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林夫人完全不知曉此事,被從女學叫出來,又問不出欲言又止的軍卒的實在話,春花這一路上也是一肚子的問號。
好麼好的家裡派人來接,難不成是出了什麼大事兒?
夫人……孩子……都不可能,臨來的時候孃兒仨笑的開心着呢。
“是嬤嬤生病了嗎?她這幾天老出虛汗,睡眠也不好,不會染了風寒吧?”
軍卒不說話,只在喉嚨裡“嗯嗯”。
“冷爺回去了嗎?再不叫笑爺給把把脈也行啊。”
春花丫頭嘟念着,後背倚上車廂壁,眯起眼睛。她這幾日比較辛苦,早出晚歸的,要給前來找活兒乾的婦人們反覆演示女紅物件的製作過程,還得一塊布一束線的登記……
但是,小姑娘乾的熱情高漲,不怕苦不怕累。
春花本性純良,對於能幫助陷在貧困泥沼裡的女人抱有憐憫之心,所以不厭其煩,還從一聲聲感謝中,升騰起一種叫做成就感的東西。
她覺得自己很幸運,遇到的都是好主子,華嬤嬤疼她教導她,林蔥兒疼她縱着她,她的賣身契早燒了,手裡又有不菲的積蓄,她的心不慌,她的未來,肯定很光明。
她不知道,正是因爲她在將軍府受寵的身份,手裡又有積蓄出手大方,穿戴也富貴等等好條件,才引來了今兒這場好戲,才沾染了一身騷,且洗不掉。
馬車停在將軍府門前,等守門軍卒撤掉門板才直接進去,春花聽見了竊竊私語聲,不由納悶的掀開車簾往外看,什麼時候將軍府門前成了菜市場了?三三兩兩頗有幾小撮兒百姓散落在不遠處,對着這邊指指點點。
難道真的出事兒了?春花心裡一緊,大將軍?夫人?還是……李宗?
小姑娘一顆心全系在李宗身上了,將軍府不是沒處理過找上門來要賴上李宗嫁給李宗的大姑娘,那小子天生招惹爛桃花,不過每次都能躲開算計,有理有據把麻煩解決掉。
莫不是這次又被哪家的姑娘訛上了?真讓人不省心!
春花腦子轉了三百六十度大圈兒,都沒把麻煩事兒聯繫到自己身上。
所以,聽說華嬤嬤在客廳,春花小跑進屋,剛開口叫“嬤嬤我回來了”,臉上就捱了一巴掌,“啪——”,直接被打懵了,打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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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第一次被華嬤嬤打臉,第一次被人打臉,早先,真沒享受過這種待遇。
“嬤嬤……”,小姑娘捂着臉淚流滿面,太委屈。
華嬤嬤的手掌還在半空中舉着,一臉的冷汗,身子也有些哆嗦。
好在,冷郎中隨後趕到了,從來沒見過老伴兒如此發飆的冷老爺趕緊衝進來扶住,連聲問道:“出什麼事兒了?跟孩子好好說!”
是的,春花哭的更兇,她一直很幸運,被華嬤嬤冷郎中當成自己的孩子看待,被林夫人當妹妹看。
爲什麼打自己家孩子啊?
華嬤嬤身子抖如篩糠,軟綿綿歪坐在椅子上,氣喘吁吁說:“你……問她!竟然……在外面跟人私定終身了,叫人找到家裡來了!”
冷郎中目瞪口呆,半張着嘴看向春花。
正哭的慘痛的春花也被嚇傻了,嚇得都忘了哭了。
“我沒有……嗚嗚……”。滿身都是委屈啊,比竇娥還冤啊!
冷郎中蹲下身給老伴兒順氣兒,這個話題他不適合插嘴。
華嬤嬤恨恨的說:“你還敢說沒有?人家都拿着你的繡花帕子當憑證了,說是……說是……”。
她學不來什麼“上趕着勾搭”那樣的話,越發氣的喘不勻氣兒。
春花“噗通”跪倒,滿眼含淚只會重複無用的辯解:“我沒有……我沒有……”。
冷郎中到底算是旁觀者,能保持冷靜,揚聲叫着外面的軍卒:“快去請夫人過來,請夫人過來!”
自家老伴兒的病情要加重啊,甭管春花冤不冤枉,先把老伴兒穩住要緊,麻煩事兒,交給小閨女吧!
可憐的冷郎中,當了一輩子郎中,還真是弄不清楚自己老伴兒得的是什麼毛病,只知道脾氣大了些睡眠淺了些總是出虛汗,以前真沒見過這種病症,旁敲側擊的跟笑臉和一票軍醫說說吧,也全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
華嬤嬤一直不讓冷郎中跟林蔥兒說自己的病情,反正時好時壞的也不像是要命的病,該幹啥也能幹啥不耽誤事兒。
可是今天氣的狠了,頭一次下手打春花,半個胳膊也發麻,冷汗熱汗的出了一身又一身,自己都覺得撐不下去了。
真得……交給林蔥兒處置這件事兒,自己壓不住。
冷郎中攙扶了老伴兒起身,去臥室躺躺先,春花有心上前幫一把手,被華嬤嬤森森的眼神瞪着,膝行幾步愣是又退了回來……
小丫頭真被嚇壞了,淒冷冷的客廳就剩她一人,她覺得自己被整個世界拋棄了。
可是到底自己犯什麼錯兒了?什麼“帕子”,什麼“私定終身”啊?
得了消息急火火跑到外院來的林蔥兒,更是一頭霧水,再見到春花跪地上哭的淚三娘似的,一仰臉兒,臉蛋上還浮凸着五根手指頭的紅印子,登時像炮仗一般爆炸了。
是誰?敢用生命去抽打自己的丫頭的臉?姐請他把生命留下!
林蔥兒怒向膽邊生,擼胳膊挽袖子厲聲喝罵:“春花你個沒出息的!把貓尿先憋回去,告訴我,誰打的?看姐抽丫的去!”
春花果真用力憋住了眼淚,哭聲也戛然而止,只是連連擺手,哽咽說:“是……奴婢的錯兒,不怪嬤嬤……”。
被嚇得厲害,丟棄了很久的“奴婢”謙稱都找回來了。
氣勢洶洶的林夫人,聽說是華嬤嬤打的,也……把袖子擼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