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的天太悶了,天還沒亮時躺在牢裡的衷瑢就覺得一陣火燒似的難受,
她渾身痠痛以至於連眼睛都睜不開,怕是力氣都在昨晚中毒時被她一併吐了乾淨,
隔欄外鐵鏈子,皮鞭子交替尖叫吶喊,又有新的女犯人被抽打被侮辱,在這絕望的牢中日復一日地受着折磨,
她們其中會有一個兩個是滿腹冤屈,但又無可奈何地,在刑具的折磨下,低頭認了本不是自己的罪名,然後默默死去,
衷瑢雖然看不見,但耳朵裡都是“冤”字在瘋狂涌動,擾得她心煩意亂,後怕四起,
這時候要是雲長天在就好了,有他的話,自己就能毫無顧慮地睡在他懷裡,聽他一夜輕呢的話語,
可惜現在她連動都動不了,
衷瑢想開口說兩句卻發現嘴巴似乎不再屬於自己,嗓子眼更是發不出一點聲響,
她感覺到不對勁,就像被關在一個密閉的木箱裡不能呼吸不能動彈,
“怎麼回事,”
“來人啊救救我,”
所有的呼喊都只是她心裡的獨白,
耳畔又響起一陣叮鈴哐啷的動靜,幾個女人的聲音越來越近,近到似乎就在她周圍,低聲說着:“就這麼死了,”
“昨天吐的一塌糊塗,也不知道吃了什麼中毒了,”
“讓人去傳告了嗎,雲副將現在知道這事不,”
“一早派人去了,不過現在還沒回來,說不定...”那人聲音更低,說道:“說不定這毒還是他自己下的,”
還有些思維的衷瑢不想聽懂她們在講什麼,可偏偏就是這種時刻,她的腦子卻意外地轉的飛快,
她能感覺到獄吏們已經在擡她的身體,還有人伸了兩根指頭來重新確認她身上是否還有氣息脈搏,
衷瑢的靈魂就像被困在軀殼這個小木箱裡,聽得到,感覺得到,就是控制不了身體,
“沒氣了,你摸摸,身體也冷了,趕緊擡到靈堂去,剩下的也就不關我們事了,快,”有人開始催促,隨後幾個人的手腳動起來把她扛了挺遠一段路,
已經蒙圈的衷瑢極度詫異,自己真的死了,
她感覺到身子落在蘊熱的木板上,有層粗糙的白布覆住口鼻,甚至那股似下雨天發潮的黴布味竄進來都能引她反胃,
“我沒死...我真沒死...我要死了...”
是的,衷瑢知道沒死卻是被當成死人時想死的心都有了,
檐外的庭院裡還有蟬鳴聒噪,烈日曝曬,熱風而過白布一角被牽扯着輕輕飄搖,俄而沒了力氣又歇下,百無聊賴地垂着,
前去雲家通知的衙役還沒回來,幾個審官已經圍過來對着獄吏問昨日的情況,獄吏只說是吃過晚飯後就嘔吐,請來大夫也沒用,半夜裡就斷了氣,
聽聞此言,衷瑢腦中只映出“絕望”二字,
派去請雲長天的小衙役御馬奔到桃聞街上的雲家,喊了個丫鬟出來報上死訊,哪知她袖角捂上小嘴,倒吸一口涼氣,驚歎道:“也死了,”
衙役好奇道:“如何叫也死了,難不成你們家還有人沒了,”
心中八卦味道濃起來的小丫鬟把袖角挪了邊上,低聲說道:“大早上來消息,我家九娘也沒了,”
“這可如何說的,怎麼好端端地就死了,也是中毒,”他湊得近一些,只管把脖子伸出去讓一隻耳朵露在她面前,
“好像是疫病,但感覺也不像,其他人沒事就她一箇中招,反正就跟之前傳說的那樣,雲家的女人是來一個死一個,”
這些話傳到衙裡,衙役說時衷瑢的屍體就在一旁,以至於她全都聽到了,
她內心無望詫異驚恐,聽聞九娘死訊又起了想哭的念頭,這是怎麼了,大家一起趕着去投胎嗎,
鄭家裡頭,也是各色人圍在一起竊竊私語,大羣僕婦立在九娘房門前等着裡邊的雲大少爺抱她出來,
但始終未見動靜,
大概是還不能接受九孃的離去吧,人羣裡漸起唏噓,跟着有一羣心軟的女人低頭抹淚抽泣,
鄭昴公那邊,估計也是時不久矣,凌晨時分就從獄中趕來的鄭四陪在一旁,聽父親說着遺言,面色如磐石,硬是壓着心中那份苦痛不肯泄露,
家裡人都讓鄭昴公說過一遍,最後問起衷瑢的事,聽四郎回說:“那丫頭沒有做壞事,兇手另有其人,”
聽此鄭公也不想多問,他知四郎一向有分寸,也無需擔心他說出的話是真是假,但就是與公主的婚事還掛在他心上,
四郎還能說什麼,老父臨終時也只得許諾道:“公主肯下嫁,我必不會怠慢她,”
鄭昴公閉上眼,微微地點點頭,
地牢內正躺在稻草上昏睡的慕亦受了一夜折磨,狂風暴雨結束後她凌亂的衣衫讓四郎整理好,現時服帖地穿在身上,看不出半點痕跡,
四郎不喜歡看女人狼狽的模樣,誠然昨夜就是他成了一頭沸騰的野獸,把慕亦擎在手裡肆意玩弄,
他只當這人是董忭,發泄完所有對他的思念時,這男人卻變得更加空虛,
到底慕亦是女人,點不燃他心底真實的yuwang,
四郎走後有一位黝黑粗壯的猛士迎着晨曦來到了地牢門口,守衛把他攔住,這人也乖乖站着不動,等待片刻又有一隊宦官匆匆跑過來,揚着手中金黃聖旨宣讀起釋放德慕亦的命令,
圖江進到格子裡見到慕亦安穩睡着,手上沒綁鐵鏈,就是衣裳染了大片的血,露出的皮膚上鞭痕明顯,
他心疼一個女人遭受了連他們男人都忍受不了的刑罰,將她小心翼翼抱出地牢後徑直奔向自己在蠻夷邸內的住所,
慕亦讓馬車的晃盪給顛簸醒,看到自己依偎在另一個男人懷裡,頓時想起昨晚的瘋狂,
也許是因爲那藥丸的關係,她的理智在鄭四進入自己身體的剎那就已經徹底死去了,轉而代替的是爆裂的需求,
回想真真實實虛虛假假的畫面,慕亦的臉很快紅成兩朵盛開的桃花,全身骨頭還鬆軟着,就連圖江試着湊上她的嘴脣,她竟也沒有一點反抗之意,
但這也因此惹得圖江發現了她的不對勁,因而問道:“我...可以吻你嗎,”
連問了三遍,神情恍惚的慕亦才忽地驚醒,這下要開始手忙腳亂地推開他,
圖江見她恢復了正常,一下子就懊悔不迭,剛纔應該先親幾口再喚醒她的,
“你走開,別碰我,全身都疼,”慕亦嘴裡嘶着氣,手卻往臀後抹去,清醒之後心下不免要怨着那該死的鄭四,竟把她當成男人來對待,
“他...沒把你怎麼樣吧,”圖江愣一會,伸過手抓住她的臂膀,卻又不小心抓疼了她的傷口,刺激到慕亦,讓她忍不住縮起肩又緊緊閉上眼,但如此模樣了還不忘搖搖頭來否定他的疑心,
車子行到蠻夷邸,圖江橫抱着慕亦回了屋中,烏蘭夫婦早已在等待,只是沒想到她會傷得如此嚴重,立刻往外去尋藥膏,
圖江把她放到榻上,還沒落穩她就翻了個身趴向舒服的軟枕,嘴裡嗯呀着伸懶腰時有的聲響,深呼吸過後就閉上眼睛重又睡了,
看她的樣子不像受過苦,但是圖江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於是也不像平時那般愛講話,坐在榻邊光光盯着她,
慕亦也發覺了他的反常,但昨夜的那些事成了她的秘密,她也不好跟另一個男人去描述當時醉生夢死的感覺,就跟大夢一場似的,她對被動的放浪倒是一點也不介意,
不過這事恰也證明了,自己是配不上圖江的一片真心,慕亦的媚眼微睜開兩條縫,有閃爍的光漏出來,圖江只聽她用着並不喜悅也並不憂愁的聲音說道:“我不是你想要的那種女人,別再追着我了,我不配,”
圖江沒有發話,他還是沉默地看着這女人,
房內沉默的氛圍讓烏蘭夫婦端來的一盤藥瓶子打破,它們叮叮噹噹地從外屋響到內屋,還和着烏蘭一向開朗的語調,嚮慕亦問候,
藥膏塗抹上身那一刻非常煎熬,慕亦咬緊牙關,思緒又陷進虛空的幻境裡,
“你疼嗎,”圖江冷不防問道,這讓烏蘭停了片刻手中的活,見慕亦並不回答,便替她向王子回道:“傷得這麼嚴重,自然會疼的,”
但是緊接着慕亦冷冷地出口道:“不疼,”
烏蘭夫妻雖然聽得出兩人對話裡的異常情緒,但卻不知原委,只能加快手腳處理好後迅速退了出去,
圖江忍不住,一把拽起她與自己面對着面,質問道:“你是我圖江看上的女人,爲什麼讓別的男人動了卻不願告訴我,你告訴我有人強迫你,我立刻替你去報仇,”
這話說得慕亦很想反駁他,但是想想自己是有夫君的人,何音都還沒發話,這呆子就想着代替他履行丈夫的一切義務,
於是便聽她無所謂地說道:“這事我會和我家老爺去講,憑什麼要告訴你,”
“因爲我要你,”圖江的感情爆發出來,雙手摁了她的肩不停顫抖,
慕亦推開他,走下榻想要離開,還不忘回身補上一句:“我不是什麼貞潔烈婦,你要我我也可以陪你幾晚,但是我絕不會離開京城,更不會離開何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