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馬明國召集全體領導和中層幹部開會，共同研究投標文件事宜。
“文件我已經看過了，有可圈可點之處，也有不到位的地方，大家多提提意見，咱們爭取在各個環節上別有什麼疏漏。”
通過這幾天的接觸，陳思琪發現馬明國的業務能力和周志紅不相上下，真的很好奇這個人怎麼當上的總經理，也不知道這個集團到底是什麼樣的用人機制。
不過作爲一個精神病人，能找到一份工作就應該謝天謝地了，還有什麼可挑剔的。
也許是礙於沈宇峰和耿立武的緣故，所有人都選擇了沉默，馬明國咂了下嘴脣：“怎麼回事，都說話呀？志紅，你是老銷售，說說你的看法。”
“嗯，這個項目，有耿總和沈總兩位領導共同把關，我就不必多說了。”
“這叫什麼話？這不是某個人的項目，這是我們公司全年最重要的業務，現在老沈請假不在，全靠老耿一個人盯着，這裡邊難免有疏漏的地方，我跟你們說啊，這樣不行，每個人都得參與，每個人都得把關，志紅，你今兒必須得說！”
周志紅輕輕嘆了口氣，調整了一下聲音的糖分和水分，微笑着說：“既然馬總信任我，那我就說兩句，幹了這麼多年銷售呢，對招投標工作確實積累了一點經驗，投標文件，是投標工作的核心部分，企業的實力，企業的誠意，企業對客戶的重視程度，都體現在這份文件裡面，當着馬總、耿總和各位同事的面，簡單的提兩條自己的看法，有不當的地方，還請各位領導多包涵。”
周志紅說着，打開了投標文件。
“從文件的整體架構來看，不能說有什麼大毛病，單看各項條件呢，也基本符合招標文件的要求，只是從我個人角度覺得，這份文件的誠意明顯不夠，從各個細節裡，沒有體現我們在行業領域的實力和地位，更沒有體現對央企這類超級大型客戶應有的尊重。這是我們第一次跟華勇集團合作，如果我們沒有拿出相應的誠意和尊重，我想我們贏得這次項目的機會非常渺茫……”
一句有用的沒有，都是拿着扯淡的套路在一本正經的扯淡。
這一點陳思琪很欽佩周志紅，在對待扯淡這個問題上，周志紅拿出了百分之百的尊重與誠意。
想想在她手下的時候，自己發過飆，也發過瘋，差點還和她動過手，也許在自己失去意識的時候，還做過其他更過分的事情。儘管態度惡劣，但她還是容忍了自己這麼久，不得不說，對她，其實也有一些虧欠。
“志紅同志說的好啊，都說在我心坎上了，人家央企看中我們什麼？就是看中我們對待項目這份重視和誠意，整個文件的用語呀，措辭呀，這個這個……都要仔細的再弄一弄，其他人，有想法的都說，沒想法的給我好好想一想，也得說！”
看來不僅在業務上不相上下，而且在品味上志趣相投。
在周志紅的帶領下，大家都有表達觀點的勇氣和慾望。主管售後的老吳開口了。
“志紅同志剛纔說的很全面了，別的我就不多說了，我就從我的專業角度提兩點意見，在我看來，售後服務工作，是體現咱們對客戶重視程度的關鍵中的關鍵，招標文件裡把設備要求都寫得非常清楚，同類型產品，功能啊、質量啊、技術環節方面啊都差不太多，人家韓主任也表了態了，不重視價格，更重視品質，價格上找不着優勢，咱們的優勢在哪啊？全在服務上，想體現咱們的誠意，就得在售後服務上多加筆墨……”
老吳說完了，輪到了技術部老劉，老劉說完了，輪到了財務部的老許……大家都從各自的專業角度闡述了對方案的意見和建議。
上帝給了人類一張嘴，就是用來表達的，每個人都有表達的需求和權力。
況且大家能夠容忍和一個精神病人共事，我爲什麼不能容忍大家在工作上一點意見和建議呢。
“好，好！”馬明國又開口了，“要的就是大家羣策羣力的態度，那個誰，你把這些意見都記好了，好好回去修改，我跟你說你這裡邊毛病多了去了。”
豈止毛病多了去了，簡直就是體無完膚，先是老吳感慨的說了一句：“要我說啊，這個投標文件還真得慎重一點。”
對，應該慎重一點，別生氣，病人不能生氣。
老劉不甘示弱，也總結了一句：“就看眼前這份文件，水平差的太遠。”
也不看看你那技術報告是什麼水平？行，你說差就差，我忍了，控制情緒，不能激動。
老許也開口了：“要我說不單單是水平的原因，主要還是態度的問題，現在的年輕人，太浮躁。”
老同志，您是真不浮躁，主管財務工作，連最基本的電子表格都不會用，就這樣還總說自己站在財務管理最前沿，您這心態得多好。
行了，忍了，控制情緒，不能激動，千萬不能激動。
周志紅給出了判決意見。
“要我說啊，這份文件得仔細斟酌一下了，這種水平要是讓央企的人看見了，對我們公司的形象得造成極惡劣的影響。”
我……忍了，忍了……
忍不了了！
積蓄的憤怒讓陳思琪再度進入了失控狀態，她將要開口，耿立武把話接了過去。
“大家的意見，都有一定道理，但是我們這樣大範圍的修改，恐怕也缺乏一定的針對性。這樣吧，我有一個意見，我們不妨直接把投標文件發給華勇集團，聽聽人家央企的意見，在有的放矢的基礎上，保證的工作的質量和效率。”
“這樣……”馬明國又咂了一下嘴脣，“恐怕不太合適吧。”
“是呀，這不等於把投標信息直接泄露出去了麼？”
“哪有這麼幹的，這明顯違反常識……”
“我估計人家也不願意看，這典型的，這都是，哎呦這個……”
衆人七嘴八舌，帶着幾分保留的態度表達着自己的意見。
耿立武沒有理會衆人，對馬明國說：“我在國企幹過幾年，投標的時候，經常有企業率先把實底交代出來，這是展示誠意的最佳途徑，換個角度來想，如果您是招標方，見到這樣的企業，您心裡能沒譜麼？您心裡能不踏實麼？您肯定會按照您的要求，給出一些建議和指點。要是咱們不交底，讓別的單位搶先了一步，人家該想了，這是不是要用點什麼手段？這是不是想通過規則耍點小心機？人家央企什麼沒見過，咱們建立這點關係容易麼？要真是這點誠意都沒有，那生意還從何談起呢？”
真的很佩服耿立武，能把違法行爲說的這麼清新脫俗。
馬明國有些猶豫：“這，能行麼？咱們是第一次和人家打交道，恐怕還沒熟到這個份上吧。”
“您放心吧馬總，說什麼公開、公正，那都是扯淡，這都是行規，大家都懂，您就聽我的吧。”
“直接聯繫韓主任，合適麼？”
“聯繫他恐怕有點不太合適，這樣吧，小陳不是和那個姓王的主管挺熟麼，先從小陳這溝通一下。”
“我跟他不是很熟……”
“行啊，”沒等陳思琪說完，馬明國大手一揮：“那個誰，你先把文件給那個王什麼看一下，探探他的意思。”
“這個恐怕……”
“什麼這個那個的，看你這文件的水平！這都什麼東西啊？拿得出手麼？你趕緊和人聯繫一下，今天就把文件改出來。”
“今天……”
好吧，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