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知道,你不是阿天。阿天從小就很排斥我這個陌生的爺爺,長大後更是這樣,儘管在阿天這三年內都是我在照顧他,也只是稍微讓他有所改觀,還不至於爲了我這一把老骨頭而捨生忘死,爺爺知道,你是阿顏,在夢中說着自己是夏侯顏的阿顏。”
老頭寬慰而溫暖的目光寬着她孤單寂寞的心靈,心裡一直有一道冷漠的牆,在此刻坍塌而不復存在。
“阿顏,這次,就讓爺爺來保護你,好嗎?”老頭緊緊握住夏侯顏沾滿血的手,便是越過她站在了她的面前,替她擋住面前的一切。
“爺爺……”背後,是她輕聲而又真摯的呼喚。老頭的心再度顫抖起來,他轉過頭,咧開似染過黑水的嘴脣,露出一口黃牙,一如當初那個憨厚哄着自己吃藥的老人。“阿顏,相信爺爺,你會沒事的,爺爺不會讓你死的。”
夏侯顏默默點頭,心裡泛起酸意,這個老人,明明一開始就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孫子,不問她的詭異來歷,便一心一意待她好,無論是那時偷盜邪主之心,還是現在的庇護,都令得她無以回報啊!
老頭護在夏侯顏的面前,幾乎是與老爺子同出一轍的淡然,只是老頭的眼裡,多了幾分暖意,他的嘴角還在咧開,好像是看見什麼好事了。
“哼,老頭,想找死我就成全你!”曹言的嘴邊噙着一抹譏諷的笑意,那蘊含着可怕能量的漩渦在他指尖上瘋狂旋轉着,一片落葉被捲進頃刻被碎成粉末。
“風之絞殺,去!”喉嚨間傳來低低的吼聲,那小型漩渦從他指尖跳下,瞬間漲長十丈高大的漩渦,朝着兩人卷殺而去,掠過之處,無不是地皮被掀捲成粉碎,沙粒被碾成碎末,窒息的氣息像猛獸一樣壓迫而來!
巨大的漩渦散發着令人心驚的能量波動,強大的風勢令得夏侯顏都眯不開眼睛,她的指尖微動,彷彿在操控着什麼,同時,她的眼神愈發冷厲和陰狠。火紅色的鬥氣從手上凝聚,紅芒沖天而上,化作一面厚厚的紅色障壁,捍住了那驚天漩渦,使其硬生生的止步不前。
“一個小小的鬥將,也敢在我面前顯擺?”曹言冷哼一聲,雙手不停翻弄,漩渦的顏色愈發濃郁了,散發着碧玉一樣的色澤,“嗤嗤嗤——”彷彿是切割金屬的聲音,瘋狂高速的漩渦正不斷削弱着紅色障壁的力量,使得能量愈發淡薄。
能讓踏入那令世人都豔羨的天階之列,這曹言也是有兩把刷子的。
那漩渦的力量委實太過駭人,以她一個不過是鬥將之力,確實難以抵擋天階強者!一縷豔紅的鮮血再次順着夏侯顏的嘴角流淌而下,她的筋骨脈絡愈發脹痛,彷彿隨時都會爆炸開來的一樣。該死的,絕對不會讓你們傷害爺爺!狠狠一咬牙,夏侯顏體內的鬥氣再次鋪天蓋地的涌去,迅速修補着障壁損失的能量。
“負偶頑抗!”曹言沒想到這個小子居然這般頑固,居然屢屢擋住他的攻擊。笑話,要是連一個鬥將都收拾不了的話,那他也就枉爲天階鬥者了!眼神一凝,猛地一喝,驚天氣勢再次爆發開來,漩渦愈發壯大,竟是長成了二十丈大小的高度,危險的氣息猶如漏了氣的高壓。
隨着曹言的攻勢再度加緊,夏侯顏終於忍不住後退幾步,從嘴邊溢出的鮮血似乎愈發歡快涌出,將她整個下巴都濡得血淋淋的。但是她的眼神卻愈發堅定,頂着風勢,竟是硬生生的往前走幾步,令得曹言和老爺子都驚訝挑挑眉。
曹言皺了皺眉,這個小子不過是個鬥將,卻還能在他的全面攻勢下博得一席之地,還真是不能小看了!這個時候,曹言也不得不收回之前那輕視的念頭。
天才總是出人意料的,況且卓寂天三年前本就是震驚東陸的天才公子,以十歲稚齡突破人階,不可謂妖!既然天才隕落當了三年廢材還能夠再度重新崛起,就說明,還有囂張的本錢!誰也不知道,要是今天放走了這個少年,十年後又是怎樣的狀況?
他當着帝都學院學生的面,親自廢除了卓寂天這個學生,並將他逐出院門。若是有朝一日,這個廢材重回帝都,帶着一身高階修爲重回學院,那他的臉可往哪裡擱?!屆時,必定會有人來嘲笑他老眼昏花,天玄學院甚至會因爲他招惹了這樣一個人而開除他!到時候,那可真是沒地方哭去了!
一想到放虎歸山的種種眼中後果,曹言終於收起了心中那一抹猶豫,泛着冷光的眼睛有如毒蛇一樣緊緊鎖定着夏侯顏,那從眼中傳達出來的,分明就是冰冷的殺機!看來,曹言是不打算生擒她了,而要打算,置她於死地!
夏侯顏則是冷冷一笑,老傢伙,終於是不安起來了。
就在那青色漩渦要吞噬紅色障壁的時候,只聽得幾聲淒厲的慘叫,那青色漩渦如潰敗的小兵瞬間收回曹言體內。“曹兄,你怎麼了?”一直在觀戰狀態的老爺子忽地聽得曹言的慘叫,不由得驚訝問道。
收回鬥氣後,曹言陰沉着一張臉,用鬥氣將體內的東西逼出來,待落到掌心看時,竟是一根摻着漆黑顏色的針。登時,曹言只覺得鼻子都氣歪了,儘管傷勢對他來說並不重,但他堂堂一個鬥行者,竟然是被一根小小的毒針給暗算了!
曹言怒不可遏朝前踏出一步,大地彷彿因爲他的怒氣而顫抖一下。“小子,你的死期到了。”他的雙眼盡是幽冷的寒意。夏侯顏只是淡淡一撇脣,“糟老頭,還是關心一下你自己的死期吧。”頓時,那藏在地裡多時的針破土而出,如一道道流光,閃電向着兩人射去,盡是取些刁鑽、狠辣,讓人防不勝防的角度!
夏侯顏自然不是笨人,既然她敢隻身犯險,得罪卓家,也自然明白自己這一去會九死一生,所以她的準備雖然倉促而不充足,卻還是能夠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這些小小的針,加上暗夜鼠王的隱匿,足以讓人手足無措!
“該死,這小子居然還有後招!”曹言慌忙揮出鬥氣,形成一個半圓罩住自己的身體,讓那些毒針都堪堪被擋在外頭。“真是小瞧這個孽畜。”老爺子也是漠然哼了一聲,從他周身升起的強大斗氣將空氣都攪得縈亂,毒針自然也奈他無何。
不過夏侯顏知道,這樣的暗算雖然兇險,卻不能對他們造成多大的損害。不過這也就夠了,她要的,只是拖延時間而已!火紅匹練一把卷起老頭,夏侯顏再次拼命狂奔起來,那些毒針不過是幾千根而已,用不着多久就會用完,所以得要趕快抓緊。
“阿顏,停下!停下來!”就在這時候,老頭的聲音從背後傳過來,帶着幾分急促,“我心口疼悶得厲害。”夏侯顏一聽,忙收回鬥氣匹練,將老頭放在地上,他正氣呼喘喘撫着自己的胸口。
“小子,你逃不了的!”一道怒吼落下,抵擋完毒針後的曹言再度殺了過來,聲音滿是怒火。夏侯顏心一凜,剛想使出鬥氣匹練,卻聽得老頭說道:“阿顏,不要怪爺爺,也不要爲爺爺報仇,只要你平安了,爺爺就知足了。”
夏侯顏心下一驚,不由得擡頭。老頭走上前,輕輕抱住這個令他驕傲的少年,枯槁的手撫摸着她的頭髮,語音帶着哽咽,“阿顏,無論你是不是阿天,都是爺爺的乖孫子,爺爺引以爲傲的乖孫子。”在這危險的時刻,動人的親情卻在溫暖的滿溢。
“阿顏,要記得,這世界上,你不是孤單的一個人,還有爺爺在愛着你,一直,永遠。”顫抖着佝僂的身軀,那乾裂粗厚的嘴脣親在她的左臉上,那樣的輕微和小心翼翼,像是對待世上唯一的至寶,怕自己的笨拙弄疼了她。
驚愕的夏侯顏久久難以回過神來,老頭咧了咧嘴角,露出一個心滿意足的笑容。“阿顏,對不起……”老頭的聲音低不可聞,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頸間突地傳來一陣痛楚,眼前的景象頓時模糊,陷入黑暗之前的那一刻,她看到了老頭眼裡的淚花,以及不捨。
老頭接住了那要倒下的少年,撫摸着略帶紅腫的頸間,“阿顏,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記住,不要爲爺爺報仇,爺爺不希望你再次爲了我而身陷險境,答應爺爺,要好好活下去,活下去。”
說着,他朝對面的虛無點了點頭,眼裡流露出安慰的目光,“老夥伴,拜託你了啊。”話剛落音,夏侯顏的身體逐漸變得虛幻,到最後完全看不見了。“阿顏,保重。”老頭看着前方,嘴角微微上揚。總算,總算,能夠當一回合格的爺爺了……
老頭靜靜站着,沒有絲毫畏懼的站着,他的目光中充滿着慈愛,那醜陋的面容如此可親。而他的身後,巨大的黛青色漩渦瘋狂的席捲過來,頓時,將那嘴角帶着一縷微笑的瘦弱老人捲入吞噬其中,風如利刃,把那條生命撕裂成無數粉碎,化作漫天血雨。
只聽得肝膽俱裂的一聲震徹天地:“不要!!!”
“都該死,你們,都該死……”低低喑啞的嗓音,有着恨入骨髓的痛楚。那從閉着的眼角滑落的,是殷紅的血淚,一滴一滴濺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