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夫人安頓下來,楊某再去拜見。”楊縣令說話越發的客氣了,隔着馬車廂道別。
昔日熱熱乎乎的稱呼“楊叔”,這會兒好似也不合時宜了,進了京城,大傢伙都有了壓力似的,言行舉止謹慎了不少。
就連馬車的窗簾子門簾子,華嬤嬤都不肯允許隨便撩開,京城真正的景色完全看不到,只能聽見車水馬龍的喧鬧聲。
“見過林志真沒有?知道咱家的鋪子在哪裡嗎?”林蔥兒先打聽正事兒,馬車在城裡速度緩慢,可以慢慢兒聊天。
李丹丹略帶羞愧跟林老大彙報:“他倒是到府裡去過幾趟,但是進不了內院,我聽我爹說過,京城的鋪面讓管家多照應着呢,沒出啥事兒,而且十八公主在外面明說過,那鋪子是她的小姐妹兒開的,誰敢去搗亂?”
“嘿嘿。”
林蔥兒一顆心算是放回到肚子裡,再聽說林志真在外城和內城分別開了兩個鋪面,彷彿看見一錠錠銀子正向她飛來。
“咱先去新居瞧瞧,回頭再看鋪子。”
可是林志真也早得了東家要進京的消息,還不早早準備着了?
他懂規矩,每天都會來新賜的將軍府坐坐,跟暫時被委派看門的兩個小太監聊聊天兒,送些酒肉。
所以,將軍夫人的馬車剛剛在一條寬敞的衚衕裡拐出身形,兩個面白無鬚的小太監就迎接出來,身後還跟着個陌生的身影,可不就是林志真那個天生的“奸商”派來的小夥計?負責看到夫人駕到就回去報信的。
這條衚衕口立着個標誌碑,叫做“柳樹巷”,衚衕兩側果然排列着曼妙飄逸的垂柳樹,年代還挺久遠的,有的樹身得兩人環抱。
峰哥上前跟兩個小太監寒暄,春花下去賞了荷包,馬車緩緩停駐在一座高大的門庭前。
說是高大,也只是跟早先林窪村的院門相比較而言,比起來剛剛經過的兩家高門大院還差些氣勢,仔細打量的話,會發現硃紅木門上方,連個門楣牌匾都還沒有,透着股子空空蕩蕩。
再空蕩,也是自己的家。
林蔥兒起身,李丹丹戴上冪籬,恢復初見時那股子大家閨秀的舉止形態,伸了手給馬車下侍候的兩個小丫鬟,被攙扶下去。
春花也是受過專業培訓的,做起規矩來比李丹丹家的丫環也不差,這對主僕也像模似樣的款款落地,兩個小太監跪地口稱:“給夫人請安。”
被分派來看大門的太監,品級肯定不高,林蔥兒受了人家的跪拜大禮,心裡不落意,又讓春花追加了一份打賞,才走進自己的新居。
李丹丹邊走邊介紹自己家的方位:“老大,我那兒距離你們這邊不遠,喏,文官大多居住在東片兒,叫‘文曲巷’,熱鬧的很。你們這條衚衕基本上都是武官的家眷住着,倒是幽靜。”
林蔥兒回頭,果然,不但在衚衕裡沒碰到一個鄰居,院門外也看不到行走的路人。
武官的家眷聚居地,男人們大都不在家,守邊關拋頭顱灑熱血的,家眷們還得捏着一把汗,又不能隨便出京……
這樣說起來,滿把都是淚。
李丹丹也覺出這話容易引起傷感了,趕緊轉化話題:“其實你這邊也有一家子團聚的,靠東頭的‘武侯府’,老武侯身子健朗着呢,小武候也沒去邊關……”。
熬到封侯的地位,就可以留守京城全家團圓了。
林蔥兒聳聳肩,不置可否。
對於秦立生的未來,她沒抱過任何期許,她認知中的夫妻關係,便是這樣各自獨立,各自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什麼時候不喜歡了,想放棄了,另外一方也不會阻攔。
秦立生這個守邊將軍,會不會“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做到封侯拜相,她沒興趣去關心。
再加上一開始就知道,這樁婚姻不會長相廝守,註定天各一方兩地分居,她對於目前的孤單寂寞,也能習慣。
用林大小姐的處事理念來分析,就是:你寂寞嗎?那你忙起來就好了。
可不是得忙起來嗎?皇帝老爺子不是個小氣男人,一揮手賞賜下來的將軍府,佔地足有五畝,雕廊畫棟的庭院有三進,假山池沼略小也算是好風景,還有一片後花園,大概是被荒置了一段時間,花沒見多少,野草頗高,正中幾棵老樹環出大片空地,地勢平坦,地面被踩踏的極乾硬,光禿禿啥都沒有,野草都冒不出頭來。
峰哥很歡喜的說:“夫人,這是校場,練武場!”
下人房與馬廄也在練武場附近,仔細分辨一下,可以看出場地上曾經設立過箭靶和武器架。
林蔥兒揮揮手:“今兒先找地兒休息,明天起重新規劃一下練武場,以後咱們健身就在這兒了。”
峰哥聽命,先安排兩個守門太監回宮裡覆命,說將軍夫人對新宅院非常滿意,然後安置二十個軍卒的住處,按照早先的佈置排開守衛的班兒。
因爲有華嬤嬤料理其它雜務,林蔥兒一派輕鬆,跟李丹丹相攜着又仔細瀏覽了一圈兒三進院子的房間。
大聖王朝的房子設計的都偏小,一拉溜兒足足排列了十幾間蝸居,窗子啊門啊也都很迷你,又沒有透明的玻璃鑲嵌,各屋的光線都不算令人滿意。
華嬤嬤把主院設置在了第二進,挺嚴密的環境,一道月亮門跟通往一進三進院子阻隔開來。
不知道前主人是不是特別喜歡桃花,月亮門裡面樹種單一,只此一類,目前正是碩果滿枝的好時候,可惜長期無人照料修剪,枝椏顯得雜亂,果子也大小不一。
華嬤嬤是個有書香氣的婦人,感嘆說:“這要是陽春三月,滿園桃花幺幺,微風一吹,落英繽紛,該有多美?”
林蔥兒樂了,挽着李丹丹的胳膊仰頭看,回答:“乾孃,我倒覺得,還是結果子的桃樹更實在些,要真是成日裡桃花朵朵開,我還真心受不了。”
她腦海中靈光一閃,囑咐春花:“你記着,咱這院子就叫‘桃蹊苑’,跟峰哥說,帶着將軍府的門匾一塊兒找人做了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