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兆豐年啊!這樣大的雪,明年肯定是個豐收年呢!”也許是被林媛的熱情感染,馬俊英此時臉上也露出了難得的興奮,如此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竟然也跟個小孩子似的,伸出雙手來接住了那越來越大的雪花。
“是啊。”看着他孩子氣的動作,林媛第一次感覺這位馬公子也有如此接地氣的一面。她扭頭對馬俊英一笑,而後轉頭看向了院子裡激動地跑來跑去的孩子們。
對於孩子們而言,下雪可沒有什麼兆豐年的意思,他們純粹只是喜歡玩耍而已。
程老先生畢竟年紀大了,雖然雪還不是很大,但是他已經有些瑟瑟發抖了,緊了緊身上的薄襖,程老先生滄桑的臉龐上也閃過一絲喜悅:“下雪了,好啊!”
幾個年紀大點的孩子看到了程老先生的動作,跑進屋裡去給他拿了件厚棉襖出來。林媛看出了那件厚棉襖質地頗新,還沒有穿過,她扭頭看了看馬俊英,想來應該是這位馬公子今日過來時帶給他的。
林媛因着他的細心和體貼,更是對這位翩翩公子多了幾分好感。
初雪雖美,但是在這樣的季節裡在外邊待得時間長了也是挺冷的。
林媛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把手裡接住的雪花不捨地丟掉了。這副身子果然還是不行的,只是在外邊呆了這麼一小會兒,就開始渾身打顫了。
馬俊英一看,動手就開始解自己的披風。
“林姑娘,這樣冷的天出門,怎麼不多披件衣裳。姑娘若是不嫌棄,就請暫時用我的這件……”
呃!
馬俊英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剩下的半句話就硬生生地被自己卡在了嗓子眼兒裡。
因爲,一直在不遠處倚着馬車悠閒看景的林毅,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一陣風似的閃到了林媛身旁,手裡,還拿着一件十分華麗的披風。
馬俊英舉着披風的雙手僵硬極了,似是被寒風侵襲了一般似的。
林毅將披風搭在林媛身上,因爲自己是男子,不好像個丫鬟似的再給她繫上披風的帶子。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絲毫要離開的意思。
看着馬俊英那在寒風中石化的呆呆模樣,林毅心裡一陣暢快,哼哼,幸好二公子有先見之明,不然還不得讓這匹馬沾了便宜去?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給馬俊英上眼藥,林毅有意站在了林媛和馬俊英兩人中間:“夫人,二公子早上出門時就知道今日天氣有變,這件披風是他親手放在馬車裡的。”
說完,林毅還挑着他那雙賊溜溜的眼睛看了馬俊英一眼。
馬俊英自然也感受到了他的敵意,自嘲一笑,將手收了回來,披風卻是再也沒有搭在自己身上。
林媛低頭,輕輕撫了撫披風上黝黑濃密的毛毛領子,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毛,竟然這麼柔順,暖暖的,就算緊緊挨着自己的脖子,也沒有半點扎扎的感覺。
“這毛領不錯,是什麼毛?”
林媛一句話出,頓時讓頗有優越感的林毅大跌下巴,他默默翻了個白眼,這丫頭怎麼這麼不上道,此時此刻是關心毛領子的時候嗎?她不應該滿眼淚水感激他家主子心思細膩,或者時時刻刻關心體貼她嗎?
話雖如此說,但是林媛心裡對夏徵的體貼比誰都清楚,怪不得那傢伙一大早就盯着天看了半天呢,連她叫了好幾聲都沒有聽到。
“狗毛!”林毅恨鐵不成鋼地白了林媛一眼,放心地回到馬車旁邊了。這麼個不解風情的蠢丫頭,肯定不會被這匹蠢馬拐走了,他還是回去接着守着馬車去吧。
林媛的話把馬俊英也給逗樂了,什麼狗毛啊,那明明是上好的黑貂毛,這樣的好東西可不是一般人能拿到的。原本沒有送出披風的尷尬因爲林媛的打岔消散了,但是馬俊英此時更是因爲與夏徵之間的差距更加情緒低落。
不過此時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這雪來勢洶洶,還有些寒風,的確不能再在外邊站着了。
“林姑娘,我們去屋裡避一避吧。”
雖然院子裡還有不少興奮的孩子們在吵吵鬧鬧地玩耍,不過程老先生和一些怕冷的孩子都已經進了房間去了。
林媛緊了緊身上的披風,點了點頭。雖然有夏徵的披風在,她已經不冷了,但是,今日到學堂來,她還沒有進屋瞧過呢,怎麼着也得看看學堂裡邊什麼情況才行。
林毅咳嗽一聲,緊緊跟在了林媛身後一同進了房間。
林媛奇怪地回頭看了他一眼,這傢伙,平時在林家坳的時候,就算是下大雨,出門也不曾戴個斗笠的,怎麼今日竟然破天荒地跟着進了門?難不成這傢伙不怕雨,倒怕雪?
林毅直接無視了某人的眼神,梗着脖子進了屋,要不是以防某人紅杏出牆,他纔不會進屋呢!下雪有什麼,想當年他們執行任務的時候,愣是在雪地裡埋伏了一個時辰。
這個學堂其實不小,而且程老先生吃住都在學堂裡,林媛走進的就是程老先生的房間。房間裡十分簡陋,牆邊是一張牀,說是牀,其實就是幾塊破土坯架着一扇破門板而已。牀上鋪着的兩牀褥子已經很薄了,若是不仔細看,還以爲那就是一張褥子。
林媛咬了咬脣,不忍心再看那牀上的舊棉被,扭頭看向了房間的另一端。這邊的東西倒是多了一些,兩張舊書桌,桌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整整齊齊擺放了七八本書,書籍也很舊了,連紙張都有些泛黃。但是沒有一本書是卷頁或者折角的。
此時的書桌前正擺着一本打開的書,還有一打紙。
林媛走過去看了看,第一張紙上工工整整寫着半頁字,字跡清晰,筆力蒼勁有力。這是一篇還沒有寫完的《爲學》,勸人們好好學習的文章。而在紙的旁邊,則放着幾張已經寫好的紙張,她翻了翻,都是《爲學》。
林媛挑眉,再聯想到方纔見到馬俊英時他的裝扮,她已經明白了。怪不得劉掌櫃說程老先生靠一己之力撐起了一個學堂,原來他沒有銀子買書,就自己抄書給孩子們讀。眼前這幾張紙,應該都是馬俊英幫程老先生抄的“課本”吧。
她知道程老先生這裡困難,卻沒有想到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連課本都要自己抄寫才行。
程老先生正跟幾個孩子坐在門口,孩子們圍在老先生身邊,正聽他一字一句地吟誦着關於下雪的詩詞,那認真好學的小模樣,真真讓林媛感慨不已。
只是,因爲屋裡沒有生爐子,所以溫度也不是很高,只不過跟外邊相比,少了風雪而已。林媛咬咬脣,對這位年近花甲的老先生又是憐憫又是同情。
“林姑娘,我們還是到教室看看吧。”馬俊英也看出了林媛對程老先生屋內簡陋的不忍,笑着邀請她去孩子們上課的房間轉轉。
“好。”林媛緊了緊披風,一邊跟着馬俊英去了隔壁,一邊在心裡盤算着等下她回去了以後一定要讓劉掌櫃派人送些炭來,還有棉被褥子。
心裡正盤算着,林媛已經不知不覺地進了教室。若不是有馬俊英帶着,她一時還以爲走錯了呢。
不怪林媛詫異,這教室跟程老先生的居室相比,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啊。不僅房間大而亮堂,房間裡的擺設也要豐富得多。課桌書本一應俱全,而在房間的正中央,還擺放着一隻爐子,爐子裡還有一些沒有燒完的炭,只是因爲此時屋裡沒有學生,所以爐子也沒有點燃。
“這……”看着爐子裡的炭火,林媛有些納悶,既然有炭爐,爲什麼不點燃呢,她可記得程老先生就在隔壁屋裡挨凍呢。
看出了林媛的疑惑,馬俊英搖頭一笑:“林姑娘是不是在納悶先生爲什麼不把炭爐搬到自己屋裡?哎,老先生他一生勤儉,爲了學生什麼都捨得,但是一到自己身上,別說是這幾塊炭了,就是一張紙也是不捨得浪費的。”
原來如此。林媛這才細心地發現,那個炭爐是擺放在課桌中央的,而旁邊的書桌都是圍着這個炭爐擺放的,這樣那些上課的孩子們就都能取到暖了。
但是,這樣的話,那講課的老先生就會距離炭爐遠了些。
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細節,但是也足以看出了程老先生對孩子們的心意。難怪一提起他,劉掌櫃就欽佩不已。
“夫人,雪越下越大,我們早些回去得好。”林毅從門外進來了,他不說話林媛都沒有發現,這個傢伙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沒有跟在她身後監督了。
不過對於林媛張口閉口就是夫人的,林媛還是有些反感的。別以爲她不知道林毅心裡的那點兒小算盤,不就是故意叫給馬俊英聽得嗎?
衝林媛默默翻了個白眼,林媛看了看窗外,這纔多大一會兒工夫,外邊地上的雪都已經沒過鞋底了。在外邊跑着玩的孩子們也已經被大人們叫回家了,剛纔還是熱鬧沸騰,這會兒突然安靜下來,還真有些冷清。
“果然是瑞雪兆豐年啊,才這麼一會兒,雪就已經這麼大了。”林媛勾脣一笑,向馬俊英告辭。
馬俊英看了看那雪,叮囑道:“路上溼滑,姑娘回程定要小心纔好。”
林毅撇了撇嘴,這姓馬的是不相信他駕車技術?這簡直是對他的侮辱!改天一定要讓他試試自己的車技。
擡手摸了摸下巴,林毅突然想起了那晚去接接生婆子時的情景。也不知道這傢伙能不能抵抗地住,會不會跟那個婆子似的吐得稀里嘩啦?
盯着馬俊英英俊如玉的臉,林毅惡趣味地腦補了一下他雙手緊扒馬車,吐得一臉痛苦的狼狽模樣,嘿嘿地低笑了一聲。
跟程老先生打了個招呼,跟他約定好次日劉掌櫃會過來與他簽訂協議以後,林媛就準備離開了。
上馬車時,許是她鞋底沾了雪花的緣故,一直身手敏捷的林媛竟然在車轅上滑了一跤,雙手下意識地一撐。眼看着就要栽倒在地,一雙溫潤的大手緊緊抓住了她的胳膊。
林毅的眸子頓時暗沉起來,不就是走個神兒的工夫嗎,怎麼這蠢丫頭給栽倒了?還有這個姓馬的,居然伸手扶了他家二少夫人,那雙手真是越看越不順眼!
“林姑娘小心!”
林媛穩了穩心神,趕緊把胳膊從某人的手裡抽了出來,緊了緊有些滑落的披風,笑着說道:“多謝馬公子。”
說完便小心翼翼地上了馬車鑽進了車廂裡。
馬俊英看着她坦蕩的笑容,感受着手裡殘留的餘溫,不禁有些愣了,直到某人的小腦袋從車窗裡再次露出來纔回過神來。
“天氣不好,馬公子也請早日回去吧。哦對了,還請馬公子代我向馬小姐問好。”林媛點點頭,對林毅說了聲走吧。
馬俊英一個好字還未說出口,林媛的馬車就已經走出了老遠。
林毅撇撇嘴角,根本沒有給他繼續說話的機會。
“是個好姑娘啊。”程老先生的聲音在身後猛然響起,驚得馬俊英身子下意識地一哆嗦,他剛剛又走神了?
程老先生拍了拍馬俊英的肩膀,眼眸裡似笑非笑:“加把勁兒吧,哈哈。”
馬俊英嘴角一抽,實難想象平日裡十分嚴謹不苟言笑的程老先生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可是,這真的是他加把勁兒就能達成的願望嗎?
林媛的馬車裡有不少暗格,這都是夏徵親自設計的,她一進到車廂裡,就從其中一個暗格裡拿出了暖手爐緊緊捂着了。原本還想再把錦被也拿出來的,可是現在有了夏徵的披風,那錦被自然就靠邊站了。
“咦,林毅,我們去哪?”
原本是打算掀開簾子看看雪有多大的,但是沒想到看到的卻是一副陌生的場景,這根本就不是回福滿樓的路啊。
要不是因爲林毅是夏徵派來的,她又對他十分放心,林媛都要以爲這傢伙要把自己給綁架了。
“等下就知道了,馬上就到了。”林毅嘴角動了動,暗自腹誹,都走了這麼久了這蠢丫頭才發現路不對嗎?真是個笨蛋,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林媛纔不會擔心被林毅賣掉,她又從一個暗格裡拿了些糕點出來,天冷就該多吃點東西才行,不然又冷又餓地,這不是要了她的命嗎?
就在林媛吃完第二盤糕點的時候,馬車終於停了下來。
“姑娘,到了。”
林媛拍了拍手上的碎糕點屑,掀開簾子跳下馬車。只是在她落地時,頓時有一種想要罵孃的衝動。
這下着雪颳着風的,林毅這傢伙不把她送回福滿樓也就算了,居然還把她帶到了這麼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林媛抿着脣,看着眼前這一片空曠,就在她回頭想要質問林毅的時候,突然一個熟悉的人影映入眼簾。
林媛挑眉,慢慢走近了幾步,這才確定自己的確沒有看錯,那個站在寒風中,雙手高高舉起正賣力揮舞着的傢伙,正是一大早就出城了的夏徵。
只是這個傢伙,不是去茶樹鎮查賬了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回來了也不回福滿樓,到這麼個偏僻空曠的地方作甚?難不成……
聯想到夏徵的本性,林媛體內的貪財因子瞬間爆發,眼珠子也開始不由自主地東張西望起來,依她對夏徵的瞭解,這裡肯定有能夠發財的東西!
發財的東西。
路邊的那幾棵樹?很平常的楊樹嘛,而且還那麼細,根本不能賣個好價錢。
周圍那幾座矮房子?難道駐馬鎮的房價要漲了?可是她沒有聽到一丁點兒消息啊。
還能有什麼?她腳下的這塊土地?難道是百年難能一見的肥沃好土壤?一粒種子下去能長出好幾袋子糧食來?
百思不得其解,林媛又把目光重新定格回遠處的夏徵身上。許是見她呆呆愣愣好半天也不動彈,夏徵有些着急了,揮舞着的雙手更加賣力了。
“這是,想讓我過去?”林媛不確定地回頭看了看林毅一眼,問了一句。
林毅嘴角一抽,姑奶奶喂,二少爺揮舞地手都酸了,您居然沒看出什麼意思!
默默接過了林毅的白眼兒,林媛撇撇嘴,雙手拎起披風的邊角,把自己整個兒地包裹進去才慢慢地往夏徵那裡走去。今天這雪的確不小,只是行了一路的工夫,地上的積雪已經沒過了整個鞋底,幸好入冬以後,劉氏給她做了厚底兒的鞋子,不然的話,這樣一段路走下來,只怕她的襪子和小腳丫兒都要又溼又冷了。
“你不是去茶樹鎮了嗎,怎麼到這兒來……”林毅一邊拎着披風,一邊低頭看着路,直到聽到了夏徵叫她的名字才擡起頭來。
只是,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她就已經被眼前看到的情景驚呆了。下馬車時離得遠看不清楚,再加上這裡十分空曠,夏徵身旁又是一片白雪,根本沒有什麼別的東西,所以林媛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在他的面前,或者確切地說是在他的腳下還有什麼東西。
此時,她纔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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