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趙氏臉上並不怎麼高興,待紫涵從車上一下來,她便邁步進了院子裡,也不聽張趙氏卑躬屈膝的隨在她身邊說些什麼,眉心一擰便道:“怎麼好像少了人兒?大家夥兒都這麼忙嗎?連迎一迎我老婆子的空兒都沒有?那我下回不來便是了?”
張趙氏一怔,隨意心裡浮上喜意,面上裝作有些驚慌的:“妹妹息怒。安紅一家今兒都沒來呢,她怕你還生着氣,不敢來惹你。還有樂雲娘有了身孕,有些不舒服,也沒過來。”一邊說着,一邊偷瞄了陳趙氏一眼,又添油加醋的:“你也莫怪樂雲娘,她這一胎也不知是怎麼了,身子特別弱,安平還特意請了個丫環回來伺候着呢。”
張趙氏對這個妹妹瞭解得很,在她眼裡,自己和幾個兄弟都是沒錢的窮佬兒,只要肯出好臉兒巴結她,滿足她的虛榮心,她高興了,就會賞幾個小錢兒花花。可是如果哪家的日子過得好了,用不到她,或者對她稍稍有不敬的意思,就會招來她的嫌惡和打壓。
“什麼?還伺候上丫環了?”果然,陳趙氏臉上的不悅愈來愈明顯。
張趙氏忙趁勢又道:“藍氏以前吃足了苦頭,這幾年安平的日子越過越好,現在藍氏有了身孕,自然想要好好的待她一回。也算是安平有心,知道心疼老婆。”
“窮得瑟。有多少錢了還請得起丫環?”陳趙氏不悅的望向安平:“農家人就要守好農家人的本份,不要有幾個錢就窮得瑟,打腫了臉充胖子,等錢用完了再怎麼辦?老婆孩子不要養了?安平啊,你可不像爲了幾分面子就亂花錢的人啊。”
“妹妹,安平現在可不是窮人,他現在一年的進項啊,可完全能請得起丫環呢,不但請了丫環,還請了三個小工來家裡幫忙呢,日子紅火的很。”張趙氏不顧安平和安英遞過來的眼神兒,徑自說着,一邊還拿鄉下人看見城裡大富戶的眼神望着安平:“我家安平出息了呢。”
安平見張趙氏不理自己的暗示,明顯是故意的,頓時惱了,提聲道:“娘!姨母一年纔回來一趟,你提這些做什麼呢?”
張趙氏沒搭話,熱情的叫陳趙氏吃特意準備的點心。
衆人在屋裡又拉了一會兒話,陳趙氏緩緩立起身來,對正與樂清樂雲玩在一起的紫涵道:“紫涵,來,跟嬤嬤一塊兒去瞧瞧你嬸嬸。”
安平的眉幾不可見的皺了皺,張趙氏和吳氏則心中暗喜,老張頭在一旁沉着臉,陰沉沉的望着一臉得色的張趙氏。
張趙氏朝老張頭瞪瞪眼,陪着陳趙氏出了院子,往安平家走去。
藍氏正躺在炕上歇息,秋菊見來了這麼多人,趕緊先跟她說了一聲,又忙着招呼陳趙氏幾人,安民安霞一家子都來了,呼啦啦一大羣人,一下子將堂屋佔的滿滿的,坐都沒地兒坐,秋菊就在堂屋裡忙着安排衆人的坐處。
陳趙氏帶着紫涵進了裡屋。
樂清樂雲見勢,怕藍氏吃虧也忙要跟進去,卻被張趙氏攔下:“你們過來,好好陪陪嬤嬤。”
秋菊忙亂中看見這一幕,知道陳趙氏這一趟來恐怕沒什麼好事兒,四下望了望,便悄悄的退出人羣,沿着牆邊溜到裡屋門邊,掀簾鑽了進去。
陳趙氏正在跟藍氏說話:“聽說你身子不適,我過來看看。”
藍氏輕輕的欠了欠身:“姨母費心了。沒什麼大礙,只是這一胎實在奇怪的很,身子又弱又無力,看了大夫只說是沒問題,只消好好休養就行。”
陳趙氏嘴角帶嘲的笑笑:“你如今可是比以前嬌弱了許多啊。也是,任誰家有錢了,也要扔掉那副窮酸樣兒,好好的嬌情一番,對不對?”
藍氏面上維持着笑:“姨母說笑呢。”
“誰跟你說笑?聽說你還請了丫環來伺候?可是屋外那個?”陳趙氏面色一板,毫不掩飾臉上的不悅:“你如今可真是有錢了,翅膀硬了,我老婆子來不來也無所謂了,嬌情的連迎一迎我都不肯了?”
正這時,秋菊掀簾進來,她進門時多少聽見了些陳趙氏的話,知道她正在爲難藍氏,心下一轉,笑盈盈的對藍氏道:“夫人,保胎的藥煎好了,你可要現在喝?還有,再過一刻鐘,就該是大夫按例來看診的時候了。”藍氏一怔,這妮子,來時就叫她不用夫人老爺的喊,只叫一聲嬸子就可以,可現在咋又喊上夫人了呢?瞧她的神情,十有是故意當着陳趙氏的面兒說的。這丫頭,打的什麼鬼主意?
陳趙氏的面色難看的不能再難看,自己來張家村,從來都不帶丫環的,一來人太多了帶不了,二來這裡也沒有住的地方。可是現在藍氏有了丫環,自己沒帶丫環,就顯得略低了一等,這個死丫頭又進門喊藍氏爲‘夫人’,這不是成心掉自己的面子麼?
“夫人?夫人?”秋菊見藍氏呆滯,小聲的提醒。
“哦,哦,藥先端過來吧,喝了再說。”藍氏忙點頭,回身望了面色難看至極的陳趙氏一眼,心中暗道,我過上好日子了,怎麼就有那麼多人心中不高興呢?我請丫環,我花的是自己的錢,關你什麼事?以前每年爲了年節分的那點東西低三下四的伺候你,現在我只是身子不適,沒過去,你就不高興了?難道我們就該當一輩子窮苦,接受你的接濟,對你感恩戴德,唯你是從?
說什麼重情不忘鄉里,說好聽了是念鄉,說白了,不就是爲了你那點虛榮心嗎?要是真爲着這些人着想,哪用得還要弄個十畝佃地的事情出來,叫幾家人年年低三下四,哈巴狗似的只盼着能討得你一點笑?
每年分的東西,都進了張趙氏手裡,除了種了一年地,其它的自家可以算是沒沾到她一點光,現在自己只是花錢請了個丫環,就巴巴的跑來興師問罪,也不知是不是懷孕了火氣大,藍氏心裡怒氣騰騰,正了正身板,臉上的表情淡起來。
陳趙氏依然板着臉,推了推懷中紫涵:“你出去玩吧。”待紫涵出去了,屋中只剩下了她跟藍氏時,又道:“安平媳婦,也不是我說,這請丫環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請的,你瞧瞧你請的這是個什麼東西,一點規矩禮貌都沒有,瞧那一身寒磣人的穿着,瞧那窮酸的長相。你若是身子弱需要人伺候,回頭我從府上調一個過來給你。不過,這大府裡的丫環是要調教好長時間的,不像鄉下野丫頭那般容易得到,等你出了月子,這人我還是要要回去的。”
藍氏客氣的笑笑:“多謝姨母關心了。只是我們本就是鄉下的土巴子,要是真叫大府裡頭伺候嬌小姐的人來伺候我,我還真不適應呢。秋菊就挺好,機靈又懂事兒。”
陳趙氏見藍氏不要自己的好意,立刻不高興起來,再也沉不住氣,臉一擰,顯出厚粉下的皺紋來,看着有些猙獰:“你看看你這窮酸樣兒,整一個兒暴發戶麼,丫環要是也這麼粗鄙無禮,沒得叫別人看了笑話去,丟我的臉。”
藍氏笑起來:“姨母說得是,我不就是一暴發戶麼?”
“夫人,藥來了。”秋菊把藥端進來,笑眯眯的伺候藍氏喝下,又小心的替她擦了嘴角,扭頭不屑的上下掃了一眼陳趙氏,一副高傲小丫環看不起人的表情,然後扭身出去了。
陳趙氏氣的臉都表了,把手往桌上狠狠一拍,聲音高了八度:“窮佬兒就是窮佬兒,裝什麼富戶?不就是賺了幾個熊錢麼,在這窮得瑟什麼得瑟。在陳府裡頭,每天光花在下人身上的錢就比你一年賺得還多,銀子流水價的花出去我都沒心疼一下,你不就是請了個丫環回來麼,得瑟什麼得瑟!!”
藍氏幾乎要笑出聲來了:“姨母,我哪得瑟了,我也沒跟你比富呀,你這是生的哪門子氣呀。”
陳趙氏一怔,這才自覺失嘴,‘呼’的立起身來,氣急敗壞的道:“跟你這窮佬兒說話,沒得跌了我的份兒。”說着,扭身出去了。
“走!!”陳趙氏進了堂屋,臉色鐵青的扔下一句,便進院子裡了。張趙氏見陳趙氏的臉色,心下還暗暗高興,心想藍氏越惹得陳趙氏不高興,陳趙氏以後就會越打壓安平。
“娘,叫你這一鬧,我看姨母不可能宿在咱們家了,地也不可能叫咱們種了,這下你可滿意了?”安英附在張趙氏耳邊輕言一句,又立刻隨着人羣跟在陳趙氏身後進了院子。
張趙氏這纔有些恍悟,心下暗暗後悔,嘴硬的嘀咕一聲:“他的事跟咱們有什麼關係?”然後也跟進院子裡了。
紫涵正和樂清樂雲在院子裡玩耍,楊仁世剛剛也進院子,幾人正玩的不亦樂乎,陳趙氏上前扯了紫涵就走,小紫涵人小力小,掙脫不出來,回頭不甘心的朝幾人揮手:“楊哥哥,我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