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程老爺子的突然昏迷,大夥又是請大夫看診,又是熬藥伺候的,等程老爺子恍恍醒過來,已經天擦黑了。
“造孽啊,老太婆糊塗,造孽啊......”程老爺子蓋着秋被,歪在炕上呢喃,讓人看了有些不忍。
而罪魁禍首的大竇氏,此時卻仍然咬牙不肯認錯,剛纔程老爺子那一倒,家裡人都嚇壞了,要知道程老爺子的身體在十里八村的垂暮老人中都算是頂好的,這把年紀了下地都沒事。
村醫來看過了,也說是急火攻心,讓老爺子別動怒,好生靜養。
也就是說程老爺子這回暈倒,純粹就是給大竇氏給氣的。
要換成常人心裡肯定指不定怎麼愧疚,可大竇氏不是一般人,她倔着不說話不言語,就自認爲是天大的讓步了。
程時年先是看不過去,上前幫程老爺子順了順氣。
“這事爹您也崩多想了,事已至此,唉,萬幸元卿她沒真落到那虎狼窩裡,不過我娘他糊塗,您老還是得看着,自己個兒家裡的事爛在窩裡了,要是惹了外頭,到時候誰還讓着咱。”
“唉,是是,時年這話說的對啊,爹聽你的,不多尋思,那你剛纔的話,也是氣話不是?”程老爺子略帶祈求的看着程時年,意思也很明確,他希望兒子能收回斷道的話。
永福村裡分家的兒子不少,畢竟樹大分枝,到了年紀或者父母不在了,除了窮的揭不開鍋的人家。
鮮少會有幾兄弟一起過日子長久不分家的,畢竟兄弟幾個各自還要娶妻生子,人口多了,居住在一起也不方便。
可是斷道,就不止是這麼簡單了。
斷道是兩家人互相不在來往,人情送往自不必說,就是萬一哪一方出了事,也是不會上門的,再往嚴重了說,斷道之後的兩戶人家連普通村民的關係也不如,甚至可以說是仇人。
要強了一輩子的程老爺子,在黃土都埋半截的年紀和分家單過的小兒子斷道,這簡直就是在打他的臉。
這件事當然還有一條路可以走,就是處置大竇氏,用程老爺子一家之主的威嚴來強迫大竇氏向二房低頭、道歉,甚至做出一些懲罰。
不過大竇氏死倔着不低頭,還反過來胡亂攀扯別人的錯處,程老爺子又狠不下心真對大竇氏怎麼樣,事情就焦灼在了這。
程老爺子看程時年半天沒說好,又心急的補了句。
“分家的時候虧了你們,我這心裡頭一直不過意,等你大哥回來,當着他的面我做主咱在重分一回!”
然而這句話卻是戳了大房的心窩子,小竇氏第一個跳出來反對,“咋還能分兩回家!這、這恐怕不能夠,他們都分出去咋還想佔俺們的便宜。”
秦氏見狀,更是氣的無語。
他們本就沒打算要老屋一針一線,閨女平白糟了大竇氏的算計,這小竇氏又這麼看低他們,這姑侄兩個簡直是當他們好欺負才這麼磨搓!
“爹,我們不要重新分家,要是您老慈悲,就求您把我們一家的戶頭給分出去吧!”
分戶頭,是永福村的老土話,其實就是把程家二房的戶籍從老程家給分出來自立。
莊戶人家講究樹大分枝、兒大分家,可是一般這種分家都是請了來人和里正村長做作見證,就把財產均分給兒子們了,以後在村民眼裡這也是兩家人,但是在官府的戶籍上,他們卻還是一家人,從律法的角度上說,也就是沒分家。
因爲分戶頭是比分家在感情上大家更難接受的事,所以在永福村已經近二十年沒出現過分戶頭的情況。
秦氏提出這個想法,也是明白真要和老屋斷道,讓丈夫不管親生父母,是件很難辦到的事,可是她仍然不願意讓閨女吃虧。最起碼分了戶頭,大竇氏就算還是孩子們的奶奶,卻不是在一個戶籍上的長輩了。
可別小看這一點,單憑這一點,大竇氏在籤的什麼賣身契可就沒有作用了。
“老二媳婦啊,我知道你一向是個厚道人,能忍能讓的,這回是你娘糊塗啊......”程老爺子不想和小兒子一家斷道,分戶頭也是不贊同。
“啊呸!我就知道你這個喪門星沒安好心,這是想讓老二離咱們遠遠的啊!你當老二買了地,就能全劃拉到你閨女和你手裡去了?你連個兒子也沒生,憑啥沾我兒子的光!那是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他該孝敬孝順也是先緊着我和他爹!你還想分戶頭,我看你是想造你婆婆的反!”
大竇氏粗魯的打斷了程老爺子對秦氏的勸說,她不敢真的衝秦氏動手,卻用手指死死的指着秦氏叫罵,模樣也是對她恨之入骨。
看着這一幕,程元卿忍不住想大竇氏心裡只怕真的不把二房的子女當做親人了,說話做事毫不留餘地,對秦氏更甚。
結果大竇氏這一番,秦氏還沒說什麼,程時年卻站在了妻女面前說:
“我也是這個意思,這事要是您二老要是不答應,那我也沒法子,只能斷道了,到時候全家的名聲,我也不管了,反正說破天去,我家元卿也是個無辜的,大不了我多留她幾年在出門子。”
程老爺子一驚,看明白小兒子這是鐵了心,在沒轉圜的餘地了。
他又看了眼一側劍拔弩張的老妻,心裡直嘆真是家醜啊!
“罷了,我做主了,請村長和里正吧。”
“唉!”程元卿答應了聲就扭頭往村長和里正家去,憋悶的程家老屋,她幾乎一秒都待不下去。
而一出老屋大門,似乎空氣都清新了不少。
很快,老程家因爲二房分家的事迎來了第二次村長和里正的到來。
一般的人家,就是三五年也請不了這二位的一位來斷公事的,老程家這麼短時間內一連請了兩次,也實屬罕見了。
人精似的村長和里正也是一眼看出程老爺子的心事和大竇氏的不對勁,可他二人明顯欲言又止的樣子,程老爺子又對着小兒子氣虛,這是理虧,他們倆就只反覆問了是不是確定要分戶籍的事,旁的話也不多說多問。
於是在村長和里正的刻意忽略下,他們匆忙的辦了分戶籍的手續。
自此,就是徹頭徹尾的兩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