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4-1-13 20:01:52 字數:3318
“咚咚咚”,有人在東廂房外敲着窗櫺。
莊善若迷迷糊糊地醒來,倒是嚇了一跳,揉揉眼睛,原來天早就大亮了。
“善若啊,得起了,你劉福嬸她們還等着我們呢!”
莊善若應了一聲,趕忙爬起來穿衣服。昨晚胡思亂想了一夜,天矇矇亮纔好不容易睡過去,沒想到這一覺就錯過了時辰。莊善若穿戴停當了,打開房門。只見王大姑正拾掇得整整齊齊地立在石榴樹下,一見她出來,倒是笑了,道:“你來家三年,我還沒見着你睡過懶覺呢。”
莊善若有些不好意思,忙擼起袖子,道:“昨晚走了困,早上就迷迷糊糊地醒不來。乾媽,我先去鍘豬草。”
王大姑忙攔住:“這些我都收拾停當了。你去換身衣裳,今天去縣城裡,可別叫人笑話了去。”
莊善若環顧了下院子,可不是,豬圈裡的兩頭豬早就吃上了,那羣雞在院子的泥地裡刨着吃食,叫得歡。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是那件半舊的月白色的褂子,縫得倒還算精緻,領口袖口都滾了道本色的邊,就是洗得次數多了,微微的有些泛黃黯淡了。
莊善若笑道:“這衣裳挺好的,還是上年做的呢。”
王大姑推着莊善若道:“進去換件,你這個年齡穿得這麼素淨幹什麼,你沒見你乾媽這麼大年紀了還愛穿個紅的綠的嗎?”
莊善若朝王大姑身上一看,今天王大姑穿了件鐵鏽紅的細布棉的長褂子,攏了個整整齊齊的螺髻,斜斜地插了根老銀簪子,倒是顯得整個人年輕了許多。
莊善若躊躇着,她實在也沒啥好衣裳,不是舊了就是短了的,倒不如就這樣乾乾淨淨地穿着去算了,反正她對趕集也沒啥大的興趣,只是不想拂了王大姑的好意。
王大姑偏着頭想了想道:“我記得你有件茜紅的褂子,顏色倒是喜慶,只是料子略厚了些,不過也不礙事。”
莊善若只得依言去翻出那件茜紅色的褂子換上,這個料子還是她親孃當年的陪嫁,當時得上是塊好料子,巴巴地留了近十年纔給她縫了件衣裳,當年她親孃做的時候特意往大里留了些尺寸。莊善若因往日裡家裡連遭變故,嫌棄這件衣裳顏色太亮,做好了也只穿過三兩次,現在穿起來倒是剛剛合身了。
莊善若對着鏡子攏了攏頭髮,鏡中的自己俊眼修眉,面含春色,本來就嬌豔的容貌被這鮮豔的衣裳一襯,倒更顯得奪目了。她的手指撫過自己略略紅腫的雙脣,回想起昨晚在院門口的種種,不禁臉色緋紅,羞赧得擡不起眼睛了。
莊善若一出房門,就看到王大姑眼睛一亮,笑道:“你這閨女真是好顏色,就該穿成個花兒粉兒的,到時候看得集市上的那些年輕後生眼睛都移不開了。”然後輕輕地捏了捏衣角,道:“還是早些年的料子好,雖然有些厚,不過不礙事,我們左右是坐車去,不會太熱。”
莊善若被說得有點不好意思起來了,她微微紅了臉,問道:“乾媽,我們趕集去了,那家裡怎麼辦?”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王大姑看了看正房和西廂房乾脆地道,“沒了我們這三個大男人還餓死了不成?你放心,我早就做了一鍋粥和幾個貼餅子溫在那裡呢。”
莊善若這才略略放了心,想起凌晨王有龍喝得不省人事被人攙扶着回家,又問道:“大哥他沒事吧,平日裡也不見他喝酒啊。”
“沒事沒事,能有啥事?我都去看過了,這兩個臭小子正睡得香呢,一屋子臭烘烘的酒味,薰死人了。恐怕得睡到正午才能起呢?地裡也沒啥要緊事,就讓他們睡去。”
說着說着王大姑突然微微地紅了臉,昨晚王大富藉着酒勁折騰了她大半夜,這可是好幾年也沒有過的事兒了。
“姑媽,我去準備點水,你給拿進去。”莊善若微微蹙眉道,“大哥二哥喝了那麼多的酒,恐怕起來會口乾。”
“我倒沒想到,還是你做事妥當。”
姑侄兩人將家裡的事情都料理乾淨後,王大姑挎上一個小包袱,裡面裝了些帕子水囊,然後拉着莊善若,出了院門,往村頭趕去——原先說好和劉福嬸在那裡碰頭。
這一路人來人往的,王大姑不斷地和人打着招呼。
“呦,她王家嫂子,一早的幹嘛去呢?”
“和劉福嬸說好了,去縣城裡趕個集。”
“這是你家外侄女吧,嘖嘖,幾年不見,到是出落得花兒似的。”
“是啊是啊,善若叫聲姑。”
“呦,這小模樣,說人家了吧?”
“還沒呢,你有啥好的給留意留意?”
“你這話放出去,你的門檻可不給說媒的給踩平了?”
……
王大姑驕傲地笑着,莊善若倒是低下了頭,她平日裡素淨慣了,難得穿個鮮豔的,就渾身不自在,感覺路上那些街坊的眼睛有意無意地都往自己身上瞟。又加上街里街坊的說話也隨便,莊善若恁大的姑娘了被人當面說親事總是有點害羞,羞到後耳根都是熱熱的了。
說話間,便到了村頭,早有輛雙轅青色車衣的馬車在那裡等着了。
王大姑認得那趕車的劉老漢,無兒無女的老鰥夫,靠賃馬車過日子。她估摸着這趟去縣城也就十多裡地,兩百文車錢總夠了。雖說是搭的劉福嬸的馬車,可不管怎麼說,都不能讓劉福嬸一個人付車費,這劉福嬸是什麼人,她的便宜可是不好佔的。王大姑心裡有了打算,忙一拉莊善若,緊走幾步來到馬車前。
劉福嬸聽到聲響一掀簾子,圓圓的胖臉便笑開了:“王家嫂子,善若,快上來快上來。”
王大姑抱歉地笑道:“我們來晚了,別的耽誤了腳程。”
“哪兒的話?我們也是剛剛到,正好呢!”
兩人說話間,劉老漢從車廂後面拿出了一張小凳子,放在馬車旁,王大姑姑侄兩個便踩着這小凳子躬身上了馬車。
車廂裡不大,坐了四個人也沒有多少空餘的空間了。車廂裡鋪着半舊的坐墊,絮了點薄棉花,坐着也稍微舒服點,不會那麼硌得慌。
“坐好嘞,走嘞!”劉老漢也跳到了車轅上,側坐着,吆喝了一聲,馬車便開始搖搖晃晃地動了起來。
莊善若剛剛坐定,雙手便被人親熱的握住了,她一擡頭,對面坐着的劉春嬌正對着她親熱地笑着,莊善若也趕忙回了她一個笑臉。
劉春嬌也就十五歲,月份倒還比莊善若還小個幾月,跟劉福嬸一樣長了張圓圓的臉盤,飽滿得就像是一輪滿月,彎彎的眉眼,一笑嘴角便旋出兩個梨渦,顏色不是頂好,但是勝在一臉的喜氣,顯得是嬌憨動人。身上穿了件翠色的褂子,袖口領口都繡着纏枝的花樣,頭上簪着一朵精緻的絹花,脣上輕輕地點了些口脂,更是襯得人脆生生地俏麗。
莊善若在榆樹莊很少出門,和這劉春嬌也只有幾面之緣,只是認識說不上熟悉。
劉春嬌笑道:“善若姐,那天娘一說你也要一起去縣城裡,我可歡喜得很,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趕集的這一天呢。”
“是呢。”莊善若不知道該怎麼答,只得應了一聲。
王大姑卻接過話道:“我是有幾天沒見着春嬌了,倒是出落成這般的好模樣,滿臉的喜氣,讓人看着也暢快,一看就是個有福的。”
劉福嬸得意地笑着,臉上露出鄙夷的神色道:“王家嫂子你就別寒磣我了,這丫頭能有啥福氣,都是我們寵着她,在家裡一枚針不拈一棵草不拿的,小姐一樣養着,看她這回怎麼去做人家的新媳婦?”
劉春嬌羞紅了臉兒,撒嬌道:“娘,看你說的!”
王大姑聽着劉福嬸的話裡似貶實褒,也就順着她的話道:“這不就是她的福氣嘛,能嫁到縣城裡是多少人眼巴巴也盼不來的好事兒?再說了,劉郎中家也是知書達理的,娶了這樣花骨朵兒似的媳婦回去,愛都愛不過來,哪裡還能虧待了去?”
莊善若見劉春嬌害羞,便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
這番話可是說到了劉福嬸的心裡,她笑得都不見眼了,迭聲道:“可不是這個理,可不是這個理?”
“所以啊,你就安心當你的丈母孃吧,自然有好姑爺孝順着。”王大姑故意做出苦惱的臉色,道,“你說養小子有什麼用?到頭來還不是娶了媳婦忘了娘。還是你劉福嬸有福氣啊,兩個閨女都嫁得如意。”
劉福嬸被人揹後偷偷地說了半輩子的“絕戶頭”,這回攀上縣城裡的親家,腰板也挺直了幾分。王大姑的話怎麼聽便怎麼愛聽,她呵呵笑道:“有善若這樣的好閨女在,王家嫂子的福氣也大着呢。”
“那是,那是啊!”
車廂裡頓時一團喜氣。
莊善若偷偷看了一眼劉春嬌,也正在嬌憨地笑着。這劉春嬌雖然和她年紀相仿,但是人家一直是被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哪裡受過什麼風雨,又尋了一門好親事,自然是事事遂心如意。
莊善若心裡略微泛起一股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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