裡的衣服裝進行李箱裡了,她鬆開兜兜,伸手按住他拿衣服的手,“我和兜兜不會跟你回去的。”
安致澤還在法國處理事情,她怎麼能安心帶着兜兜回國。
“那你是打算待在這裡,等着安致輝帶你們回醫院?”他挑了下眉,看着葉楠眼珠子四處旋轉,知道她還是理思緒。
他把她手挪開,繼續收拾。
過了會兒,他已經將兜兜的衣服全部裝進了行李箱,正準備拿去樓下,葉楠叫住了他,略一沉吟,說出了自己的決定:“我和兜兜跟你一起回去,不過東西不用幫我收拾,我自己可以。”
“我只是待着無聊才幫你收拾的,不用一副搞得欠我千八百萬的樣子。”傅薄笙背對着她,揚了揚眉,顯然對於她的這個決定並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