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書生似有些害羞,眼裡帶着一股淺淡的憂傷,輕輕的點了一下頭。
“嗯。小南是早產,當時……我也以爲……哎,只是可惜,他的母親……”像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白書生笑了笑,“看我,說到哪兒去了。”
“姑娘這是第一次見新生命的出生吧?”白書生話鋒一轉。
楚懷風也淡淡一笑,下意識的看了小南一眼,“恩。沒想到,從前,我的手上也丟過不少人命。這還是第一次……見到一個生命的降生。這種感覺……很奇妙。”
聽聞楚懷風這麼說,白書生也笑了一下。
三人一邊往回家的路上邊走邊聊。
“人的生命,確實很是奇妙。姑娘可知道,在這個世上,也許就在你一眨眼的功夫,就有生命的降生,而就在你眨眼的下一秒,就有着一個生命,從這個世上消失。
似乎是爲了維持某種定律一般,你的活着,彷彿是用另一個人的消逝喚來的。”
白書生說着自己也好笑的搖了搖頭。
“不過咱們老百姓,只希望,能夠在這短暫有限的時間生命裡,能夠和自己的親人,團團圓圓,這一輩子,不愁吃穿。沒白來一遭,留下自己的血脈。這就是,我們,平頭百姓的一生。”白書生感慨的說着,一邊伸手摸了一下小南的腦袋,笑意微深。
楚懷風聽言,眉頭微微顰了一下,旋即舒展明朗了起來,嘴角也浮起了一絲笑意。
他說的不錯,這世上並非每一個人都有着鴻鵠之志,都想飛的高看的遠。這世上絕大多數的人,都只是過着許多人認爲的庸碌的一生,可對於他們而言卻是圓滿又不留遺憾。
而他們,又那麼容易滿足,就連悲喜,也來的那般輕易。
有那麼一瞬間,她好像腦海裡閃過了什麼東西,可卻又捕捉不到。那一直以來壓抑在心頭的東西,忽然之間,明朗了那麼一點點,露出了藏在那背後的一角。
楚懷風和白書生二人一邊聊天一邊走着,而小南卻被落在了後面。
走着楚懷風才察覺到好像少了一個人,回身間,纔看到小南竟然被落在了後邊兒。
纔將將不足三歲的孩子,小短腿兒邁的再快,也沒有兩個成年人的步子快。
楚懷風停了下來,不自覺的朝着小南伸出了手,“小南,快點兒。”
而這番言行做完,楚懷風自己都愣了一下。就像是不受控制似的伸出了手。
她喜歡跟這個孩子親近。
只是她從自己的反應所得出的想法,比當初對瀾之還要親近些。
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莫名。
更何況,小南的父親就在這裡,她這般……也有些不太好。倒有些喧賓奪主了。
小南也愕然的站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盯着楚懷風的那隻手看了半晌。
白書生只是笑,喚了句,“小南。”
小南這纔回過神來,雙眼往上擡了一下,一雙黑曜石似的瞳孔看着楚懷風。那張鮮少表露出情緒的臉忽然就咧開了嘴角,笑了起來。
旋即快步小跑了過來,軟乎的小手搭在了楚懷風的手心裡,緊緊的握住。
這是楚懷風見到小南第二次笑的這麼開心,雖然接觸的時間不長,但是這對父子的性情,她也算了解了個七八。
書生性子溫和,不像普通的讀書人那樣迂腐,但也是分的禮貌謙遜。
小南則完全相反,小南不太愛說話,但很乖。性子有些許內向,有點冷,很少直接將情緒表達在臉上。
楚懷風是有些奇怪的,因爲按理來說,像小南這麼小的孩子,應該是最不諳世事,哭哭鬧鬧再也正常不過。
即便是當初遇到還要大幾歲的瀾之,都還有着很鮮明的孩童心性。
可小南,卻冷靜自持的有些過分了。也不知這樣的書生,是怎麼生出這樣一個兒子的。
小南把手緊緊的抓在楚懷風手裡,腳下的步子也快了一些,想跟上大人們的步伐。
楚懷風笑了笑,也握緊了小南的手,腳下的步子也放慢了起來,步子的間距也卡在了剛好能讓小南跟上的距離。
白書生嘴角劃過一抹微不可見的笑意,腳下的步子也放慢了許多,正好和他們二人並肩走在了一排。小南則走在倆人的中間。
遠遠看去,好似一家三口剛散完步踱步回家似的。
回到書生的家之後,楚懷風也暫時住了下來,待傷勢完全好了之後再離開。
好在是皮外傷,並不需要耽誤太久的功夫。
而這幾天天,楚懷風沒有使用一點內力和武功。
白書生會作一些畫兒,和一些摘錄的書本,拿到市集上去賣。楚懷風也隨着他們一起到市集上去賣畫兒維持生計。
她穿着一身再也簡單不過的粗布麻衣,作青年打扮,給白書生打着下手,成爲了街上叫賣的一個小販。
白書生早已習以爲常,叫賣了幾聲,便引來了一些姑娘家前來買他的字畫兒了。
小南也有條不紊的收着錢,但卻幾乎不怎麼說話,只是站在那兒,就跟個吉祥娃娃似的,讓來買字畫兒的人都忍不住多看幾眼。
楚懷風也跟着白書生學着叫賣,從最開始的青澀彆扭,漸漸的習慣了起來。
很快叫賣聲也被市集上的熙攘所掩蓋,耳邊滿是市井之上叫嚷的聲音。
“小哥,這牡丹畫多少錢?”
楚懷風笑道:“兩文錢。”
那姑娘爽快的付了錢,拿了畫便離開了。
楚懷風手裡接過銅板,在手裡掂量了一下,旋即給了小南。
“小南,收好。”
小南乖巧的把銅板收進了自己隨身揹着的小包包裡。
沒一會兒,楚懷風渾身就熱的出了身汗。
從前她有真氣護體,又一直修煉玄冰訣,身體就一直偏寒。即便是在炎炎酷暑之下,身子依舊清涼無比。
可現在沒有了修爲內力,她的身上也如同常人一樣,熱了會出汗,冷了也會承受不住。
汗味飄進了她的鼻翼裡,好笑的搖了搖頭,算起來,她也活了兩世了。
兩世爲人,這一次,卻還是頭一遭,感受到何爲,平凡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