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村姑讓你有反應
蘇九娘乾巴巴的呵呵笑了兩聲:“卿觀主客氣了,我家花兒年紀還小,說人家還早着哩,多謝觀主的好意。”
“娘,你怎麼還是這麼客套,不是跟你說過了客套過了頭就虛僞了,我都叫你娘了,你還老一個勁的叫我卿觀主做什麼,叫我小卿,小如,小塵都行,我這個人一向都很好說話的,不介意你叫哪個名字,反正不要那麼疏遠客套就行了,我這個一向很……”
夏花和夏大壯默默的夾了兩筷子菜捧起了飯碗,又默默的端着碗跨出屋門,然後一起默默的坐在梨樹下的兩個小板凳上吃飯。
夏大壯埋頭扒拉兩口飯,苦惱的看一眼屋內又苦惱的看着夏花問道:“娘,這個臭道士是……是不是要整天來我……我們家了?”
夏花也扒拉一口飯,皺了皺眉頭,將碗筷收到一隻手上,另一隻託着下巴放在膝蓋上呆呆的盯着屋內,耳邊還傳來卿如塵唧唧呱呱的聲音,嘆息一聲:“大壯,娘今晚就給你做個耳罩吧!”
夏大壯幾乎要絕倒在地。
夏花托着下巴繼續沉思,提到做耳罩,忽想到昨晚做的那個布娃娃都忘了送給蕭絕了,這傢伙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想聯繫他都費力,談個這樣的人做男朋友真特麼的沒有安全感,幸而,她是個內心強大的女人,不缺乏安全感。
……
“噗……”一大口鮮血噴在蛇紋氈毯上。
蕭絕端了一杯清茶漱了漱口,嘴裡還殘餘的濃重的血腥之味,只是他自己聞不到罷了。
這間屋子很小卻很乾淨,只是屋內沒什麼光亮,唯一一扇竹窗上被重重帷幕遮住,帷幕上繡着密密扎扎的細小蛇紋,還沒到正式入冬的季節,這裡已燃上了炭火,是上好的紅羅炭,只微微升起一層淡薄的幾乎瞧不見的輕煙。
大片的氈毯被染上紅色,蕭絕神色如寧靜如深海,半點波瀾也無,垂落在胸前的縷縷白髮被燃燒的紅羅炭映出絲許紅色華彩。
屋內很暖,可蕭絕依舊是冷,別說這小小的一個火盆,就算滿屋子都是火盆也無法烤暖他的身子,身子有些控制不住的輕顫,他強行用內力壓制住了,整個人就如一坐黑色雕像靜然坐在那裡。
“聖皇,該吃藥了……”一個老嫗,一個精神矍爍白頭髮白眉毛白麪皮的老嫗端了一碗黑沉沉的藥進來,那藥味道極衝,瀰漫着整間屋子都是。
元阮趕緊揮一揮那豔色的寬大袖擺,捂住了鼻子:“奶奶的,這藥的味道怎麼一次比一次難聞,幸虧爺聞不到,不然吐也要吐死了。”
“聖皇體內七心醍醐香之毒已浸入五臟六腑,若不用這七蟲七草七花之藥如何能剋制。”老婦人說完將藥碗遞給蕭絕。
元際眼睛微向下垂着,濃長的睫毛像輕盈的黑羽微微扇動,嘀咕一句:“莫婆婆,難道真的找不到解藥了麼?”
老婦人嘆息一聲,一雙似瞧盡世間滄桑的眼帶着一種深深哀痛:“如今就算能等到雪山之巔聖雪蓮花開放,也是無法解毒了,聖皇,都是老身失責,不該讓你和元阮先行,若老身跟你一起也不至讓你再中七心醍醐香之毒,老身實……”
“好了。”蕭絕不耐的冷喝一聲,端起碗一飲而盡,他並不覺得難聞也不覺得難喝,於他而言,除了夏花是有味道的,其他全無味道。
若說從前,他不在乎生死,可如今他有了牽掛,他總想着能多和花兒在一起一日就是一日。
他微微擡眸淡聲道:“可查到什麼了?”
“聖皇,據落使者回報,卿如塵確實是桃花觀觀主,只是這十年來,他並不長駐桃花觀,一年大約只會桃花觀一兩次,平常主持事務的是另一……”
“說重點。”蕭絕陰沉着臉。
“卿如塵是鬼手毒醫鬼面的獨門弟子。”
“鬼面?”蕭絕的臉色更加陰沉,淡淡道,“原來他竟是鬼面的徒弟。”
“莫婆婆,鬼面那個老東西不是你小師弟麼?看來那個臭道士還是你的師侄呢,這又怪了,那個臭道士不是郭魃的師侄麼,那算起來郭魃應該跟莫老是同門師姐妹啊……”元阮秀麗的眉心已皺成一條線,很不耐煩的將手一揮,“他奶奶的,什麼破關係,搞的老子一團糟,莫老你來告訴我,郭魃那個小鬼丫頭跟你有什麼關係?”
莫婆婆嘆了一聲:“二十年前,鬼面因性子乖張不容於師門,早就被我師父逐出師門了,他後來又拜了何人爲師,又與那郭魃有何關係,老身還真不清楚。”
元阮嗤笑一聲:“莫老,別賣關子了,什麼性子乖張,你們藥王谷的人哪一個不是性子乖張,就憑這點,就能被逐出師門?”
莫婆婆皺了皺眉頭,伸手指着元阮道:“你這小子,總是喜歡打破沙鍋問到底,這件事聖皇也知道,你問聖皇即可。”
“爺,你就告訴我唄。”元阮小蠻腰一扭,小嘴兒一撅,作出一副祈求神態,“別再讓我整天貓抓心似的想弄明白真相,卻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爺你……”
“閉嘴!”蕭絕半點沒關注到元阮急於知道真相的迫切心情,只陰冷冷的說了兩個字,又問老者道,“莫婆婆,那鬼面如今人在何處?”
莫老一雙精銳有神的眼沉了沉,搖頭道:“傳聞鬼面早已死在三年前,可究竟死沒死,誰也不知道。”
“那你是在告訴,關於卿如塵其實還是一無所知?”蕭絕陰沉沉道。
莫婆婆見蕭絕陰着臉一副不悅的樣子,心裡一咯噔,語重心長道:“聖皇,如今你只宜靜養,實在不宜心思太重,這於病情無益啊!至於這卿如塵和郭魃不如交給四大使者去解決,實在不行殺了即可。”
蕭絕冷笑一聲,陰魅的眼眸裡閃過一絲異芒:“難道莫婆婆覺得自己管的太少了?”
莫老一驚,趕緊跪下:“聖皇恕罪,老身只是爲聖皇身體擔憂,絕無僭越之心。”
“去查——”蕭絕沉聲。
“遵命。”莫婆婆依言而去。
元阮擡起寬大的袖袍扇了扇臉,額上已熱的冒出汗來,臉頰更是紅撲撲的,朗聲道:“爺,我就搞不懂了,莫婆婆大小也是個神醫,你讓一個神醫去查那個臭道士的底細未免太過了吧?”
“元阮……”蕭絕看了元阮一眼。
“唉,爺,有何吩咐?”元阮立刻跑了過來笑嘻嘻道。
“看來今日你嘴太閒了。”說完,伸手指了指牆角邊擺着一個小布袋,淡聲道,“自個炒瓜子嗑去。”
元阮翻一翻眼,撇一撇嘴,嘀咕道:“不告訴就不告訴嘛,爺就是小氣,除了花花,對誰都沒個好臉色,待在爺身邊真是活受罪。”
“受罪你可以離開。”蕭絕淡聲。
“呵呵,怎會離開,我若離開爺怎麼辦?我還着跟爺多交流交流經驗哩。”元阮立刻又改了口換作一副笑眯眯的神色,神不知鬼不覺的晃到蕭絕面前恭着身子又問道,“爺,你究竟和花花有沒有……嘿嘿……有沒有那個啊?”
“真想知道?”蕭絕擡眸,眸裡沒什麼情緒。
“想。”元阮猛點頭
蕭絕淡淡:“再過幾日花兒家要喬遷了,你再去幫我送份大禮。”
元阮一想那日花花家上樑,他去送禮所發生的令人屈辱之事就恨不能殺人放火,把那一幫老孃們臭男人嘴巴全部削下來,他特別堅貞的把頭扭向一邊,拿特別堅貞的語氣道:“不去!”
“那你出去吧!”蕭絕雙眸似暈了更深的黑色,臉上卻帶着一種煎熬了許久的疲憊。
元阮還想再問,看見蕭絕臉色不好,只得答了聲“是”,便自覺的拎了一袋子瓜子退出了屋門。
蕭絕依然坐在那裡一動不動,輕輕嗆咳一聲,脣間又溢出血來,看來今晚他又不能去見花兒了。
指尖捻着一小縷由黑色絲線纏繞的黑白相間的發,放在鼻尖深深一聞,這發上有花兒的味道。
她的發與他的發已糾纏到一處,此生,他是不願再放開她了。
他又是想起她,黑髮如雲,清眸如水,肌膚如雪,彷彿只在伸手間,他就能觸碰到她的臉。
忽然“呼”的一聲,屋外狂風大作,吹動屋內簾幔如波動般漾動起來。
蕭絕眉色一冷,將髮絲妥貼收到心口,透過簾幔被風吹開的縫隙一看,不遠處飛來翩翩飛來一陣小小的紫翅蝴蝶,穿梭樹林越過花間,所到之處,皆化爲一片廢墟,紫蝶翅兒映着秋日暖陽閃閃發光,帶着一種蕭殺的邪惡。
“奶奶的!”元阮大罵一聲,跌跌撞撞的跑進來,“爺,那個不男不女的紫流風又他孃的跑來了,爺,你趕緊找個地方躲一躲,我去迎他。”
蕭絕冷哼一聲:“他竟找到這個地方,也好。”
“好個屁啊。”元阮大急,畢竟這紫流風是他求了爺放走了,如今爺重傷在身,壓根不可能動用冥殺,如何能抵擋這化骨蝶。
他想不到,這紫流風竟他奶奶的如此厲害,在短短的十幾日之內就恢復了功力,還尋到這個隱蔽偏僻的地方來,就算是死,他也要拿身體擋住那化骨蝶。
他見蕭絕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更加急:“爺,你趕緊先走,你就算不想着自個,也要想着花花,那小娘們還一心盼着你跟她困……”覺字沒有說出口,他呸了一聲改口道,“還盼着你跟他成親哩,難道你想要她當個望門寡。”
“多嘴。”蕭絕依舊淡淡,眉色間並無半點異動。
“聖皇,是化骨蝶,你趕緊先從後山撤離,省得有傷聖皇聖體。”莫婆婆也急急忙忙的跑了進來,看着蕭絕的側影,眼裡流露出真切的關心之色。
“哧……”的一聲,重重簾幕已漸漸燒出一個大洞,發出一陣焦糊的味道。
“哈哈哈……”紫流風不男不女很是魔性的笑聲隨之傳來,“蕭絕,這次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能逃得掉。”
“你奶奶的紫流風,你敢動我家爺的一根汗毛,老子保管拔光你全身的毛。”元阮眼中放出非比尋常的盛怒光芒,罵完,轉身就出屋門,飛奔至屋外。
狂風吹動他紅衣獵獵翻飛,他本就絕色的臉因氣憤而更顯紅潤有光澤,一雙魅到骨子裡的桃花裡迸出火般光芒,他彈地而起,抽出腰間束帶,束帶轉瞬間化作一根豔色長鞭,長鞭揮舞,帶着一股不輸於刀鋒般的鋒芒,只見道道紅色乍現,擊落一地紫蝶。
“小阮,你又何必多管閒事。”空氣中傳來紫流風沙啞的聲音,手中扇子一收,漫天飛舞的紫蝶乍然消失。
元阮擡頭一看,就見一道紫色光團停滯在半空,他冷哼一聲,桃花眼眸一寒,不由分說,揮舞長鞭殺氣騰騰直襲向紫流風。
紫流風冷笑一聲:“蕭絕,你明知道我不會動小阮,你卻派他出來做個擋箭牌,你自己做個縮頭烏龜躲在屋裡不敢出來,這就是九黎殿聖皇的作派,如今真可叫我開了眼界。”
“放你姥姥的臭狗屁,我家爺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哪像你好人不當非要當個不男不女的陰陽人。”元阮強攻而上,紫流風卻並不迎戰,只退不攻。
“小阮,你爲何非要跟着蕭絕,你不如跟着我,也好讓我代替元心照顧你。”紫流風仍舊是上次打扮,除了露出的一雙紫色眸子,根本看不見他臉上的半點表情。
“別跟老子提元心,你不配,若不是你,老子如何會沒了姐姐。”
紫流風眸色一暗,眼底倏然閃過一絲無法隱藏的悲慼,長嘆一聲,那聲嘆息帶着一種無法言喻的痛苦和悲愴:“小阮,我從來都沒有害過元心,是蕭絕,都是蕭絕,你的心早已被蕭絕那個狗賊巧言令色矇蔽,你跟我走,我會告訴你一切真相。”
“狗屁真相,老子又不是傻子,有眼睛會看。”
“刷”的一聲,元阮長中的長鞭劃破長空,從紫流風臉部劃過,只可惜始終離了那麼一點點,根本沒有傷到紫流風分毫。
“蕭絕,還不出來受死。”紫流風又是一聲暴喝。
“元阮,退下!”陰冷的聲音淡淡響起,蕭絕負手而來,一成不變的黑色衣袍,長髮未束隨風散亂,一張臉在陽光下更是蒼白到幾近透明,薄如蟬翼一般。
“爺,你怎麼出來了,讓老子收拾他。”元阮不願退下。
“退下——”蕭絕冷戾一喝,眼神淡淡的看向紫流風。
元阮冷哼一聲,收了長鞭後退幾步飛落在蕭絕面前。
紫流風冷笑一聲,眼裡紫光如刀:“蕭絕,莫非你怕了我的化骨蝶,特意躲在小阮身邊讓我難以出手?”
“紫流風,你還真是夏天裡的蒼蠅,無處不在。”蕭絕緩緩上前,眼神冷漠的掃過半空中一團濃重的紫色,目光森冷,“如今已要入冬,你還想垂死爭扎。”
紫流風從高空中俯視着蕭絕,眼神裡的恨意恨不得直接在蕭絕身上剜出一個洞來,他有些疑惑,這個蕭絕爲何能如此張狂的直接應戰,難道他不怕他的化骨蝶,又或者他只是仗着有小阮護着,還是蕭絕的重傷根本是裝出來的,他還能再用冥殺。
若這一次,他用了冥殺,自己還如何能全身而退,就算不死武功也要全廢了。
不,不可能,他不可能判讀有誤,他本想着讓蕭絕自個死了算了,可實在不甘心,如果蕭絕不能死在他手裡,那他這麼多年的復仇還有何意義。
不知爲何,他從來也沒這麼迫切的希望過蕭絕馬上就死在他手裡,他已追殺他十年,他原來以爲自己還有耐心再等,可如今他已忍到了極限,哪怕是今天殺了小阮,也必取蕭絕性命。
他眼裡充滿了濃的化不開的殺意,怒聲喝道:“蕭絕,不要再囉嗦,有本事你就跟我單打獨鬥。”
他喉間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慮,說到底,他還是在懷疑蕭絕,反常必然有妖,像蕭絕這般冷情絕性之人向來視人命如草芥,他完全可以命他手底下的人先來迎戰,何以就派了小阮出來。
小阮的性子他很瞭解,最是個急躁耐不住之人,怕是他根本就不是蕭絕派來了,而是小阮自己主動跳出來迎戰的。
在小阮跳出來的那一段時間,蕭絕明明有時間可以逃走了,他爲什麼又不逃。
他搖一搖手中紫扇,腳腕銀鈴在風中叮噹作響,他卻不敢一次將所有化骨蝶放出。
元阮厲聲一喝:“你奶奶個熊的陰陽人,就讓老子來會會你這化骨蝶。”
“小阮,你若執迷不悟,休怪我無情傷你性命。”紫流風已然氣極。
“小阮,回去。”蕭絕沉聲一喝,“這是我他之間的事,不如這一次解決乾淨。”
元阮還欲說什麼,就迎到蕭絕幽幽的冷眸,他不敢再違抗命令,只得回去。
紫流風疑心更重,蕭絕長髮在空中來回飛舞,半眯着眼,濃重眼睫越發顯得他黑眸如地獄暗淵,彷彿眸里正飄着兩團藍森森的鬼火,他很是慵懶的撩一撩飛到眼前的長髮,淡淡道:“十年恩怨一朝解決。”
“好——”紫流風眼神如雪。
銀鈴聲聲,彷彿是催魂的鬼樂,紫扇開合間,化骨蝶再次翩然而出。
蕭絕臉色淡漠之極,揮手間,就有無數血色暗點如血雨般帶着一股強勁的凌厲氣勢直襲翩然而飛的紫蝶。
瞬間,紫蝶墜落化作一堆暗色死灰,隨風湮滅。
紫流風一雙紫眸有過剎那間的詭異,雌雄莫辨的聲音陰陰響起:“蕭絕,你使得是何等詭術?”
蕭絕輕抿着脣角,臉色猶如雪山上的寒冰,聲音幽冷飄忽,帶着一種鄙夷的嘲諷:“紫流風,難道你以爲我只有冥殺?”
“什麼?”紫流風默唸一聲,不可置信的盯着蕭絕,追殺他十年,他本以爲自己就算不能看透他的內心,也能看透他的武功,他輕嗤一聲冷嘲道,“蕭絕,你想在我面前耍花樣可沒那麼容……”
“嗖——”的一聲,紫流風話還未完,就見眼前一顆血色光點朝着他的臉孔強悍襲來,他一驚,身子往旁一側,血色光點擦過他寬大的紫色袖袍,化作無數肉眼幾乎看不清的血點,將他的袖袍擊的全是破洞,破洞漸漸化開,升起一陣黑色輕煙,一股濃烈的曼陀羅香氣直撲入紫流風鼻中。
紫流風大爲駭異,這番他本就來得急躁了些,他不想蕭絕功力恢復如此之快,若此時強行與蕭絕拼命,怕是要落個兩敗俱傷的下場,他還不想死,更不想與蕭絕這個短命鬼死在同一個時辰,這樣於他太不划算。
他掩在面具下的眉頭深鎖,眼中猶豫之色愈盛,終是收了紫羽扇絕然而去,只留下一句虛空的話在空氣中兀自飄蕩:“蕭絕,我一定會回來的!”
蕭絕冷戾一笑,喉頭間一陣強烈的刺癢,他毫不在意的拂一拂衣袖,人已飄回屋中。
“操你奶奶的紫流風,有種就跟老子幹一架,這會子倒做個縮頭烏龜跑了。”元阮跳腳怒罵。
蕭絕脣邊沾染了殷紅的鮮血,鮮血沿着下巴滴落,他連眉頭也未皺一下,拿帕子拭了拭,又飲了一口清冽的茶漱了漱口。
莫婆婆滿眸憂色,又端了一碗藥走上前來:“聖皇,剛你又動了真氣,趕緊把藥喝了。”
蕭絕淡漠的接過藥碗一飲而盡,莫婆婆嘆息一聲道:“紫流風爲人疑心極重,若不如此,今日也不能如此輕鬆的將他擊退。”
“莫婆婆,你說的這個話是什麼意思啊?”元阮氣憤難消,大跨步就走了進來,自責道,“都怪我,若不是上次我非要救他,他也不能跑來搞偷襲。”
莫婆婆笑了一聲:“他倒不是來偷襲,他這次是明目張膽跑來的,只是這地隱秘非常,不知他如何找到此處?”
“真搞不懂這該死的陰陽人,既然是明目張膽的跑來,何以又這樣輕而易舉的就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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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阮,你還是這樣,做事一點都不知道用腦子,若這世上的事都能單憑武力解決,那還要智謀做什麼。”莫婆婆面容柔和,拿眼瞥了元阮一眼,只笑着搖了搖頭。
“莫婆婆,你這話我就更不懂了,我怎麼就不用腦子了,你趕緊給我解……”元阮大爲不服。
“好了,小阮你且炒你的瓜子去,聖皇累了,還需要休息。”莫婆婆揮了揮了,強拉着無阮離開了。
“莫婆婆,你就告訴我嘛,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元阮扭股糖的似的纏着莫婆婆。
莫婆婆笑道:“你這孩子也該花點心思動動腦子,這一次聖皇重傷未愈,紫流風本有必勝把握,只可惜他爲人疑心病太重,不敢孤注一擲的將化骨蝶全部放出,聖皇不過是略施小計,那紫流風惜命就自己嚇退了。”
元阮聽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又拉着莫婆婆坐下,撐腮親暱的靠在莫婆婆的膝上,蹙着眉頭又問道:“莫婆婆,您老就說清楚點,我實在沒聽明白。”
“你呀你!”莫婆婆滿臉慈藹之笑,伸手在元阮頭上戳了一把,“虧你這麼些年跟着聖皇,三國時期諸葛亮所使‘空城計’你可懂?”
元阮睜着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想了想,答道:“曾聽爺提起過,不過這故事很沒勁,我大不感興趣。”
莫婆婆又寵溺的拍了拍元阮的頭,正經坐直了身子,對着元阮耐心解釋道:“若聖皇派四大使者去迎戰,紫流風必然會認爲聖皇重傷在身,此其一,若聖皇趁你在跟紫流風糾纏之際先撤離,紫流風更會肯定聖皇此時並無力應戰,此其二,聖皇打小就是個沉靜如水的性子,他無所畏懼的前去迎戰,就是因爲他對紫流風的性子瞭如指掌,紫流風秉性優柔寡斷,又素來是個疑心極重的人物,他一見聖皇並非他心中所想全然無力應戰,自己就疑惑了,決戰之時,當某一個人一旦心思活動有了疑惑必會考慮太多瞻前顧後,他不敢放出所有化骨蝶一來是因爲上次他受了重創,所殘留化骨蝶不多,二來是因爲他是個惜命之人,斷不會在沒有勝算的情況下孤注一擲。”
“可是剛剛爺明明就很厲害啊!哪裡就唱的是空城計了?”元阮瞧着莫婆婆,眼裡還是一派迷惑不解。
元阮說着又貼心的端了桌上的一杯茶遞給莫婆婆潤潤嗓子,討好兒道,“莫婆婆可比爺好說話多了,總是知無不言言不無盡,再說明白些。”
莫婆婆頓了頓,呵呵一笑道:“那不過是聖皇使的障眼法罷了,那些血點是老婆子我最近爲了替聖皇治傷將黑色曼陀羅混入人血,聖蛇之血,重新提煉出來的解藥罷了,這解藥雖不能治本,但也勉強可以治標,這解藥本身就是劇毒之物,我又加了一點硫磺進去,當然能把紫流風的衣服燒出許多個窟窿來了。”
莫婆婆雖說的雲淡風輕,元阮聽得卻心有餘悸,他根本不知道原來爺是真的無力應戰,他牙抖一抖道:“如果紫流風拼力一戰,釋放出所有的化骨蝶,那爺不是死定了。”
莫婆婆沒再說話,良久,嘆息一聲道:“沒有如果。”
……
風拂過,屋外還有一陣陣腐朽之氣傳來,蕭絕修長的左手正拿着一把小刻刀,指尖蒼白的瑩瑩發光,他沒什麼心緒的半垂着眸子,右手拿着塊白玉似乎在雕刻着什麼。
一個女子蓮步微移踏入她房中,盯着地上氈毯上的那片溼潤的紅色,心驀地一抖。
“阿絕,你……”女子動了動脣,走到他身邊,卻未敢坐下。
“我沒事。”蕭絕聲音冷漠,微微擡眼又問道,“白雪夫人可開花了?”
“沒有。”女子有些失落的搖了搖頭。
蕭絕冷冷道:“那你來做什麼?”
“阿絕,難道我沒事就不能來了,難道你我之間除了聖皇和屬下就沒有其他了?”女子蒼白無華的脣失了血色般微微抖動,“剛剛你是不是差點就要沒命了?”
“若無事,你就退下吧!”蕭絕淡淡。
“我若說是有關那個村姑的事呢?”
“哦,說來聽聽。”蕭絕的臉上總算有了些許神情,擡着看了女子一眼。
女子瘦弱的肩顫了顫,臉上神情已是哀豔欲絕:“阿絕,如今也只有那個村姑可以讓你心裡有一點點反應了吧,爲什麼?究竟是爲什麼,我愛你的心不會比那個村姑少半點,你爲什麼……”
“雲柳絮,我不想聽廢話。”蕭絕又垂下頭自顧自的雕刻着什麼,雲柳絮看不見他的眉眼。
雲柳絮身體微微發抖,眼睛卻亮晶晶的看着蕭絕,若他死了,她也不得活了,這個世界如果沒了阿絕,她一連他手上的一柄利劍都做不得了,那她存在還有什麼意義。
她微微一嘆,恭恭敬敬的立在他身側,緩緩道:“佟莫牙一心想得到那個村姑,就在昨夜,他還欲潛伏夏家,我一直跟蹤他,他在半途遇到那個郭魃,他似乎很懼怕郭魃,郭魃不過說了一句‘不准你打夏花姐姐的主意’,那佟莫邪連吭聲都不敢,就嚇得返回家中,我就不明白了,阿絕你爲何一心要防着郭魃那個小丫頭,我見她對那個村姑並無惡意,反倒有保護之意,不然怎可能三番四次的從佟莫牙手裡救下那個村姑。”
蕭絕沒有說話,只停下了手裡的刻刀,輕輕啓口吹一吹手上玉石雕出的細碎的屑,白屑飄散,他神情專注的看向那手裡未成型的玉雕,陰冷的眸色已然斂盡,獨留一抹柔軟溫和的暖色。
“阿絕,你所雕刻之物是不是要送給那個村姑的?”雲柳絮淡如輕煙的眉尖一蹙,眼裡帶着一種不甘的嫉恨。
他握住手裡的玉雕繼續雕刻,彷彿雕刻着什麼世間珍寶,連刀刻的力度都是那樣溫柔,生怕一不小心就會將玉雕損壞,他淡聲道:“這與你無關。”
雲柳絮神情早已支離破碎,嚅了嚅脣:“我知道,終是我多事了,我這一趟來不爲其他,一來是想告訴阿絕,頂多再過七日,白雪夫人就可開花,到時供奉入宮,大事自然可成,二來是想提醒阿絕,不要耗那麼多心神去對付郭魃那個丫頭,我覺得那個小丫頭邪的很,沒有人知道她的底細,就是佟莫牙也不知道。”
雲柳絮眸光似定格在某個虛無的焦點,隱着一股難以言表的悲切,“我知道阿絕你害怕郭魃會對那個村姑不利,可我幾經跟蹤,究竟也未發現郭魃對那個村姑有任何不利之舉,所以阿絕你大可不必不顧自己的身體,三番四次去尋那個郭魃的晦氣。”
“話已說完,你可以走了。”蕭絕冷酷的就如一個千年不化的寒冰。
她想靠近他一些,卻最終往後退去,眉心鎖的似永遠也解不開,脣角卻緩緩抿出一個笑意來,淡聲道:“屬下遵命!”
她移蓮步而去,卻又回頭看他一眼,唯看到他低垂的發,她又是有多麼期盼他也能擡頭看她一眼,哪怕用最冰冷的眼神看她也好,她在想,他是不是連她長什麼樣都忘記了,他還是當初那個脣角含笑叫她阿絮的阿絕麼?
可不管他是哪個阿絕,她待他的心從始至終從未變過,她不敢奢求他能愛她,可至少也該看她一眼。
她自苦的笑了一聲,卻見有人伸手在她眼前晃了兩把。
“喂!雲柳絮,你老是直勾勾的盯着我家爺看什麼看?”元阮手裡握了一把剛炒的熱乎的瓜子,扔了一個在嘴巴里嗑着,不等雲柳絮回答,“呸”的一聲吐出瓜子殼來,朗笑道,“哪怕你眼裡看出個疔來,也是白搭。”
“小阮,胡說什麼呢?”莫婆婆好言好色的幫雲柳絮倒了一碗茶,又招呼道,“雲姑娘上一趟山也不容易,過來喝口茶再走。”
雲柳絮微微挑眉,收回目光,對着莫婆婆露出一個恬靜而蒼白的笑來:“謝謝莫婆婆。”
說完,她款款落座,又聽莫婆婆絮絮叨叨的嘆道:“想當年你和蓮衣都還是個小女孩,如今都長這般大了,老婆子我也老了,真是歲月不饒人啊!”
“莫婆婆容光煥發,哪時裡就老了。”雲柳絮啜了一口茶,眉目帶笑,“就是柳絮和蓮衣加起來也比不過你的芳華哩。”
“噗……”元阮笑了一聲,“雲柳絮,你瞧瞧說話就是這麼的不真誠,莫婆婆明明是個老太婆了,哪裡還能和比你芳華?”
雲柳絮白了元阮一眼:“怎麼哪兒哪兒都有你,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難道女人有了年紀就無芳華了,真真的淺知薄見。”
元阮冷哼一聲:“明明就是心口不一,還拿話壓老子。”
莫婆婆一手拿着根青石搗藥杵,正用力的在搗藥碗裡研磨着一些已看不出本來顏色的草藥,擡着看着元阮笑道:“小阮,我們女人家講話,你個男人插什麼嘴兒,實在閒的沒事做不如出去逛逛,這山大着呢,此時深秋景緻正好。”
元阮乾脆一屁股落坐,自在悠閒的專心嗑起瓜子來,又道:“沒個屁事吹那破山風作什麼,莫婆婆你就是無趣,這個雲柳絮更是無趣,一點也沒有我家花花好玩。”
莫婆婆笑道:“我來這幾日常聽小阮你提起這位夏花姑娘,還有聖皇也時時掛念這位姑娘,若有機會,老婆子我倒想會會這位姑娘,一睹其芳容。”說着,又轉頭看向雲柳絮笑問道,“雲姑娘應該也見過這位夏花姑娘,可覺得她如何?”
雲柳絮靜一靜,冷笑一聲:“能讓阿絕掛念的女子,自然是很好的。”
“囔!雲柳絮我就說你這個人說話很不真誠嘛,明明心裡嫉妒的要死,嘴上還誇出好來,真正的表裡不一,我家花花纔不像你這樣,花花都是有什麼說什麼的,再不會像你這樣說話喜歡藏着掖着。”
雲柳絮臉上紅了一紅,又是冷笑一聲:“元阮,什麼時候這夏花姑娘就成了你家花花了?”
莫婆婆低頭搗藥,只笑了一聲道:“平日裡小阮就是花花長,花花短的,雲姑娘你也別在意。”
雲柳絮緩緩抿出一個笑來:“莫婆婆,我不過是打趣他,又何曾在意。”
元阮很不以爲然的又白了雲柳絮一眼,“呸”的一聲吐了一個瓜子殼在雲柳絮腳下,斜睨着她道:“你沒個屁事打趣老子做什麼,老子可是隨隨便便就能讓人打趣的,有本事你打趣老子的爺去,那樣老子就服了你了。”
雲柳絮怔怔的看着手中的青花瓷茶盞,眼中有過一瞬的恍惚,轉而是一片沉寂,良久,冷笑一聲:“我倒想打趣,只是沒那個福氣。”
莫婆婆擡着看了雲柳絮一眼,眸中神色微露覆雜,搖頭一嘆,臉上依舊帶着溫和的笑意,牽起滿臉皺紋:“雲姑娘,聖皇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也難得看他對誰有個好臉色,你就不用在意了。”
“是啊,除了那個夏花姑娘,也難有人能讓阿絕變個臉色了。”雲柳絮理了理狐毛大領底下墜着的珍珠流蘇,愴悠一嘆,眉目間全是黯然。
“哈哈……”元阮突兀一笑,伸手指着雲柳絮道,“你也不必太過擔憂,頂多爺先娶了花花,再娶你當個小的。”
雲柳絮捧住茶盞的手微微抖了兩抖,臉上溢出一絲看不出喜怒哀樂的表情:“這樣也好。”
莫婆婆搖了搖頭,元阮卻大笑一聲道:“雲柳絮,你也不怕作踐了自己,若是我,纔不會插足爺和花花,人家兩情相悅,你插個什麼勁,我瞧你長得也不差,何必一天到晚的作出一副非爺不嫁的模樣,這天底下好男人雖然不多,但總是有的,僻如冷護法什麼的。”
莫婆婆淡笑道:“小阮你也算是個爲數不多的好男人。”
元阮一擺手道:“我自然是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
雲柳絮眼中含笑,卻看不出笑的是真還是假,聲音飄渺:“那元阮你的意思我還可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