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遙聽到村頭的梆子聲聲敲響,一陣悠揚清脆的吆喝叫賣聲傳來:“兔兒饅頭,肉包子賣咧——”
夏花買了一個饅頭給大壯,大壯和夏花分了一半,夏花剛啃了一口便聽到馬蹄噠噠,轉眸一看卻是本村的頭等大戶秦家的小廝趕着馬車,“籲!”的一聲,馬車停下。
靛藍色的馬車簾已被撩開,秦嶺滿眸含笑對着夏花道:“原家是夏姑娘和大壯啊,這會子去哪兒?不如我捎你們一程?”
夏大壯盯着秦嶺,眸裡似有不悅之色,只推了推夏花道:“娘,別……別跟他走。”
夏花放下嘴裡的饅頭只笑道:“爲何?”
夏大壯臉一紅,吞吞吐吐道:“夏平桂說娘喜歡……喜歡他,大壯不……不喜歡他……”
夏花白了一眼大壯:“傻大壯,夏平桂的話你也能聽?”說完,莞爾一笑大大方方衝着秦嶺道:“去縣裡。”
秦嶺笑道:“那正好,我也去縣裡,夏姑娘和大壯上來與我一道走吧。”
夏花本想去鎮上賣鹿皮,可恰逢今日縣裡有廟會,那裡人多,興許鹿皮容易出手,也能賣個好價錢,可去縣裡要趕好幾十裡地,她帶大壯出來不放心娘和栓兒,這會子跟馬車走卻能省不少時間,趕好的話下午就能回家。
這秦嶺雖對她有意,但她在眼裡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小屁孩,若放到現代還在上初中,她也犯不着跟個小屁孩忌諱什麼。
正想着,秦嶺已朝他伸手,夏花只搖了搖頭,將手裡的饅頭往嘴裡一叼,手往馬車板上一撐,人已經輕輕鬆鬆躍上馬車,秦嶺微有侷促的收回了手,眼裡卻是掩不住的高興,又努力找話題攀談道:“夏姑娘,這麼大清早的去縣上做什麼?”
夏花咽一口饅頭只道:“賣東西。”說完,伸手將夏大壯拉了上來,夏大壯拼力咽一口饅頭,只噎的只翻白眼,秦嶺忙取了水喂下。
夏大壯結巴道:“不準和我娘多說……說話,不準打我……我孃的主意。”
秦嶺聳聳肩膀,小麥色的臉上洋溢着健康陽光的氣息,脣一勾,一雙微凹的大眼睛向下彎起,稍顯寬的三眼皮疊到一處,更顯得那雙眼睛似溢着泉水,他臉上完全沒有絲毫惱怒之意,說話語氣很是平和:“夏姑娘,有大壯如此護你,我倒放心許多。”
大壯拉住夏花的胳膊肘,只護道:“你憑啥……啥放心,護我娘是我的責……責任。”
夏花笑道:“秦少爺,大壯就是這性子,你別介意。”
秦嶺笑的更深:“夏姑娘,你太客氣了,我怎會介意。”
夏大壯將夏花拉的更緊,好似轉眼間夏花就要跟秦嶺跑了似的:“娘跟你又不熟,當然要……要客氣。”
夏花衝着秦嶺無奈的笑笑,秦嶺怕大壯不開心,很是識趣的閉上嘴巴,只漫不經心的拿了一本《黃石公三略》來看,到底心思不在書上,只忍不住偷眼打量夏花,真是越看越覺得夏花可敬可愛。
夏大壯賭氣指着秦嶺手中的書道:“你拿反了。”
秦嶺尷尬的摸摸一頭只笑道:“也不知怎麼的,竟拿反了。”
夏花心內疑惑,從來也不見大壯唸書識字,怎知秦嶺拿反了,是巧合又或者是從前的大壯根本就是識字,想着想着,思緒便飄遠了。
到了塗江縣已是巳時,秦嶺告辭而去,夏花帶着大壯到了街上,這是塗江縣最繁華一條街——花市。
街上人流如織,人聲鼎沸,街兩邊街鋪林立,路邊有各色小販,有賣油紙傘,買胭脂香粉的,還有人在叫喊道:“冰糖葫蘆,賣冰糖葫蘆咧——”
夏大壯好似劉姥姥入了大觀園,這也新奇,那也新奇,又看到那紅通通誘人的冰糖葫蘆直流口水,夏花無法,因爲鹿皮還未賣,囊中羞澀,只能強拉着夏大壯離開。
夏花想找個攤位擺下,只是她們緊趕慢趕還是遲了些,好攤位早已被人佔了去,好不容易找了個攤位,只是現實往往殘酷,攤擺了兩個時辰,鹿皮都無人問冿。
夏大壯心內有些急躁,又害怕鹿皮賣不掉娘會傷心,也不敢多說話,只盡力跟着夏花吆喝着:“賣鹿皮,上好的鹿皮喲!”
“包子喲,香噴噴的肉包子喲,賣包子咧!”不遠處傳來肉包子鋪老闆的叫賣聲。
“娘,有包子噯。”夏大壯因早上就吃了半個饅頭,早已是飢腸轆轆,夏花很是心疼,又摸摸腰上的荷包,忍痛摸出僅餘的五文錢,正想去買兩個包子,忽一眼皮瞥見包子鋪斜對面的一家錦旆招展的茶樓,錦旆上書寫的是塗江第一樓,門頭匾額上是三個燙金大字——銘玉閣。
夏花望着那匾額出了會神,或許她不能在鹿皮這一顆樹上吊死,手指間摩挲了那五文錢,忽有了主意。
她收了鹿皮背了揹簍帶着大壯大步邁向銘玉閣,夏大壯底氣不足的拉着夏花道:“娘,這裡這麼大……大,我們沒錢……錢哩。”
夏花將手裡的五文錢晃了晃笑道,“這不就是錢麼?我帶你吃大餐去。”說完,又提醒道,“記住!在外面要叫爹。”
夏大壯傻呵呵的笑道:“娘,爹原來……原來有錢。”
二人在步子即將跨向銘玉閣寬闊的門檻時,一個小二模樣的人傲慢輕蔑的呵斥道:“去去去,哪兒來的窮叫花子,滾一邊去,不要髒了銘玉閣的地。”
夏花見這人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樣,心內氣憤,只勾勾嘴角冷寂寂道:“原來這就是銘玉閣的待客之道?”輕哼一聲,似笑非笑,“怪道這銘玉閣一年不似一年,被隔壁的臨聽閣比下去了。”
小二的臉色由青變紅,又由紅變黑,羞憤難忍的就要再罵,卻迎到夏花冷冽冰寒的眸子,他揉揉眼,有剎那間的錯覺,這個穿得叫花子般的小小少年竟像個真正高高在上的貴族,那種貴氣是破衣爛衫掩蓋不住的。
再看夏花身後的夏大壯,同樣生的不俗,像個高貴人家出來的少爺,他心裡直打鼓,莫非是他有眼無珠,錯把珍珠當魚目了。
想到此,他立時氣矮三分,一下子就軟了下來,正要糾結是趕人還是陪不去,忽聽到一個溫厚的聲音傳來:“夏姑……哦,夏公子,正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