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身着金字福長褂,黑色小牛皮靴子,頭帶一頂小皮帽,三十出頭,樣貌清朗,行事有禮,看着像是哪家有錢有勢的人家裡的管家。
聽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張趙氏有些疑惑,這個老大遠冒出來的陌生人,怎麼會認得自家的老頭子?張阿厚,就是老張頭的名子。
見張趙氏怔愣,那人有禮的一笑,又重複了一遍:“大姐,請問張阿厚家可是在這裡?”
“是,是,我家老頭子麻。你是......”張趙氏終於有了反應,上下打量此人,確定從來沒見過,心裡不由暗暗猜測,老頭子是不是在外面闖了什麼禍,引到家裡來了。
那人臉上浮起驚喜,又再確認道:“大姐,貴 家大哥是不是今年五十有二?當年從南方逃難過來的,之前住在南方水鄉鎮的小沙村?”
“呃,呃......”張趙氏回答不出來,又怕真是老張頭闖了禍,現在禍水找上門來了,正了正神色,鼓了鼓膽,不答反問道:“你是誰 呀?到底有啥事哩?”
“大姐,是這樣的。我是京城呂家的管家,大姐喊我一聲祥子就行了。”那人自知有些高興的忘形而有所莽撞了,忙極有禮的自我介紹,又道:“我家夫人姓張,閨名作阿鳳,也是當年從南方逃難出來的。她有兩 個家兄,大兄叫阿厚,二兄叫阿念,夫人這麼多年心心念唸的就是尋一尋這兩 個兄長,現在終於得了點消息,便馬上差我來尋尋看。只是...不知......尋的對不對?若是有唐突的地方,還請大姐諒解呀。”
“啊,啊......”竟然是老頭子的妹妹尋來了,這麼些年了......等張趙氏消化完了這句話。激動的都忘了跟祥子說話,扭身就跑進了院子裡,到西廂窗下。喊道:“老頭子!!阿鳳有消息啦!阿鳳家裡來人啦!你快出來瞧瞧呀!!”
屋裡傳來一陣跌跌撞撞的聲音,待老張頭從屋裡衝出來 ,一張老臉已 經激動成了豬肝色。安英安寶和安民夫婦聽見喊聲也紛紛從屋裡出來。只是他們畢竟跟這個未見過面的姑姑沒什麼感情,顯得鎮定一些。
老張頭幾乎是顫抖的。撲到祥子身邊,來回仔細看了看他,啞聲道:“你是......你是......妹夫?阿鳳現在怎麼樣了?她在哪裡?過的咋樣?有幾個孩子,孩子們好嗎?對了,她那裡有沒有阿唸的消息呢?”
“真是阿厚舅老爺?您先別激動,我們夫人好着呢,聽我慢慢跟你說。”祥子忙 扶住有些不穩的老張頭。細語安慰。
老張頭老淚縱橫,哽咽的不成聲調:“兄弟啊!!幾十年了啊!!從那南方逃出來,我就跟阿念阿鳳走散了,那時候阿鳳才八歲呀!!幾十年來,我獨自撐着一個家,又擔心着阿念阿鳳他們怎麼樣了,晚上想我這兄弟妹子想的都睡不着覺!!我還以爲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了那......我現在,我現在哪能不激動,哪能平靜得下來?”
“舅老爺,您喊我一聲祥子就行了”祥子不愧是管家。這時候也相當的冷靜,仔細的跟老張頭確認:“舅老爺,我們夫人當時逃出來時確實才八歲。不過穩妥起間,咱們還是對再一下別的信息。您當時住的是哪個鎮哪個村。爹孃都叫什麼呢?還有阿念舅老爺,當時逃出來時又是多大?”
“水鄉鎮小沙村,我娘叫張大柱,我娘叫李玉芳,當時南方大水,我逃出來時十六,阿念十二,阿鳳才八歲。我最擔心的,也是最小的阿鳳,她才八歲啊,又是個女娃娃......”老張頭說着,又老淚縱橫起來。
祥子肯定的點點頭:“那就沒錯兒了,您就是我家夫人要尋的舅老爺。您放心,我們夫人現在過的好着呢,我們老爺現在是京城裡縣太爺的師爺,膝下兩個兒子,大子如今是荷縣知府,二子不愛從政,經了商,如今生意做的也不錯。夫人不愛鋪張,家裡有兩 個丫環一個家丁和我這個管家伺候着,日子過的好着呢。”
“啊呀!!”聽祥子說阿鳳丈夫竟然是京城裡做官的,倒吸了一口 冷氣,忙將人往屋裡讓:“來來來,幾十年的親人尋回來了,可是個大喜的事情,咱們進屋說,進屋說話。”
“對對對,咱們進屋再說”老張頭這纔回過神來,說了半天,還沒叫人家進屋呢,趕緊牽着祥子往屋裡走,又支使安寶:“安寶,你趕緊去把你二哥二嫂也喊過來,尋到你姑姑了!!”
安寶應聲跑出去了。安民和吳氏也忙跟着招呼,安英則趕緊跑去生火燒水,冷戰了幾個月的老張家,一下子熱鬧起來。
進了屋,老張頭跟祥子又仔細的問了阿鳳的生活細節,當時怎麼跑到京城那麼遠了,又是怎麼生活下來的,怎麼認得呂老爺的。
祥子一一回答了:八歲的阿鳳機靈能幹,被當時窮困的呂家收下做了童養媳。沒想到後來呂老爺竟然考中了秀才,又進而考中了舉人,做了官也沒忘阿鳳,依言娶她爲妻,阿鳳跟呂老爺可以算 是青梅竹馬,恩愛的很。
老張頭不住的感嘆,阿鳳好命,才遇上呂家這樣的人家。又問祥子阿鳳現在是個什麼模樣,又開始絮叨不知阿念怎麼樣了。
阿鳳託祥子還捎了一封信來,由於不知何時能找得到,信是早先寫好的,已 經很長時間了。老張頭叫安寶仔細的念給衆人聽,一邊不住的抹着淚兒。
信上阿鳳回憶了一下以前的事,又說了自己的近況,叫老張頭不用擔心。還說只要一尋到老張頭,她得了信兒就會馬上趕來看望這個幾十年未見的兄長。
老張頭的淚流的更兇了,安民安平兄弟幾個都低頭沉默不語。尋到姑姑固然很高興,只是他們沒想到老張頭平日裡不怎麼在乎,實際上心裡這麼想念那未見面的二 叔和小姑。看他哭的那麼傷心而幸福,幾個孩子知道,其實爹爹一方面是尋到阿鳳姑姑而高興,一方面是他這麼些年,被張趙氏壓制的太苦了。
唸完信好長時間,老張頭才恢復平靜,又跟祥子絮絮叨叨的拉起了話兒。
張趙氏忙 着指揮着吳氏和安英準備午飯,這回她也不說不給老張頭吃了,備了豐盛的飯菜,準備留祥子的飯。天了,人家阿鳳可是京城的官太太啊,那可是京城!!京城是什麼地方?那裡的官太太若是來彎月鎮一站,哪有能跟她比的?什麼魏家,什麼楊太太,什麼陳趙氏,都不值一提。只要能討得這個小姑子高興,將來自己家就算真攀不上文陵這個女婿,也有了大靠山了。
張趙氏在那高興的一邊哼着歌兒一邊忙活着。
樂清坐在藍氏身邊,心下暗笑,嬤嬤還真是不識時務。爺爺尋到了親妹子是應當高興,可是張趙氏光想着這裡面的好處,卻忘了, 這是爺爺的妹子,不是她的妹子,而她跟爺爺現在,還鬧着沒和好呢。而且她壓制了爺爺這麼些年,這回阿鳳一出現,恐怕兩 人的地位就要發生改變了,嬤嬤竟然還無所知覺 。
祥子是個見識廣,言辭極有條理的人,待老張頭恢復了平靜之後,他便給衆人講解京城的繁華,各種建築,各種商鋪,聽的衆人嘴巴都張開了,那麼美的地方,就是京城嗎?
樂榮心思一轉,湊到祥子身邊,一口一個‘祥子叔’的喊 着,她想着,她現在爹不疼,娘不愛,不如投奔那個官太太去,在京城那麼好的地方,就算是去做丫環她也願意。到時候只要隨便嫁戶人家,也比張家村的強一百倍。
樂榮的心思,張趙氏怎麼會看不出來,她也不做阻攔,只一個勁兒的勸祥子多吃,又一個勁兒的跟老張頭說話,好像要把這幾個月沒說的話全補上,故意顯得老兩 口有多相好,有多恩愛。
吳氏和安民也一個勁的湊着跟祥子說話,好像祥子不是個管家,而是個財神爺似的,衆人巴不得跟他多說話,好像多說一句,就能發大財似的。
安平跟藍氏都顯得平淡許多,人家有官是人家的,跟自家有什麼關係?再說自家又不做徇私枉法的事情,至於像吳氏那樣高興嗎?
祥子是個有分寸的人,衆人如何說話,如何動作,他心知肚明,卻但笑不語。晚上就暫宿在張家,第二天一早就起程反京,他回去就立上報阿鳳尋到老張頭的事情。
阿鳳早就在爲尋到老張頭而做準備了,家裡的布匹禮物早就備好了,如果不出意外,一個月之內,阿鳳就會來看望老張頭。
祥子走後,張趙氏趁着老張頭出門,悄悄的將他的鋪蓋從西廂搬回了主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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