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個夥計把一個大木櫃子搬出來,合力的給擡到園木行門前,一輛較大的馬車上,然後扯着麻繩給綁起來。
王掌櫃站在前櫃,瞅着夥計們裝好了,就拿着張單子,笑麼呵的走到櫃檯另一頭,遞給一個正在喝茶的中年男子,“趙老爺,這是您的單子,您收好。”
那個中年男子喝了一口茶水,放下來,“哎呦,啥老爺啊,”他笑叨着,指着王掌櫃和他自個兒,“老王,我跟你一樣,就是個掌櫃的,要說大老爺啊,還得說那楊家老二。”
王掌櫃咧着嘴笑着,“哎,趙老爺,我就是個看店收賬的夥計,咋能和你比哩……”
那中年男子揚了揚頭,起身說叨了,“哎,這板子都裝好了麼?”
王掌櫃說都裝好了,就和他一同走到鋪子外面,那個中年男子瞅着車上的大木櫃子了,奇怪的問叨了一句。
他就說了,“呵呵,趙老爺,我剛不是讓您瞅瞅手裡的單子麼,您這半個來月。”
那個中年男子聽着了,往手上的單子上一瞅,這人性子土,直接就說了,“哎,這啥麼,我剛沒要這麼多貨啊,也沒說要帶上一個木櫃子啊,咋的,你們這白送的?!”
王掌櫃笑了笑,“趙老爺,這還真讓您說着了,您這十來天,攏共在我這提了一百九十九兩的搓衣板子,那前兒我家老爺說了,只要是擱我們這,躉了二百兩的貨的,我們園木行就給您搭個大木櫃子,不要錢兒的。”
“嗨,敢情我還沾了你一兩銀子的光了……呵呵,成成成。走了走了,老王,記得替我謝謝你家老爺啊。”
那個中年男子聽了,瞅着車上堆得老高的板子,還有後面的一個大木櫃子,他歡情的一笑,掏出銀子遞給王掌櫃。
王掌櫃送走了那個中年男子,回到櫃上笑麼呵的看了看賬本,心裡就嘀咕了,哎。還是他家老爺想的這個法子好,夠二百兩的,給搭個大木櫃。
就像剛纔這人一樣。他只要了五十幾兩的貨,可他暗中算了算,給加了三十幾兩,那人瞅着也不吭聲了,這樣他們鋪子裡不僅多出了些貨。還把庫裡那些老舊的大木櫃子都給處理完了。
王掌櫃哼着小曲兒,把銀子放到抽屜裡,鎖上之後,在賬本上寫下一筆。
“啪。”王掌櫃聽着聲擡起頭,瞅着幾個包裝嚴實的大油紙包放到了櫃上,還有一個神情疲憊的夥計站在他跟前。
他放下筆。說了,“哎,山子。你咋這麼快就回來?”
山子跟鋪子裡的夥計要了水,咕咚咕咚喝了一碗才說的,“別說了掌櫃的,我這回是白跑了一趟。”
王掌櫃剛要開口問道,可瞅見了櫃檯上的東西。又說了,“哎。山子,你咋把東西也給帶回來哩。”
山子擦了擦嘴,指着櫃上那大包小包的說叨了幾句,可瞅着王掌櫃好像聽不明白,就從懷裡取出一封信拿給王掌櫃,讓他自個兒看去了。
王掌櫃打開信封瞅着,看到一半,臉色忽的一變,把信收起來,喊着櫃前的夥計看好錢櫃,自個兒轉身就走了。
他來到後院,舉着信封忙跑上樓去,“老爺,老爺,不好了……”
王掌櫃說到一半就住了嘴,這茬樓上的屋子裡杵着六七個人,他們都拿着賬本,給坐在書桌前的楊二爺報數哩。
這王掌櫃愣登了一下,他這纔想起來,今早外莊的幾個賬房帶着賬本從外地過來,正要和楊二爺對賬哩。
那幾個賬房瞅着王掌櫃急匆匆進來,許是有話要說的,他們瞅着楊二爺,等着他發話。
楊二爺皺了皺眉,瞅着王掌櫃一眼,把手裡的賬本合上了,那幾個賬房也曉得了,起身說叨了一句就先回客棧去了。
等着人走後,楊二爺沉着臉,“老王,這回兒又是啥事啊!”他是不滿意在對賬的時候讓人打斷,可是瞧着王掌櫃的樣子,應是有急事的,要不他也不會沒頭沒腦的跑上來。
王掌櫃緩了緩氣,走進來,說了,“老爺,慶管事告老還鄉了。”
“什麼?!”楊二爺一皺眉,伸手接過王掌櫃遞過來的信封,打開細細看着。
瞅着楊二爺着急了,王掌櫃當然早就預料到了,因爲這慶管事,是宮裡派出來採買的頭頭,跟楊二爺還算是半個同鄉,每年宮裡要的木櫃子,小傢俱啥的,都是慶管事指定從他們這裡進的。
其實這些,也是靠楊二爺上下打點,走門子套關係纔給拉來的買賣,而這慶管事趕好是管這一塊的,就做個順水人情,不過楊二爺也知道分寸,每回都會備些禮品給送到慶管事的老家,慶管事每回從宮裡下來,都會回家裡一趟,家裡人一說,他也就心知肚明瞭,可是這會兒咋的一換人,那楊二爺以前的關係不是白忙活了麼。
王掌櫃尋思着說了,“老爺,早些天我照常讓木子捎上些禮品,送去鄰村慶管事的老家,可木子一進門,就瞅見慶管事坐在那裡了,他跟木子說不清話,就給來了封信,還把咱的禮兒都給退回來了。”
楊二爺幾下子把信看完了,淡淡的嘆了口氣,把信紙裝回信封裡頭,扔到桌子上沒有說話。
王掌櫃瞅着楊二爺,知道人家也是煩心着哩,他這抿着老嘴,忍不住抱怨了慶管事幾句。
“老、老爺,早先我是聽說這宮裡的人兒要到咱鎮子來進板子,還想着有慶管事在,這單買賣鐵定是咱們的了,還想着咱這回是要接到一張單大買賣了,可這慶管事一撂挑子,這、這讓咱咋辦麼?”
楊二爺擺了擺手,“算了算了,這慶管事也是老了,受不了每年來回的奔波,怨不得人家啊。”
王掌櫃瞅着楊二爺都不窩火了,他氣個什麼勁兒啊,“老爺,那你想這麼辦哩,這過倆天就要到日子了。”
楊二爺沉着臉,看着王掌櫃,“老王,你着急個啥,你以爲咱會掰扯不過那個楚家小作坊麼!”
王掌櫃瞅着楊二爺來氣了,忙打哈哈道,“哎,老爺,老頭子我、我可不是這個意思,我就尋思吧,這、這鎮子裡要是隻有咱這一家造搓衣板子的木坊,這、這不就不用去管那個新來的,啥管事了麼。”
楊二爺瞅着他一眼,只是哼了一聲,“老王,你以爲這鎮子裡剩下咱一家造板子的木坊,那個新來的管事就不挑刺了,你不知道有句老話,叫新官上任三把火麼。”
王掌櫃笑着,“老爺說的對着,這新來的管事兒,是得弄出些幺蛾子來的。”
楊二爺看了看桌上的信封,“再着,慶管事在信裡說了,這次的板子要的量太大,咱木坊裡出的板子,就算真的沒啥挑的,可要是經過那新來的管事手上,不燒着也得弄出一股子煙兒來。”
王掌櫃尋思着說了,“哎,也對啊老爺,我聽說這宮裡光是娘娘主子啥的就得千八百個,再加上六七個在她們身邊伺候的人兒……”
“哎呦,難怪這浣衣局年年都招工哩,這一皇宮的人,就算每人換雙襪子,那還不叫人兒忙活死啊,也難怪這宮裡的人兒要出來進些板子,這浣衣局的女子才千八百來個,一人兒洗上一天的衣裳,這誰能頂得住麼……”
楊二爺聽到王掌櫃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本是不予理會的,可他忽的想到了一茬,他笑了笑,說了,“老王,你說的沒錯,這麼大的量,誰敢不放在心上哩。”
王掌櫃忽的一頓,想了下瞅着楊二爺,他剛看可沒說這個啊,“老爺,您這說的啥意思?”
楊二爺只是一笑,沒往下說,而是扯到另一個話茬上了,“老王,早些時候,我不是喊你叫個夥計,盯着那個小作坊麼。”
王掌櫃又是一楞,這老爺咋突然問起這個了,“呃,那個,老爺,這楚家作坊裡有個夥計叫木子,以前擱咱這上過工的,咱叫去的人兒,大多都叫他給認出來了,所以後面這些天,我就再沒叫夥計過去了,再着,咱這作坊裡也忙的很,騰不開人手啊。”
楊二爺知道王掌櫃說叨這麼多,就是給自個兒推脫錯誤的,他擺了擺手說了,“行了老王,我沒有要怪你的意思,你一會再叫個夥計去,最好是跟那個木子關係好的,你讓他想想法,問問這個木子。”
王掌櫃說了,“老爺,您要問木子啥啊?”
楊二爺朝王掌櫃一揚手,讓他靠着近些,然後就小聲的說叨了幾句。
這王掌櫃等楊二爺說完了,支起身子,點頭應了一聲,“哎,知道了,老爺,可您要問這幹啥……”
楊二爺說了,“這個,你就不用管了,反正你讓那夥計把話掏出來就是了。”
王掌櫃知道楊二爺是不會說了,“哎,知道了,老爺,我這就叫人兒去。”
楊二爺瞅着王掌櫃,扯了扯嘴角笑了笑,“老王,你要記着,你只要把這事給我問出來了,咱那單大買賣,就算是有着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