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門沖喜小娘子
李姨娘伺候賈夫人歇下,便匆匆的趕到賈婉若的院子。
三人早先就說好的,事情成與不成,等陌千雪走了,都會在賈婉若的院中碰頭。
李姨娘還沒入房,內裡便飄來了賈婉如的聲音。
“那個陌千雪就是命好,遇難被救,也能撞到寧族的家主同樣受傷避在那小村莊裡,還被送作堆……”
“送作堆又怎樣,伺候寧家主大半年,也沒能令家主動心,寧家主沒帶她一起回京城,更沒有允下親事。若不是發生那擋子事,只怕寧家主也不會站出來……”
“那背後企圖誣陷的人真是愚不可及,搬起石頭卻是砸了自己的腳,陷害不成,反而成全了陌千雪……”
“要說,還是寧家主仁義,就因爲她被人誣陷,爲了洗涮她的清名,在大殿之上以婚相許……”
“要不怎麼說她運氣好?我可是聽說了,寧家主一表人才,相貌奇美,武功又高……”
李姨娘越聽臉色越沉,這兩個人膽子也太大了些,超級世家的家主也是她們可以議論的麼?
當下對着門邊守着的幾個上丫頭喝道,“都下去,守着院門。”
再瞅瞅四周,除了兩個女兒的心腹丫頭,邊上也沒有外人,她沉着的臉才微放鬆了些。
喝走門前的幾個下人,李姨娘又查看四周無人,才邁步進屋,入門便警告兩人,神色嚴肅,“這種話以後再不許說。”
賈家是書香門弟,賈婉若賈婉如兩人雖是庶出,卻也受過良好的教育,細細一想,也知道這事不能隨便瞎說。
只是心中雖知深淺,被姨娘喝斥面色卻也不好,都不耐煩的應聲,“知道了。”
李姨娘也不怪兩人無禮,她本就是一個姨娘,女兒們是正經的小姐,有什麼立場去要求她們對自己畢恭畢敬。
見兩人臉色不好,當下勸慰,“千雪小姐雖然不讓你們進府伺候,卻也沒有完全一口回絕,你們兩個還是有希望的。
過幾天就是她及笄的好日子,她無父無母,及笄之禮自然是要夫人來主持的。到時夫人一定會帶你們過去,你們一定要好好表現,和她多套些近乎,切不可和今日一般,坐在那裡木柱似的……說不定,那天寧家主也會到場……”
出了賈府,已是午後,累了一天陌千雪也有些乏,便讓阿五趕着馬車直接回了國公府。
一行人簇擁着陌千雪,浩浩蕩蕩的從府門直接進了內院。
行至雪宛門前,鬼煞駐步,半閉着眼睛,抱劍靠立在院門十米之外的樹幹邊。
陌言陌行帶着出門的二隊護衛,見陌千雪進了院子,自然不會跟進去。兩人互看一眼,微一點頭,便各領着自己的小隊分頭巡邏去了。
兩個跟出去的媳婦回了雪宛,也自覺的幹自己該乾的活去了。
莫嬤嬤扶着陌千雪進屋,初一十五和四婢緊跟身後進到屋內。
陌千雪蓮步輕移,斜靠在院內正屋中的榻上,莫嬤嬤連聲吩咐幾婢,“大小姐累了,都下去休息吧。”
“是。”初一十五和四婢齊齊行了個禮便準備退下。然,陌千雪卻突地坐正身子,眸中精光閃閃,揚聲道,“且慢。”
馬車上有些話她不好說,可回了府,還是說清楚的好。
莫嬤嬤疑惑道,“大小姐有何事吩咐?”
她在車上碎碎念半天,陌千雪沒有接話,她只以爲陌千雪是累了,便住了口。
陌千雪不答反問,“嬤嬤,父親和母親兩人恩愛嗎?”
她的這幾句話來的突然,不止莫嬤嬤有些懵,幾婢的臉上也是微紅。
回過神來,莫嬤嬤的臉上甚是驕傲,“大小姐,這個還用老奴來回答嗎?全京的人都知道,天底下最恩愛的夫妻便是國公爺和夫人了。”
陌千雪再問,“父親納過妾麼?”
莫嬤嬤不知自家的主子爲何有此一問,茫然搖了搖頭,“沒有。”
連莫嬤嬤都不知道陌千雪的用意,何況是初一十五和四婢,只是主子沒有問到她們,又沒有讓她們下去,也只能硬着頭皮恭敬的站在下首,眼觀鼻鼻觀心的聽着。
陌千雪挑眉,眸中閃過一絲怒意,“那麼,嬤嬤希望千雪得到幸福麼?”
莫嬤嬤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但她不傻,微一聯想卻也知陌千雪是爲什麼不高興了。她頓時有些委屈了。
“大小姐這說的是哪裡話,老奴也是爲了大小姐的將來着想,老奴是最希望大小姐能幸福,平安康泰之人。”
想她確實是一片忠心,陌千雪擰着眉,耐心引導,“若是父親有妾室,國公府中多了那些個不相干的女人,他們之間還能做到情比金堅麼?母親還會開心麼……”
莫嬤嬤若有所悟,埋頭不語。
若當日不是國公爺堅持,夫人真的爲國公爺納了妾室,那國公爺自然不會見天的留在夫人房中,夫人一定會很傷心,國公府也不會如此清靜。
且,夫人只有大小姐一人,若是招進來的賤人再生個兒子,那後果卻是不堪設想。
莫嬤嬤有些汗顏了,她發現自己有些本未倒置了。
她希望自已的主子在寧族能站住腳,也希望自己的主子過門後能得到寧族上上下下的認可,卻忽視了自家主子最想要的東西——幸福,情感。
陌千雪見她面上有了悔誤之色,心情總算平復了一些。
“少卿說過這一生只會有我一人。雖然說這句話的時候,是在王家村。然,君子重諾!”
此話一出,饒是知情的莫嬤嬤和初一、十五都是一震,四婢的臉色更是好看。
陌千雪繼續道,“當然,我也知道今時已不同往日,以他如今的地位,只有我一人是千難萬難。但我深信,就算他日被逼納妾,我也相信他,一定會給我一個妥善交待。
那些什麼賢良德淑的名聲,不過是些給不相干的外人看的身外之物,與我何干,我又要它何用?至於地位,少卿心中有我,站在我的身邊,便什麼都有。若他心中無我,我陌千雪要寧族之中的地位作甚,還要靠別人女人來固寵?可笑之極!如此得來的寵愛,又有幾分是真?”
那些個虛僞的男子,嘴上說着對正室多麼敬愛,晚上卻又鑽到別的女人那裡日夜耕耘不休……
只要想想這些,陌千雪都受不了。她臉上全是嘲弄的神情,若真有那日,若寧少卿宿在別的女子屋中,她寧願舍了寧少卿,獨自去過自己想過的日子,也絕不會苟且的隱忍。
想到若有那一日,自己孑然一生,這抺嘲弄的神情背後,卻是絕然的哀傷。
這該死的異死,不讓人好活,也不讓人好好愛。
陌千雪眼中盛了些淚光,這股子哀傷莫名傳開,感染了在場的每一人,莫嬤嬤大夢初醒,卻又不知該如何安慰。
陌千雪咬牙吞下淚意,“何況,他今日並沒有主動要求納妾,我爲什麼偏要做那種爲他添煩,讓自己添堵之事,給那人可趁之機……
不管是誰,只要想分享我的夫君,誰就是我的敵人。我一生所向,便是如父親母親那般的情感——一生一世一雙人。”
“老奴懂了。”語畢,莫嬤嬤跪了下來,面色莊嚴,像是在盟誓一般,“終其一生,老奴只要大小姐開心,只希望大小姐幸福,絕不會再去管他人的想法看法,再也不會犯那樣的錯誤。誰要是起了不該有的心思,老奴就讓她好看。”
起身看向站在那裡被震憾的幾婢,莫嬤嬤喝道,“你們都懂了麼?”
初一、十五立時跪下表了決心,“大小姐,奴婢們知道了。”她們兩個從來沒有生出過那樣的想法。大小姐讓她們死,她們就死,何況只是表決心。
止竹止荷止靈止巧見話都已經到了這個份上,自然只能跪地表忠心。
陌千雪的這些話,意思已經十分明顯,不管將來是何狀況,主子都不會准許她們爬上未來姑爺的牀,更不會把她們提爲姨娘,讓她們固寵。
她們幾人都沒有見過寧少卿,但當初入選貼身丫頭之時,可是羨慕煞旁人。
貼身陪嫁的丫頭,在豪門裡,那是心知肚明的通房人選。在主子不方便的時候伺候姑爺,在主子覺得勢單的時候爬上姑爺的牀,爲主子增勢。
幾婢聽說皇上已經賜了婚,未來的夫君是寧家家主之時,心中歡喜之極。超級世家的家主每一個都是人中龍鳳,天齊哪個不知哪個不曉。
不只是她們心中歡喜,連帶着她們的家人沒有一個不開心的,府中的下人也因此更加高看一眼。
止竹和止荷雖然有些失望,卻也一下子想通了,面色豁達。止靈和止巧卻像是死了爹孃一般,雖然也盟了誓,卻是不情不願。
陌千雪把這些話當着四婢的面說出來,一是警告幾人,二也是想試探這幾人。
若是忠的便好,若是別人的眼線,正好藉着兩人之口向外傳達這個信號。
不然,今天有人送美人,明天有人送婢女,後天又有人給她塞妹妹,婢子們再去對寧少卿暗送秋波,如此反覆永無寧日,她可不能確定自己不被這些人給弄瘋。
妒婦、憾婦的名聲,她從來就不怕!
幾婢都表了忠心,莫嬤嬤點了點頭,臉色卻是前所未有的慎重,叮囑道,“今天的話,誰也不許向外亂傳,若是發現有人私傳,亂棒打死,一家發賣。”
陌千雪不怕名聲不好,莫嬤嬤卻是怕的。
有些事,可以做。但是,卻不能說,至少不能放在明面上說。
六婢誠惶誠恐的點頭稱是。
事情已經辦妥,陌千雪也累了,往榻上一躺,揮了揮手示意她們都下去。莫嬤嬤拿了條毯子給她蓋好,當先轉身邁步出屋,六婢這纔跟着莫嬤嬤的身後下去了。
莫嬤嬤千叮呤萬囑咐,然,這些話還是像長了翅膀一樣飛出了國公府,飛到了皇上耳中,也飛到了寧少卿的耳中,飛到了有心人的耳中。
寧少卿只是輕輕勾起嘴角,眸中全是玩味的笑意——不管是誰,只要想分享我的夫君,誰就是我的敵人。
沒想到她會這般的在意自己。雖然這些話說得乾脆,也大逆不道,卻是勇氣可佳。也只有她才能說得出來,纔敢說得出來吧。
皇上聽聞也是一笑,想當妒婦,還要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命!
夏日來臨,一大早,已是豔陽高照。
蘇蘇郡主便坐着馬車過來接陌千雪去逛街。
蘇蘇郡主穿着玖紅色織金裙,髮髻中間釵着一支玫瑰水晶並蒂蓮的金色步搖,頸上戴着碧綠玉石墜子,耳上是絞金纏玉耳墜,手腕上一彎絞金的玉鐲,通身貴氣逼人。
陌千雪的打扮還是一慣的淡雅,穿着湖綠色繡花纏枝蓮裙,頭上只梳着流雲髻,左右卻也插了好幾只釵,顯得既不張揚,又不失貴氣,一身國公嫡女的氣派擋也擋不住。
兩個如此妙人,自然走到哪裡都是焦點。
還好,她們都是馬車行路,蘇蘇郡主對京中又熟,帶着她去的店子,都只有上等貴族才能進,否則就這樣兩個氣質不凡的美女,隨意的逛在大街之上,身後還跟着僕從無數,一定會造成馬路擁堵。
兩人逛了幾家綢緞鋪子,也逛了京中最有名的首飾店,還看了京中的一些子畫鋪子,特色精品店……
午間,兩人已是餓極,在陌千雪的邀請之下,收穫頗豐的兩個人來到了陌千雪名下的語記酒樓用餐。
兩人到來之前,早有人上前通傳過。馬車停在語記酒樓的門前,裡面的掌櫃便迎了出來,親自將兩人帶入上房入座。
陌千雪剛剛招呼蘇蘇郡主坐下,雲遙就過來請安來了。
雲遙是前幾天十五去雲起鎮接過來的。
與她同來的還有王天雷兩口子、幾個學根雕的學徒和一些王家村的村民。
只是,人接來後,雲遙便被陌千雪直接安排到了這酒樓之中管帳。王天雷等人,便被陌千雪安排到了莊子裡。
雲遙請了安,小聲回話道,“寧先生今天帶了友人,也在酒樓中用餐,就是隔壁房間,要不要去通傳一聲……”
皇宮。
上書房這些天一直是沉悶的,太監宮女們一個個噤若寒蟬,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太監總管從外面辦事回來,揮揮手讓室內伺候的奴才都退了下去。
皇上看着手中的棋譜一人自弈,夾着的棋子並不落下,也不擡頭,似被這局棋給難住,“那個盧正陽的背景查得怎麼樣了?”
“回皇上話,奴才正要向皇上回稟。”太監總管躬着身子,翹起了蘭花指把身上的拂塵一甩,捏着嗓子尖聲細氣。
“那盧正陽出生天裴郡一普通的商戶之家,與寧少卿相識在寧族封地的荒漠之上。當日……兩人以兄弟相稱,寧少卿待比親兄弟還要親……”
太監總管說得有條有理,把盧正陽的出生、和與寧少卿認識交往的經過說得清清楚楚。
話畢低頭,不敢邀功。
皇上微沉思,似想起什麼,眸中之光,有如利劍,直射太監總管,“這姓盧的與百年前被滅的京中盧氏可有瓜葛。”
太監總管心一抖,背躬得更低了,“老奴讓人細細的查過了盧正陽的祖宗十八代,經查實,他們家世世代代住在裴郡,與京城盧家那是風馬牛不相及。”
“……”皇上似有不信,一個商戶賤民,在短短的幾年之內,居然能建立這樣大的勢力,還能與世家公子成莫逆,也太巧了一些。
懷疑歸懷疑,皇上還是選擇了先相信。這心腹太監跟了他十幾年了,做事一向仔細,從無紕漏,於是臉上一緩。
“讓人下去遞話,朕要召見這個盧正陽。”
“是。”
太監總管退出,皇上拿起棋子,放在棋盤之上,面上浮出笑意,似對這一子落處滿意之極。
朕最愛看的戲就是兄弟相殘,朕不信一個商戶出生的賤民,能低擋得住天子之威和權勢的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