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總兵的奏摺送到京城,最開始並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邊疆每年都有戰事,朱家父子鎮守遼東府一帶,也是威名赫赫。這麼些年來,跟北遼之間你來我往的,時有戰事發生,打仗並不是新鮮事。
但是這一次朱總兵的摺子裡提到的事情,被皇帝關注了,這才引起了別人的注意。朱總兵的奏摺裡,不僅僅有他自己的敘述,還有邊城軍醫上呈的一份詳細情況介紹。那之中,詳細的介紹了嬌顏所傳授的醫術,在戰場上所起到的巨大作用。尤其是提到了朱澤青的傷,這種成功的病例,實在是很震撼人。
皇帝看了之後,就讓人去傳來太醫院的院使、院判、御醫等人都叫到了跟前,讓他們看了那一份陳訴的奏摺。之後便詢問太醫院的衆人,有誰見過這等醫術。太醫院裡那些老傢伙,一個個都是牛氣哄哄、眼睛朝天看的主兒,他們向來自視甚高,哪裡肯相信天底下還有這等的醫術?
於是,一羣御醫就在皇帝面前,貶斥寫奏摺的人這是妖言惑衆,胡說八道。天底下就沒有這種醫術,偌真是如此,那豈不是沒有會死人的傷病了麼?連腸子都敢截斷再接上,這簡直太聳人聽聞了。
一羣老傢伙愣是指控,開元城軍醫所言不是,妖言惑衆、譁衆取寵、矇蔽聖聽。皇帝原本挺高興的,結果被這些人整的很是生氣,當即就派了心腹之人,快馬加鞭的趕往了開元城區查看情形。
皇帝派去的人查看情形之後,很快就回來,向皇帝稟報,說是開元城有很多將士可以證明,那軍醫的奏摺是完全屬實的。更不用說,朱澤青本人還好好的,那就是最真實的證明。皇帝聽了,這才又高興起來,然後把太醫院的人叫過來一頓斥責。
此時太醫院的一干御醫還是不服氣,非得說那是妖術,不是醫術,說嬌顏肯定是妖女,不知道用了什麼妖法。皇帝大怒,直言道,不管是妖法也好,醫術也罷,人家畢竟是救下了邊關無數的將士,總比你們這些尸位素餐的廢物強得多。皇帝當即就下令,要給嬌顏獎勵,一定要表彰這種做法。
就這樣,嬌顏根本不知情的情況下,就得罪了太醫院的所有人。這一次皇帝派人傳旨,太醫院就派出了人跟來,明面上是請嬌顏去京城傳授醫術,暗地裡,就是要爲難嬌顏。最好是把嬌顏弄到京城去,然後隨他們處置纔好呢。
這個李太醫是一個很頑固古板的人,也是這一次對嬌顏被賞賜反對意見最大的人,他主動要求跟來,就是想要會一會這個據說是醫術高超的女子。李太醫看向那邊一直低着頭,靜悄悄站在一旁沒什麼存在感的嬌顏,眼中閃過不屑的神色。就這麼個見不得大世面的小丫頭,愣是被一羣人吹得上了天,連皇帝都被她給矇蔽了
。
“顧姑娘,你趕緊收拾東西去啊,老夫在太醫院也是忙得很,沒有時間跟你在這磨蹭。”李太醫的態度很是不好。
李太醫剛剛一張嘴說話,那邊顧承勇的心裡就咯噔一下子,然後再一聽李太醫這個說話的語氣,顧承勇可就有點兒生氣了。剛剛朱全跟他說的話,他還記得呢,但是之前一直在忙活,還真是沒騰出功夫跟閨女說啊。自家那個閨女的脾氣,就怕她被李太醫激怒了,然後真的答應進京可就不好了。
顧承勇想到這,就趕緊朝着那邊的女兒使眼色,想讓嬌顏拒絕。
嬌顏站在那裡,聽着李太醫的話,心中冷笑不已,這羣老東西,這是設了套讓自己鑽呢。真以爲她是傻子啊?讓她去京城,她就去京城?嬌顏心下有了計較,便身子一晃,連忙抓住了旁邊的青萍。
青萍一見嬌顏這樣,便趕忙喊道,“姑娘,你怎麼了,是不是傷勢又發作了啊?老爺,姑娘的身子還沒恢復好呢,這都在外面站了一個多時辰了。你看看姑娘的臉色,白的跟紙一樣了。”青萍在顧家時間久,跟嬌顏相處的又好,兩個人默契十足。當下就一邊扶着嬌顏,一邊大聲說道。
這邊忽然來了這麼一出,在場的衆人都有些發愣。只有紹遠,幾步便衝到了嬌顏的身邊,趕緊扶住了嬌顏搖搖欲墜的身子。“顏兒,你怎麼了?”
“紹遠,你扶着我,去向李大人賠罪吧。我這身子,只在外面站了這一會兒都不行呢,哪裡還能長途跋涉的去京城啊?”嬌顏靠在紹遠的身上,氣息不穩的說道。
紹遠就扶着嬌顏,慢慢的來到了李太醫的面前,嬌顏晃晃悠悠的行了禮,然後才道,“李大人,小女子前些時候被山賊劫匪所傷,內傷嚴重,尚未痊癒,實在是不能前去京城了。”嬌顏說着,故意的擡起來頭,然後又垂下去。
對面的李太醫一見這種情形,簡直是氣的夠嗆。他是太醫,醫者望聞問切乃是最基本的技能。剛剛嬌顏擡頭,李太醫就發現了,對面這個小女孩,面色蒼白如紙,沒有一絲血色,分明就是身體抱恙。這樣的身子,哪裡還能去京城?李太醫很是氣惱,這丫頭若是不去京城,他們想好的那一切手段,豈不是全都沒用了麼?
“姑娘不是醫術高超麼?爲何自己卻病成了這個樣子?”李太醫心裡憋氣,說話的語氣就更是不好了。“本官今日前來,也是皇命在身,太醫院諸位御醫,還等着姑娘前去傳授醫術呢。姑娘莫要推脫纔是,還是請姑娘趕快收拾東西跟本官走吧。至於姑娘的病症,太醫院有的是名醫高手,醫治姑娘,不在話下。”
李太醫這話一出,在場的衆人可就各自臉色都不太好看了,那邊朱澤青一直都沒說話呢,這時便要忍不住開口。可是還沒等朱澤青開口,欽差大人反而是先說話了,“李大人這話可就是有損您太醫的名頭了,豈不聞醫者醫人而不自醫的麼?顧姑娘就算是有再高的醫術,難道還能自己給自己動刀子?”
“更何況,剛剛顧姑娘也說了,她是受了內傷
。一個十幾歲的女娃娃受了內傷,可想而知有多麼嚴重,怕是能保住命都是好的。李大人,你這樣說話,是懷疑什麼?懷疑顧姑娘的醫術,還是懷疑顧姑娘不肯去京城故意推辭?顧姑娘的情形,在場的衆人都看的一清二楚。這個模樣,你還讓人不遠千里的去京城,李大人是想害她丟了性命不成?”
這欽差大人一邊說着,還一邊向嬌顏看去。剛剛一直就在猜測,這女子相貌肯定不是一般的貌美,剛剛這驚鴻一瞥之下,果然是讓人驚豔不已。雖說此時她面色蒼白,柔弱不堪,減了幾分姿容,但是卻又平添了幾分楚楚可憐的味道。這樣的美人兒,也就只有李太醫那樣的老頑固不知道憐惜。
“李大人,你們太醫院請人去傳授醫術,就是這個態度麼?那本將軍可就要問問李大人了,大人可真有聖上的旨意?即便是聖上有旨意,也要看看人家的情況吧?如今顧姑娘傷重未愈,身體虛弱,根本不能遠行。當今聖上最是體諒人,這種情形,就是陛下有旨,也肯定不會讓顧姑娘冒險去京城的。”朱澤青忍不住開口說道。
“顧姑娘已經將外傷縫合之術,傳授給了開元城的軍醫。那些軍醫深得顧姑娘的真傳,想來這些日子,也是醫術精進不少。太醫院若是有人想要學醫術,不如就派人去開元城,請了軍醫進京就是,抑或是直接在那邊學習也好。總之,事情又不是沒有別的辦法解決,爲何非得要顧姑娘跋山涉水的去京城不可?”朱澤青面色冷凝,很是不悅的說道。
“就是就是,本官奉陛下旨意出京傳旨。若是陛下有這個意思,剛剛就在聖旨裡一起寫了,哪裡還會讓李大人再費一遍口舌?李大人,您說話可是要小心啊,千千萬萬,不要說錯了話。”欽差大人已經被嬌顏的容貌所吸引,心生憐惜之意,故而就幫着嬌顏說話。他那話裡話外的,意思可是不少,聽的旁邊一衆隨從,都很是有興趣的看着李太醫。
李太醫這時,可是被氣的不輕,也嚇的不輕。他剛剛那一句奉皇命,其實只是隨口說出來嚇唬人的。原本想着對方不過是平民百姓,隨便一嚇唬就得乖乖聽話,卻是沒想到,這個一同前來的吳大人竟然話裡話外說他假傳聖旨。這個罪名可是不小,李太醫就是有一百個膽子,也是不敢再胡說了啊。
“此次前來請顧姑娘的事情,院判大人確實是請示過陛下了,陛下也是點頭允准的。不過,既然顧姑娘身體抱恙,不適於長途跋涉,便暫時作罷。等待他日顧姑娘身體痊癒了,本官再來請姑娘進京吧。”李太醫說話的語氣,軟了下來。
顧承勇一聽這話,心裡纔算是鬆了一口氣。官場險惡果然是不假,要不是閨女機智,這一回還真是不太好辦呢。幸好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