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帆覺得自己現在經歷着人生中最黑暗的歲月,在拘留所幾天下來,他好象把這輩子的嗑睡都睡完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躺在拘留所的木板牀上,透過牆上被鐵條封的嚴嚴實實的窗戶,他極度渴望的望着窗外灑落的月光。
此刻,他覺得原來自己對人生的追求竟是如此簡單,一縷月光,僅僅一縷月光都能滿足他的所求。
他開始後悔起來:如果人生能夠重來,他決不會選擇再做金錢的奴隸!
回過神來,看看四周的高牆和緊閉的鐵門,他的淚水涔涔而下:
一切都回不來了,他弄丟的除了自己還有咋天…
組織的審查談話,公安機關的審訊調查,他一概選擇了沉默。
他不想說,也不敢說;想到老婆孩子,他心中認爲自己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能默默地承受這一切。
“姚帆,希望你還是能主動和我們配合,老實把你的問題交待清楚,你還是有機會的,如果你心存僥倖,那後果決對不一樣的!”
李一剛也說不清自己到底和同事幾次來提審姚帆了,面對姚帆的沉默,他依然苦口婆心的和他做着工作。
姚帆擡眼看了看李一剛,繼續象以往一樣埋下頭,閉上眼,任憑李一剛們如何勸說,他依舊恍如未聞。
“走吧,和一個良知都泯滅了的人確實是沒什麼可談的了,連從小玩到大的兄弟都可以把人設計成那樣,實在是悲哀!”
李一剛站起身來打算離去,姚帆卻突然擡起了頭:
“李一峰到底怎麼樣了?”
李一剛盯着他,滿臉悲憤,冷冷的說:
“你就差毀了他”
“他到底怎麼了?”
姚帆眼裡帶着希翼,追問着李一剛。
“他去省城治療了,具體什麼情況我也不清楚。你還關心他,你不會吧!”
李一剛鄙夷的說。
“他不會有事的,肯定不會!”
姚帆自言自語說着,又重新垂下了頭。
“走吧”
李一剛招呼他的同事,從姚帆的神態中,他似乎捕捉到了什麼:
也許李一峰能讓他開口,李一剛心中有一種直覺。
姚帆的老婆幾乎要徹底崩潰了,躲在孃家的她幾乎有整整半個月沒有出門了,這時候她才突然發現:原來自己生命中沒有一個真正的朋友。
以前沒出事之前,她的電話一天到晚總是響個不停:約吃飯的,逛街的,打牌的…發個微信朋友圈也是滿滿的贊。如今電話一整天也不見響了,曾經所謂的朋友好象突然人間蒸發了一樣。
生活有時就是這樣搞笑,你不出點事,不窮過一次,你還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會有幾個真朋友!
她不明白姚帆的事到底嚴重到了什麼地步?
她養了二隻狗在家裡,她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突然就愛上狗了:也許是因爲孤獨,也許是覺得有安全感,但她心裡想的最多的還是覺得這時候狗比人更值得信任。
“媽,我不想上學了!”
姚帆的兒子這天突然對他老婆說。
“怎麼不想上了,是不是誰欺負你啦?”
姚帆老婆的第一反應就是認爲孩子和她一樣,是不是也受到了非議。
“沒有,反正就是不想上了,沒意思!”
她兒子不耐煩的說。
“乖,再堅持堅持,等你爸回來了我們就帶你去國外讀!”
“不管我爸回不回來,反正我是不會去的。在家都長期把我一個留在家裡,出國了那更糟,我連個說話的同學都沒有了,你們真要我去,我就死給你們看。”
姚帆兒子一本正經的說。
“你這孩子,怎麼這樣?出國不好嗎,你真是不聽話,不懂我們的良苦用心!”
姚帆老婆本來心裡就煩,聽兒子這樣和她一別,立馬氣不打一處來了。
“我就不去,死也不去!”
姚帆兒子邊說邊重重的跑回房,"砰”的一聲,狠狠關上了房門。
“教育孩子不能這樣的,他現在處於叛逆期,你要多花時間陪他,多和他交流。唉……”
老太太聽到關門聲,從廚房出來不住的教訓起自己的女兒來:
“都怪你爸那時候太疼你,什麼都由着你,護着你,現在好,一個好好的家亂成一鍋粥了”
“好啦,好啦,您就別說了,我都煩死了,現在的孩子都怎麼了,動不動就把個死字掛在嘴邊?唉喲,要是爸沒退休我也許就不會這樣了!”
姚帆老婆不耐煩的說。
“沒退休,沒退休他能封住世人的口?他能用人民賦予他手中的權力讓你任性?你呀,還沒認識到自己身上的錯誤,這一切都是自己找的,不作死就不會死,這話你都想不明白嗎?唉……”
老太太扶了扶老花鏡,不住的搖頭嘆氣起來。
“小姚到底是因爲什麼事情,這麼久了,組織上也應該審查清楚了,你也不去找找,去問問。這一天到晚呆在家裡,是人都會憋出毛病的!”
老太太依然不依不饒,追問起姚帆的事情來。
姚帆老婆不敢吱聲,聳拉着頭往房間走去。
李一峰經過一系列的藥物治療,心理輔導,逐漸從失落的情緒中恢復過來。
在省城的一個多月裡,他覺得整個人象經歷了一場噩夢一般。
一切的根源都在汪海洋身上,我必須儘快回去!
李一峰開始擔心起肖琪來,他很後悔當時沒有聽李一剛的勸說,更後悔自己因爲友情而繼續了和汪海洋的合作:姚帆走到這一步,從另一方面來說,也是自己的退讓而讓他陷的更深了!
對敵人的善良就是對自己的傷害,原諒朋友的錯誤,就是給他犯更大錯誤的機會!對此,李一峰現在不得不信。
“再過兩天,你能來省城接我回去嗎?”
李一峰撥通了肖琪的電話,小心翼翼的問道。
此時的肖琪正躺在牀上敷面膜,這是她這幾年來每天的習慣。因爲她覺得:精緻的女人都是從愛惜自己的容貌開始的,不管生活再艱難,不管外人如何評價。首先你得自己愛自己,只有自己足夠優秀了,你纔有選擇愛別人的權利。何況三十多歲的女人,時間會毫不留情的一絲絲的奪去你的芳華,你想要多留住一份美麗,就要努力的對自己更好,讓自己更好!
這是一個女人的資本,也是一個女人的幸福!
“當然可以!”
聽到李一峰篤定的聲音,肖琪興奮的從牀上一骨碌爬起來:
這個男人終於回來了!
纔回到縣城一天,李一峰接二連三的接到了幾個電話:
打算與他合作的某公司不知從哪裡聽到了他的負面消息,委婉的拒絕了他。
銀行信貸部經理也否定了他先前談的貸款。
李一峰沒有發恕,一一客氣的和對方再見。
他想到過這些後果:犯錯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他一直相信這是真理一樣的定律!
“財務上的錢已經不多了!”
肖琪輕聲的告訴李一峰。
“別急,這二天我想想辦法!”
李一峰坐在辦公室,聽到肖琪的話擡起頭來:
“這個月撐的過去嗎?”
“這個月—可以!”
肖琪支吾了一下,隨即口氣肯定的說。其實她心裡清楚,從周依依送過來的報表看,資金上是有缺口的,不過她想好了,決定自己先扛一扛,爲李一峰去分擔點。
“現在已經是接近尾期了,想點辦法撐撐就過去了!”
肖琪安慰李一峰,她並不知道李一峰的計劃已經出了變故。
“我知道的,這邊你還是盯緊一點,我打算去上海幾天,和別人談談後期的合作事宜!”
李一峰輕言柔語的對肖琪說道。
“行吧,你放心去,我會盯緊的!”
肖琪一直以來都相信李一峰的能力,對他做的決定從不懷疑。
“在家最近感覺怎麼樣?”
肖琪轉了個話題。
“靈魂一旦掙脫黑暗的束縛,人就清醒明白了。你知道嗎,你離開省城那段日子,我就象小時候被父母送去外婆家呆了一個多月一樣,每到日落就倚着門檻望着家的方向望啊,望啊,聽到遠方傳來的汽車聲音就想啊,總以爲父母來接我回家了。一天一天這樣的望啊想,那種想家的感覺不知道有多糾結,多強烈!”
李一峰象講故事,深情的訴說着他心中的感受。
“一切都過去了!只要你想着回來,家永遠都會在!”
肖琪微笑着鼓勵。
“李總,李總在嗎!”
門外傳來二聲敲門聲,並伴隨着禮貌的問候。
“是,老劉!”
肖琪說道。
“讓他進來吧!”
李一峰笑了笑。
“請進!”
肖琪客氣的對喊道。
“李總,您好,好久沒見到您了!”
老劉戴着安全帽,穿着工裝,衣服上還沾着不少塗料。
“您好,您好!”
李一峰從辦公桌前走出來,熱情的伸出了手。老劉看了看自己沾着塗料的手,正想往背後縮,卻被李一峰一把握住了。
“快請坐,老劉!”
李一峰拉着老劉在辦公室的沙發上坐了下來,肖琪客氣的給老劉端上了一杯茶。
“李總,再過點時間工程就基本結束了,我這次過來是想提前跟您告個別,因爲平常您也忙,想遇着您也不容易!”
老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繼續說道:
“我們施工隊都很佩服您的爲人,感謝您對我們的幫助和照顧,特別是我本人,您是我見過的最體貼農民兄弟的人,上次那個事,不是您,我們施工隊可能早就出狀況散夥了。我本來是想一門心思幫您把這個項目幹到收工的,但是家裡出了點事,我不得不先提前回去了!不過您放心,我不在了,劍娃子們也會一如既往好好幹的!”
老劉說到這,感激的望着李一峰。
“老劉,你太客氣了。你家裡出什麼事啦?”
李一峰笑了笑,關切的問老劉。
“老婆得了腎衰竭,上次要工錢也是爲這事急的,因爲每個月都要化療,今年終於也匹配到了腎源,正好這一年多在您這工作,您每個月按時付款,我算掙了大部分換腎的錢,回去再湊點,就可以把老婆從閻王那拉回來了!”
老劉說完,臉上除了歲月刻下的滄桑更多的是喜悅和幸福!
“您,不容易啊!”
李一峰拍了拍老劉的腿,無限感慨。
在這個中年漢子身上,他看到了人世間最美的:責任,善良,勤勞與堅持…
“肖經理,把老劉的工款提前預支給他吧!”
李一峰對肖琪說道。
“沒問題,我等下就讓財務去辦!”
肖琪微笑着說。
“李總,您別誤會,我來這說半天不是爲工款的事,我,我是想請您賞個臉,請您吃個飯。八月十四,我們提前過箇中秋節,就在我們工棚,我自己做菜!”
老劉聽李一峰一說,急的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結結巴巴的解釋道。
“我懂,老劉,你別激動,坐下說。這頓團圓飯我一定去吃!”
李一峰也站起來,拍着老劉的肩膀將他又按的坐在了沙發上。
老劉見李一峰答應了,臉上頓時笑容燦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