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瑜和春草走了沒幾天,李家村便來了一羣‘不速之客’。一水的盔甲跑馬漢子,來勢洶洶的,把村人嚇得戶戶緊閉,透着門窗縫兒往外瞧。
反正紅繡家住在村口是怎麼瞧都瞧不出什麼來的,直接把孩子籠到一起,讓他們自己圍成一圈寫字背書,明年,劉旭就該是時候進學了,這段時間好好攢點基礎,學習起來也能輕鬆些許。
而紅繡在一邊則是做衣服,這些年紀的孩子長的着實快了些,去年的衣服,今年穿就短了那麼一截,紅繡又是沒有給衣服藏一截的習慣,這就導致了每年做衣服都必須勤快。
窗縫中透過細碎的陽光,時不時的打在他們的身上,看着孩子們認真的模樣,紅繡抿了抿嘴,忽視了外頭的馬蹄聲,終是揚起了嘴角。
紅繡想着,她現在不就是個居家的小女子,早晨,早早起來做飯,目送孩子上學,給家裡的小牲畜投喂,晚上,笑迎孩子的歸來,點着燈爲孩子們縫製衣服……曾經的她,總是想要活的肆意些,總是想要活的懶散些,反正現在相夫教子、洗手作羹湯、甚至餵豬餵鴨,農忙時也要搭一把手的生活絕對不是她想要的,或許說是她能想象的。
可是,日子過下來,慢慢磨平她的棱角,慢慢撫平那躁動的心。說來也是,這樣的日子,雖然平淡,但卻不失一份溫暖。人吶,有家人相伴,不缺吃喝,不也就夠了?
正在爲手上這件衣服收針的紅繡因着劉曦急急破門而入,捅破了手指。
“嘶——小寶?發生什麼事了?這時候你不是應該在夫子那裡麼?”因着手上不及防的痛紅繡不禁倒吸一口冷氣,見劉曦滿臉驚惶的模樣,直接問道。
劉曦急急的喘了兩口氣,嚥了口口水,帶着哭腔說道,“娘,不好了,秋收他被穿着盔甲的人給帶走了——”
“什麼?”紅繡叫出聲來,把手上的衣服放到一邊,忙問劉曦,“怎麼回事,你和我好好說說,他們抓走秋收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今天本來就是和平日一樣都是跟着夫子在背書的,突然屋裡就涌入了一羣人,那個秋收的四嬸孃領着一羣人,指着秋收,然後秋收就被帶走了。秋收落在他家老房子裡的人手裡,指定找不到好,娘,怎麼辦啊?”劉曦神色驚惶,這件事情對他來說,衝擊力實在略大啊。
紅繡想了想,這秋收的四嬸孃小楊氏不就是隔壁村子的麼,也沒有聽說過有什麼來頭啊,怎麼會和穿盔甲的兵士扯上什麼關係?
“小寶,你去秋收家看過了沒有?”
劉曦猛點頭,“可是娘,秋收家門頭圍着兵士,我根本就進不去,只好先跑回來找娘了。”
怎麼說秋收家和自個兒家事姻親,出了事,她沒有縮着的道理,“小寶,你現在在家裡看着弟弟妹妹,我這便去秋收家瞧瞧,你可別亂跑了。”
交代完,紅繡便提步往秋收家走去,卻發現並不如劉曦所說的外面都是兵士圍着的啊,外面明明是圍着好幾層的村人麼……之前戶戶緊閉門,現在家家出來圍觀,這看熱鬧的心哦,呵呵。
紅繡湊了上去,推了推旁邊的嬸子,“嬸子啊,這是怎麼了?咋這麼熱鬧?”
“你可不知道,瞧着好像是秋收他爹的家人讓人尋來了——”嬸孃正愁有話沒地方說呢,見紅繡剛來,馬上普及了一番,最後,再來一段感慨,“嘖嘖,你說說,誰能想到啊,之前那老婆子還說秋收他爹身世不乾淨,怎麼難聽怎麼說,現在,能指揮的動當官的來尋人啊,那來頭,哎呦,我都不敢想哦……”
“喂喂,這事還沒定論呢,你就知道了?”另一頭的的翠花嚷道,嘴脣上塗滿了辣椒的腥紅,轉過頭來倒是把紅繡嚇了一跳,“楊嬸孃都說了,那男娃子是她家老四嘞,哪裡是三房的啊。”
“你腦瓜子被狗吃了咋地啊,秋收他爹要真是楊婆娘的兒子,能這麼埋汰他,不給房子,不給地?把親孫女指派的瘦的只剩下骨頭了哦。現在瞧着人家尋來了,想把自己親兒子送過去享福,美得她哩!”二狗的娘呿了翠花一口,走到紅繡身邊。
“小寶的娘,你來的晚,可不知道剛纔啊有多好笑。”二狗的娘給紅繡前因後果都講了一遍,原來這羣兵士來了,直衝楊婆娘的家裡,楊婆娘還以爲她在縣裡上工的兒子惹了什麼事情,忙把秋收他爹拉出去頂崗,小楊氏更是自告奮勇的帶着他們去把秋收拉出來,反正是要死就死秋收一家,秋收家和他們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這倒是把兵士們搞糊塗了,他們頭兒是說五皇子是被楊婆子給抱回去養的,可不是要找其他人吶。還沒問幾句呢,常年面帶煞氣兵士們把楊婆子嚇了個夠嗆,倒豆子似的把怎麼撿到秋收爹的事情都講了,當然,隱去了後來發生的事情。
這麼一說,兵士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冷笑了幾聲,便讓小楊氏帶他們去找小皇孫。
後來真相大白了,原來不是什麼抓捕,是尋人呢。秋收和他爹和兵士的領頭人走到隔間。
而楊婆子腦子一轉,想到四兒子和秋收爹不過差一歲,直嚷着自己年紀老了記錯了,他們要找的人是她的四兒子。秋花本還沉浸在自己老爹是達官貴人的驚喜中呢,見楊婆子這樣子,忙一頓搶白,小楊氏明白了她婆婆的意思,心思浮動,對着秋花扮起了紅臉,與楊婆子一和,另着李家大房二房的亂入,秋花一人勢單力薄,然而奮勇直上,裡面就炒成了一鍋粥。
村裡房子的隔音真不怎麼樣,村人看見熱鬧,又瞧着沒什麼威脅的模樣,就上來湊熱鬧了,人越聚集越多,就成了紅繡來時看到的場面啦。
多數人紛紛聲討着楊婆子,完全忘了之前他們對待秋收爹的避諱冷麪,“可不是,那楊婆子真是閻王桌上抓供果——找死呢。這時候不知道好好供着秋收他爹,好歹養了這麼多年,也有點兒情分了,以後也虧待不了她。居然還扯犢子,看看那些兵士,定是見過血的,嘖嘖,怎麼死的都不曉得哩。”
“她是把旁人都當傻子嘞,前幾年把秋收爹趕出去的時候,嘴巴里明明說的是秋收爹是撿來的,還詆譭他的身世來着,現在瞧着他有好日子過了,就滿嘴噴糞,要不怎麼說最毒婦人心呢,老李頭也不是什麼好貨,居然娶了這麼一個婆娘……”
翠花被衆人噎的退至一角,還是嘴硬道,“呸,一個個看着秋收他爹說不定成金蛋了就開始巴結了,以前是誰避着他們跟避着邪一樣的啊。”然後又極有深意的看了紅繡一眼,“哦,我說什麼呢,二狗娘你扒着小寶他孃的褲子這麼些年了,倒也被你抱上了,瞧吧,我就說當初劉家的舉人老爺咋會娶了那麼一個喪門星呢……”
紅繡表示她來這兒就問了一句發生什麼事情了,怎麼就躺槍了哩……
……
外面圍觀羣衆的聲音自然是入了蹲坐在門口抽旱菸的老李頭的耳朵裡,聽着對自己(重點線)家人的聲討聲,他臊的臉都紅了,使勁敲了敲煙桿,踱步進去,把楊婆子拉到一邊,然後又是一場撕~嗶~大戰……
外頭吵吵鬧鬧的秋收自然也是聽見了,那家人的唱唸做打,秋收爹滿臉的爲難,直對兵頭子問道,“指不是找錯了吧,我我……”即使非常感念自己的爹對自己好的沒話說,也不得暗罵一句:一副包子樣,人家不捏你,能捏誰啊……
“小人只是將——”兵頭子想了想,還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只好道了句,“大人命在下將老爺帶回去,至於是不是——還是需要上頭確認一番的。”
秋收爹被老爺一詞震驚了一下,只好彎着腰,直襬手,“我,我,我就是一個泥腿子……”秋收看不得他爹這個模樣,把他拉到一邊,“爹啊,等他們帶我們去見那個大人,問他就好了,是的話,咱們也找到家人了,不是的話,那咱們再回來唄。”
“是這個理,是這個理。”秋收爹對秋收的話自是無不依的,見秋收這般說了,也就點頭應是了。
三人走了出來,眼前還是一場鬧劇,秋收翻了個白眼,這楊婆子體力還真不錯!
兵頭子把刀拔了出來,衆人只覺眼神一閃,楊婆子嚇得也不敢撒潑了,躲到老李頭的身後……
“吵什麼吵,老婆子,你說你家老四是我們要找的人?”兵頭子晃了晃刀,在陽光的照射下,刀面上的亮光把在場的人都嚇了個夠嗆,“我可告訴你,要是我們將你家老四帶到大人那裡,發現人不是,冒認的罪過,也得看你們有沒有命來擔咯!”
老李頭捏了一把楊婆子,楊婆子這才縮着腦袋,啥話都不敢說了,直搖頭。
總算是安靜了,兵頭子橫了一眼在屋裡的手下,山野村婦也能放他們鬧這麼久,把他腦殼都鬧疼了,手下們一臉苦逼,面前雖是山野村婦,也好歹也算是皇子殿下的養父母,他們沒有底氣拔刀啊。
兵頭子轉身和秋收爹他們說話,按着他們的想法是即刻啓程,免得節外生枝,圖生波折。秋收爹聽了,忙應是,然後就讓秋收娘去收拾東西。把兵頭子看的一臉的黑線,這家徒四壁的,收拾個什麼勁啊,不過,等到他們收拾完畢後,看着他們揹着棉被,提着裝着碗筷的筐……他該慶幸他們沒有把家裡的鍋也帶走麼……
在等待秋收一家收拾的功夫裡,里正和族老們都和兵頭子說了秋收爹的事情,自然不免稍微的強調了一下楊婆子對秋收家無情的欺壓以及里正族老們以及大部分善良的村民對他們伸出的援手……
……
歇戰的秋花見紅繡來了,竄了出來,跑到紅繡身邊,單方面和紅繡嘀嘀咕咕說了好久,一臉的興奮,紅繡明白她現在的心思,也耐心的聽着。直到秋收娘走了過來,讓秋花去收拾東西。
“親家母,你們這便是要跟着他們走了麼?”紅繡問道,不管怎麼說,她是覺得,這認的也太草率了吧。然後他們跟着一羣盔甲漢子走,更草率了吧……
秋收孃的心啊從早晨到現在狂跳的就沒有歇過,小聲在紅繡耳邊說道,“那麼多刀,不走,行麼?”她倒是沒有想過什麼貴人不貴人的,一家子好好兒過日子沒有太多變數就最好了。
紅繡啞然,這確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