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七,晨,生死峰。
從十天前開始,整個武林談論的就只有一件事!一個地方!
生死峰上,聖魔之戰!
“觀音天女”梵心諦決戰天下第三!
這場一波三折的決鬥,本應是“天敵”龍步飛和天下第三的舞臺,到了後來正道一方卻臨陣換將,由幾乎沒什麼人聽過的梵心諦對決聲勢日益高漲的天下第三,實在令人疑惑。再加上,據說前者是天下第三親自欽點的對手,這就更讓人納悶和不解。
尤其是在天下第三先後創下擊退天地雙尊聯手,以及正面對決擊敗龍步飛的光榮戰績之後,更把“閻皇”之徒的聲望推至前所未有的高峰,在第二代江湖人物中獨佔鰲頭,無人能望其項背。
相較之下,正道勢力更顯得日益衰落。而今,由一個幾乎沒啥名氣的女人出戰天下第三這樣的魔門高手,幾乎不用開打便知勝負。
可是,就在天下賭坊幾乎連這次的盤口都開不出來的時候,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傳出,爲這場戰役投下變量。據說,這個消息還是天下第三親口傳出的。
“梵心諦是傳說中武道聖地‘菩提法座’千多年來唯一正式在江湖上行走的傳人,身兼‘白道聯盟’七派武學之長。正面對決,我相信她就比龍步飛更爲難纏,就連本人亦沒有一定勝算。”
這樣的說詞其實並未得到天下第三的證實,但在口語流傳的過程中,亦未得到當事者的否認,結果就是“謊言說久了,也會變成真的”何況上述的內容其實有一定的真實性,只是並沒有多少人可以真正認知到這一點。
當流言逐漸演化成事實之後,一直以來死氣沉沉的白道武林,忽然像是注入了一股清流,彷彿是某種集體的亢奮情緒,逐漸在衆人中發酵,一面倒的支持言論,在這場美女與野獸的戰役中,毫無疑問的往單方面偏斜。
不能責怪那些抱有希望的人,在魔門的氣勢高漲下,他們擡不起頭來已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了,如今終於有揚眉吐氣的希望,怎叫他們能不熱血沸騰呢?
本來沒啥人氣的天下賭坊,忽然在短短几天內涌進大量的簽註,將賭盤一下子炒熱起來,每天的交易量都在萬兩以上,盛況空前,幾乎已成了當今江湖中人的全民運動!
賭盤很簡單,就是看梵心諦對上天下第三,誰勝誰負。生死不論!
賭梵心諦能勝過天下第三的,四賠一。可見儘管人氣高漲,到最後實力仍是賭徒的唯一考慮。
“豈有此理!‘菩提法座’和‘白道聯盟’傾全力調教出來的傳人會差到哪裡去?正道翻身就在今天啦!我押身家賭‘觀音天女’贏啊!”
偶爾也是會出現,像這樣“意氣用事”的賭客。
“連‘天敵’龍步飛龍大俠都敗在天下第三手裡了,區區一個弱女子又能成得了什麼大事?怎麼說也是賭君閻皇的徒弟來得勝算大點。”
像這樣冷靜中又帶點無奈的口吻,正是大多數人的心聲,畢竟“閻皇”君逆天就像他們心中一塊永難忘懷的夢魘,連帶他的徒弟都成了一種不可侵犯的存在。
不論白道勝敗與否,但是白道聖女和魔門俊傑的一戰,只要自認自己還是個江湖人的,都不會錯過!
於是乎,從五月初一開始,自中原各地趕往生死峰的人,每天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將通路阻塞得水泄不通。
“千百年難逢的一戰啊!”
人羣中不乏興高采烈的湊熱鬧人士:“這場盛會要是沒有親眼目睹,以後怎麼在江湖上做人?”
“這一戰大有問題!”
號稱白道第一智囊的“智儒”孔悲回嘆氣道:“這絕對是有心人在幕後操作的佈局。”
“怎麼說?”
身爲孔悲回的少數摯友,同時也是“白道聯盟”七大掌門之一的“小刀會”會長--飛刀李無憂這樣問道。
孔悲回望着李無憂微蒼的雙鬢--爲了正道興衰,他們都付出了無數的心力。他肯定的說道:“梵女俠的數據,連我們七派掌門在內也未能盡知,可是現在流傳在外面的消息,卻有些是連我們也不知情的,這樣的現象只有一個可能,那便是背後有更大的黑手在玩弄這次的戰局。”
李無憂道:“看你的樣子,應該是對誰在幕後操縱已心中有譜了吧?”
“是的。”
孔悲回的眼中有着掩飾不住的濃濃憂慮:“雖然我並不喜歡我想到的這個答案,但我還是不得不屈服在理智導引出來的真實下,這個人除了天下第三外,不會再有第二種可能。”
李無憂聞言訝道:“怎麼可能?這樣做對他有什麼好處?”
孔悲回嘆道:“好處可多了。塑造出梵心諦是白道新希望的形象,就等於把正道餘下單薄的實力再度集中,一旦當他在公平決鬥中打敗了梵女俠,也就等於同時擊潰了整個正道!”
李無憂一震道:“原來如此!不愧是君閻皇之徒,竟能推算如此深遠的佈局,可是誰能阻止他的陰謀呢?”
孔悲回搖頭道:“不用看我,我沒有阻止他的能力。事實上,我懷疑沒有人有這個能力。”
李無憂不悅道:“這豈像是白道第一智囊口中說出來的話?”
孔悲回苦笑道:“掌握比人多的智能並不代表無所不能,一旦情報變成了事實,也就等於失去了改變的可能,這就是所謂的限界。”
李無憂皺眉道:“不要跟我打文字禪,我沒空也沒心情跟你來這一套。”
“好友啊!我恐怕你是高估了我的才能。”
孔悲回仰天嘆道:“我只是個失敗的事後諸葛啊!你的遇襲、徒弟的受辱,甚至連封劍聖的死,也沒能來得及預防,我其實是個一事無成的失敗者啊!”
提到一生的摯友與宿敵時,李無憂的臉上也難掩哀悽:“唉!也不知白道聯盟近來是受了什麼詛咒?繼獨孤堂主之後,連封樓主也死於宵小暗算。”
“這不是什麼詛咒,而是一連串針對正道發動、精心策劃的暗殺。”
孔悲回道:“而且,從這些行動都獲得如此成功的結果來看,我有絕對的理由相信,是有內奸在配合這些行動的進行,而且層級必然十分之高。”
“外有強敵環伺,內有隱憂難除。”
李無憂嘆道:“難道真是天亡正道?”
“那也不一定,我並不相信所謂邪不勝正是自然定律。”
孔悲回沉吟道:“但是儘管魔消道長已歷經多年,正道火苗仍未完全熄滅,可見大勢仍有可爲,只待時機一到。”
“時機會到嗎?”
李無憂悲觀的問道。
“一定會!”
孔悲回斬釘截鐵回答:“雖然天下第三精心籌劃想要佈局一舉擊垮整個白道武林,但是梵女俠的實力連我們都高深莫測,天下第三或許不清楚他是在走鋼索,一個弄不好就會引火自焚。”
“你真的認爲梵女俠能勝過天下第三?”
李無憂懷疑的道。
“‘菩提法座’能人衆多,只是作風低調,一直不顯於世。”
孔悲回看着窗外道:“在正道損兵折將、實力大減的如今,我只有相信這張最後的王牌,別無選擇。”
孔悲回的話雖說得清淡,但語氣裡那份無奈與不安,李無憂又怎會聽不出來?空氣中一股不安的感覺,像一片烏雲般積壓在兩人的心頭。
五月初七,午,生死峰。
“觀音天女”梵心諦對天下第三之戰,正式開始。
這一戰,備受江湖矚目,因爲十年之後江湖道魔勢力的消長、誰領風騷,便要看這次戰役的結果由誰勝出。
時辰已到。
決鬥者的身影出現在“生死峰”上遼闊的競技場,立時引起人羣一陣騷動。
首先出現的是天下第三。帶着某種不祥意味的黑色服裝,包裹着他那高瘦單薄的身子。打他出現開始,一種陰森鬼冷的氣氛就盤據在衆人心中。彷彿鬼中王者般的強大氣勢,和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人羣中某些人忽然想起那種感覺,那是面對“閻皇”君逆天時所生出的戰慄與恐懼感!
天下第三變得更像他的師父君閻皇了,這是否意味着他也變得更強了呢?
聯想到這一點的人,不禁深深後悔自己當初不該爲了一時意氣而押重注在梵心諦身上,手掌將簽註抓得死緊,連幾乎捏爛了也渾然不覺。
天下第三已至,他的對手呢?
“來了!”
人羣中,驚呼頻傳。
在天下第三現身處的彼端,出現了一個彷彿從天上仙境降臨的白衣美女,明豔與空靈幾乎完美無缺的搭配。緩緩款款的身姿,如山中飄渺的輕霧;幽邃不可洞悉的清眸,彷彿通往遙遠夢想的彼方。
“那就是‘菩提法座’的隔世傳人,‘白道聯盟’的種子高手,‘觀音天女’梵心諦嗎?”
人羣中的竊竊私語,充滿疑惑和焦慮,彷彿大雨來臨前充斥空氣的溼鬱,都一絲不漏的流傳至梵心諦的“通明鏡心”上,但卻不能使她的心境反映出半點漣漪--說到底,她並不是爲了這些人而戰。
天下第三的眼神散發某種不祥的駭意,默默注視梵心諦的一舉一動。梵心諦毫不怯懦的迎上天下第三,對着他輕點了一下螓首。
“你來了。”
天下第三眸底閃着深深的寒光,對着梵心諦道。
“第三兄何有此語?心諦似乎沒有失約的理由。”
梵心諦的秀眸閃耀着清澈的神光,淡淡迴應道。
如冰劍般銳利的目光,在超越永恆的透明清徹中被化解成無影無形,只餘無限的雲淡風輕。
天下第三眸中亮出異芒,對於梵心諦竟能無聲無息地化解自己的心靈攻擊而感到驚訝,覺得有重新評估眼前對手的必要。
“既然你來了,那我們就可以開始了。”
天下第三的聲音如地底深處的鳴雷,迴盪在每個人耳邊。
“這一戰,真有必要嗎?”
梵心諦悠悠清嘆如石上清泉,洗滌每個聽者煩憂俗塵的心靈。
“有必要,因爲和我師父一樣,我天下第三就是一個爲武而生的人。”
天下第三決絕的話語如毫不容情的利箭:“而放着‘菩提法座’近千年來唯一隔世傳人的你不去挑戰,這就是一件沒可能的事。”
感受到天下第三高昂的戰意,梵心諦背上的佩劍“善念”竟在鞘中微微震動,彷彿呼應對手的殺氣。
梵心諦秀眉輕蹙,即使只是那樣一個輕微的小動作也讓人覺得美不可方。
“既然如此,那心諦只有請第三兄領教了。”
“爽快!不愧是白道寄予厚望的種子高手!”
天下第三沈喝道:“那梵心諦,你就準備接我的‘絕世魔刀’吧!”
天下第三說打就打,手掌翻騰揚起一陣黑霧,朝梵心諦撲去。梵心諦一個滑走,有如穿梭空間之燕,已來到天下第三身後。
天下第三冷哼一聲,反手一劈,竟揮出六道黑電,向梵心諦斬去。黑色驚電斬開空間,囂張的像是某種天譴。
梵心諦輕嘆一聲,“善念劍”離鞘而出,來到她晶瑩通透的掌心間,揮灑着超乎塵世的秋水流華。纖美軀體拔地飛昇,彷彿玩弄空間規律,劍影化爲翩翩朵朵佛蓮,裹向天下第三!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梵心諦大乘佛劍一出,立時引來人羣一陣驚噫,表現出不在天下第三之下的實力,那些押梵心諦重注的賭客,至此方又燃起一絲希望。
天下第三兩眼寒意大盛,斷袖於半空中揮灑出一片驚心動魄的黑,彷彿夢魘般罩向梵心諦。梵心諦一個巧轉,讓過黑雷落擊,“善念劍”舞出一大片絢爛琉璃,破碎崩裂般反擊天下第三。
天下第三冷哼一聲,梵心諦忽覺魔氣奔漲,彷彿在瞬間擴張成澎湃洶涌的大海嘯,將她的佛意劍氣沖毀一空。
“絕世魔刀--分海勢!”
天下第三終於拿出真本事,“天意刀”離鞘在手,揮灑斷空,一道道的黑雷如兇獸般噬向梵心諦。
梵心諦沉靜得像是從西天佛境走出的玉雕觀音,手中的“善念劍”或點或圈或轉或拍,默默承受澎湃無窮的兇猛刀勢,深泓劍光將狂暴黑電完全抵禦在外,半寸也進不得。
衆人只見天下第三狂猛無匹的刀勢,被梵心諦清靈空韻的劍氣完全化解,後者出衆如蓮的身姿,更讓衆人看得如癡如醉,忍不住大聲鼓掌叫好起來。
事前即使是最看好梵心諦的人,也沒有預計到“觀音天女”的真正實力還遠在他們想像之上。
天下第三滿臉寒霜,“天意刀”上忽然黑焰大燃,刀鋒上彷彿附身着某種呼之欲出的魔獸,帶有慘烈爭殺的味道。
“梵滅魔刀?”
人羣中傳出這樣的驚呼。
“殺!”
天下第三口中吐出單音的字節,“天意刀”彷彿深不見底的暗淵,吹出死意十足的炙熱焚風。天塌般洶涌的刀勁,往梵心諦斬去。
知道這一刀的兇猛與避無可避,梵心諦幽幽一嘆,“善念劍”振得筆直,美眸亮起既清且豔的光華,手捏劍訣,絕招呼之欲出。
眼看兩大高手就要正面交鋒之際,忽然一股洶涌澎湃,如巨鯨在滔天狂浪中破浪而來的浩蕩真勁,在一瞬間卷至兩人面前,兩大高手不得不放下勝負,轉身同時迎擊。
“轟!”
突來的勁道在兩大高手的合擊下被轟成粉碎,可是這股外來勁道竟還藏有“後着”巨鯨形象破碎後,化爲滾滾浪濤,柔和卻未見霸道地衝開兩人。
這突如其來的變局震驚了旁觀衆人,能夠一舉分開激戰中的兩大高手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天下第三,你我一戰還沒有結束呢!”
朗落的語音、威猛雄奇的身影,“天敵”龍步飛出現在衆人眼前。他的雙目神光閃閃,俊偉的臉上是重拾的堅定信心,毫無疑問,剛纔那一擊正是由他而發。
“龍步飛?”
天下第三目中的訝色一閃而過--當初雖然答應放過龍步飛,但那是看準他受到的重傷不可能在短期內復原。爲什麼現在他看起來不但傷勢盡復,功力還更勝從前?
龍步飛踏步來至兩人身前,望着梵心諦道:“多謝梵女俠爲我打頭陣,跟着就讓龍某接手吧!”
梵心諦淺淺一笑,收劍回鞘,柔柔答道:“龍大俠因禍得福,功力更勝從前,可喜可賀。”
梵心諦收劍的舉動,卻觸怒了天下第三,怒意張揚的他喝道:“該死!龍步飛,總壇內我放你一馬,你就這麼急着回來送死嗎?那我就成全你,送你和梵心諦兩人一起下地獄吧!”
“呼”的一聲,“梵滅魔刀”再出,煉獄之火同時向兩人撲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