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時匯說的越來越不像話,儼然把自己當做酒坊的主人。
剛纔程老爺子還出言把事含糊過去,現在卻也不好在斥責大兒子了。
這會兒他如果在斥責大兒子,那在場的人沒有一個看不出來,程時匯在程家的地位了。
老爺子看重大兒子,現在他又跟着程時匯生活,他不能不捍衛大兒子在村人面前的臉面。
因爲那也是他的臉面。
可是作爲小兒子的程時年呢?
程元卿想,程老爺子並不是考慮不到程時年的處境尷尬。
只不過在經過內心的權衡利弊後,程老爺子還是選擇讓小兒子吃一點虧,全了大兒子的臉面。
程時年在座位上悶不做聲,也不見得是想不到這點,大概也是考慮程老爺子年紀大了,所求所想也不過就這麼點,也不願意當衆給大哥沒臉。
車掌櫃和程時年認識多年,對老程家的一些情況其實看得到比程時年還明白。
他一貫爲人圓滑、八面玲瓏,看穿程時年的顧忌後,就幫着打了個圓場:
“時匯兄弟還沒嘗咱們這酒,就着急了!我看你不如喝一口嚐嚐再說,這酒勁可大着,這一海碗下去,你可都不一定能站住。”
這話也是說的實情。
程家今天設宴招待村裡頭這幾位有名望的人家,當然不會吝嗇一點酒水。
元合酒的度數是村民們常喝過的米酒數十倍,要是喝米酒,大夥可能一人能喝上一罈,可是元合酒,程元卿趕保證在座的人絕沒有能喝下去還不醉的。
這一海碗的量,其實就不少。
大概也得頂一斤白。
“是嗎?那我可一口乾了!”程時匯原本想留着肚子多吃些肉,卻又卯足了勁在今天的宴席上表現。
幾乎是車掌櫃一將,他就仰頭把碗提起來灌酒下肚了。
程老爺子在旁都來不及阻止,就看到大兒子表情艱難的把酒咕嘟咕嘟嚥了下去。
因爲從來沒喝過元合酒,程時匯還當這和平常喝的米酒一樣,一口氣捏着鼻子就往下灌。
等兩大口下去,才發現嗓子被辣的不行,舌頭也發麻,他卻不肯停下,爲了掙回面子,咬牙往下灌酒。
不過他還是太小看了元合酒的辛辣,一海碗他喝了大半,沒能忍住一口吐了出來,好在他暈暈乎乎的朝地下倒去,酒也盡數吐到了地上,沒糟蹋這一桌子好菜。
程老爺子見程時匯一副醉像的倒下去驚了一跳,幾乎從座位上彈起來第一個衝到程時匯旁邊去扶,不過終究是晚了一步,程時匯已經跌在地上了。
“哎呦!”臉朝地倒下的程時匯與地面來了個親密接觸,疼的一下子酒醒了不少。
一桌上的人見此也都起身來攙他。
結果程時匯起來的時候,磕得一臉血,一張嘴門牙還缺了一角。
車掌櫃眼尖的指着地上的一截斷牙,“呀!這是磕斷牙了!”
“哎呦!哎呦!疼死我了!”程時匯捂着嘴疼的吱歪亂叫,女眷桌這邊聽到動靜也都不避諱了,圍過來看。
血忽淋拉的,秦氏就拉着程元卿的手朝後退了退。
王五家和里正家的也同樣把自家的小子護在了身後。
小孩子怕見血、怕驚,這在莊戶人家中也是一代代口耳相傳的。
程元卿忍不住偷偷竄出頭來跳着腳看了一眼,暗暗咋舌。
要說程時匯現在這個樣子,還真挺滲人的。
他本來相貌還算中等,現在整張臉上又是血又是泥,又因爲剛纔喝酒喝多了,吐了一場,身上和嘴邊都沾着令人作嘔的嘔吐物。
看他一眼,都十分影響食慾。
程元卿有些後悔,今天從酒樓定了不少硬菜,估計她一會兒得食慾大減。
好好一頓飯,被程時匯硬要逞能攪得不成樣子,他自己也摔個滿臉是血的下場,程老爺子此時也臊的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暗忖當時就不該不經大兒子磨,把他帶了來,讓他老實在家就好,程時年也會照常往老屋送一份酒席上的飯菜過去。
現在可是好了,程時匯丟臉丟的,村裡有名望的幾家人都看盡了,孩子們都差點讓他嚇着。
“像啥樣!快把臉擦擦!回家!”程老爺子怒道。
程時匯此時卻有些不太清明瞭,剛纔摔得那一下把他摔清醒了一會兒,架不住元合酒的後勁大,現在他又開始搖搖晃晃起來。
老爹罵他、周邊的人問他咋樣了他都沒聽清,就聽見了那句叫他走。
“我不走!老二請客我還沒吃上肉沒吃上雞,我得吃上了再走!”程時匯暈暈乎乎的,就把心裡話給說了出來。
沒錯,他今天硬要跟着來蹭席,就爲了那麼口吃的。
這還真是丟人丟到家門口來了。
程老爺子在幾個老夥計們面前,要強了一輩子,從來沒覺得這麼丟人過。
他氣的手都哆嗦,咬牙跺腳衝着程時匯後背硬拍了一巴掌“啪”!
“混賬東西,你連你老子都不認得了?!快跟我回去!”
“見笑了,見笑了,時匯酒量不行,這就喝多了,你們快吃,我先待這不成器的熊貨家去,唉,不像樣啊!”
打了程時匯一巴掌後的程老爺子又衝着幾個處了大半輩子的老夥計們告辭,他是一分一刻都在這待不下去了。
要是再多待一會兒,還不知道程時匯能吐出什麼混賬話來。
大夥看着程時匯的樣子,也確實是喝多了,再留下還不知道出啥亂子,但程老爺子又明顯自己一個人帶不走他,作爲主人的程時年也不好離席。
好在今天幫工的多,找了幾個壯勞力架着程時匯把他朝外拖。
這下也不管他嘴裡怎麼叫爹罵娘不肯走了,大夥全當他喝多了滿嘴噴糞。
不過程老爺子要走,程時年還是張口留了。
“讓他們把大哥送回去,再回來報個信您老不就放心了?這還一口酒一口飯沒吃......”
天冷了,這一來一回老爺子要走不少路,又沒吃飯,程時年還是心疼親爹。
饒是他怎麼挽留,程老爺子也是直襬手的要走,最後也只得讓他陪着程時匯和幾個幫工一起回去了。
車掌櫃看着幾人遠去的背影和程時年一直跟隨老爺子的目光,淡淡的說了句:
“咱這的老風俗,疼大兒啊。”
一桌人都聽的清楚,也包括程時年。
他眨眨眼睛,好像被風吹進了沙子到眼裡,沒有說話。
今天無論如何是酒坊開張的大日子,程時年是主家裡唯一的男人,他還得好好陪這一桌客。
很快,他又坐回了席間。
這次沒有程時匯刻意搗亂,再加上車掌櫃長袖善舞,氣氛很快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