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笑了笑,起了牀。在心裡存了一股信念,釀家世家裡出來的女兒,焉能釀不出好酒?等有朝一日她釀出了酒,發達了,定要叫他刮目相看的。
適逢外頭曹師傅過來找她,她便急急洗漱完,又草草吃了早飯,同曹師傅一道去到早已閒置良久的沈家酒作坊。
作坊早已被打掃一新,曹師傅新置的一套釀酒的器具也都到了,早已在院中裝好了,今天叫沈雲慢來,是因着新到的糧食,眼下天氣好,即然一切皆已俱備,索性不如就動手開始釀酒。
這時天色尚早,她揹着手在這作坊裡轉,頭頂的流光如同被踱了金,照在她的身上,她邊走邊與曹師傅商量着釀酒的一、二、三,諸等事項。
直到行至後院,看到院中的水井上方的屋蓬似乎都有些破了,便走過去,只一眼,竟然就看到井蓋上頭被陽光照射着的地方,畫着一小隻鹿頭,她嚇了一跳,驚呼道,“白鹿?”
曹師傅跟在她後面,聽到她說話,便笑起來,說道,“是啊,白鹿井。”
沈雲慢的腦袋如同被巨捶捶過,腦中一片嗡嗡,強壓着喜出望外,擅抖着問,“譚,譚師傅,您是說,我們這口井叫,白鹿井?”
“是啊,”曹師傅點點頭,“這井還是沈家祖先打的呢,你看這上頭這隻鹿,平時是看不到的,陽光照着的時候,纔看得到。聽說當時你祖先打這井的時候,都打了差不多十丈,硬是一嘀水都沒挖出來,一直到挖出這塊石頭。也是奇怪,挖出這塊石頭以後,剛將這石頭一吊上來,井裡的水就汨淥淥冒出來了,小姐,你說奇不奇?”
“還有這等奇事?”沈雲慢已經驚得笑了起來。
“可不是,”曹師傅點點頭,“這石頭也是奇,方方正正,後來把井砌好,剛好就拿這石
頭做了井蓋,你看,嚴絲無縫。”
曹師傅粗燥的手就在井外壁的四周摸了一摸,又撫一撫那石頭上的那一小隻鹿頭,“這隻鹿也不知道是後來刻上去的,還是本來就有的,沒有聽老太爺說起過,但是這井裡面的水啊,格外的甜,你要不信,我給你打上來,你償償…….”
待曹師傅汲上來一桶水,沈雲慢迫不及待喝了一口,整個人就呆了,她在沈家活了這麼多年,竟然不知道這作坊裡頭的水井裡的水,竟然,這樣好喝。
這是多麼侵涼甘甜的水啊!
“我們沈家酒,所有的酒,都是用的這白鹿井裡的水,這口井,可是沈家的寶貝啊。”
沈雲慢捧着那水,眼裡霧氣升騰,口中喃喃,“是祖先積德。祖先給沈家留下來的財富......”
如此一來,果然便是應了那句話“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的,竟是不費吹灰之力,找到了父親的日記裡所記的“白鹿水”來。
當天老少二人便就將新送來的十個大水缸洗得淨了,又將新收的稻穀泡了水,只待過幾日上爐蒸谷了。
如此一切準備妥當,又有曹師傅這個老手在,釀酒一事,便都順暢起來,待泡過水的穀子蒸得熟了,沈雲慢獨自一人拌好曲,再與曹師傅一起將拌好的谷入了缸,封了起來,只待谷料在缸裡發酵九九八十一日後,再蒸出酒來。
天氣便日漸涼了下來,厚衣加上了身,院裡的竹葉也都漸漸落了下來,原本養着的十隻小雞,死了五隻,剩餘的五隻已被江媽趕至了屋院,在院子外頭的草叢裡逐日健步如飛起來。
她與瞿南喬那一日的爭吵,其實並未給兩人之間造成多大的困擾,那日他依然照舊來接她去九重天,午夜時又將她送了回來,兩人都絕口不提爭吵之事,彷彿一直都不曾有過爭吵,將來也不會有爭吵,就像是一場夢,眨眼便過去了。
他卻日漸忙起來,來接送她上班的車倒是日日都來,時常卻只是生子一人。
每每隔了三五日,他方來一次,他來的日子裡,許是太累了,靠在車窗邊便睡了過去。她好不容易見了他的喜悅,又轉而成了憂慮,知道他這是有事情在瞞着她,問他,自是問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只見他的神色較之從前越發凌厲,原本的稚嫩似乎在逐漸退去,成熟男人的味道漸漸浮顯出來。
等待出酒的日子裡,天氣越發冷了,眼下晝短夜長,風呼呼而來,在屋外卷得竹葉沙沙而響,這個祖屋經這段時間以來江媽與沈雲慢兩人的打理,已是漸漸有了一股味道出來。
在堂屋裡新添了木製的沙發與茶几,請師傅來牽了電線,晚上便不用再點煤油燈。院落裡野草鋤盡,新植了花,眼下雖是已是晚秋,芙蓉卻尚未凋零,一大朵一大朵的,叫人瞧了心裡都要生出喜悅來。
江媽在屋外的空地之上,新僻了一小塊土地,種上一些菜,因爲不過三口人,所以種得並不十分多,不過是自給自足,這種菜的事裡,心情便又格外的寧靜。
但在旁人看來這該是極苦的日子了,一個富家小姐,輪落至此,爲討生活,出入風塵之地,還得自己養雞種菜,着實要叫人唏噓一翻。
然而她們自己卻並不覺得,無論如何,生活總是在朝着自己所想在發展,她們的確是從從前的好日子過上了現在的苦日子,但因爲有了江媽,一應苦活都被她接過去了,她們其實也不過是換了一個生活之所,不如從前富饒,然過得卻依然還是小姐的生活,並不曾受了多少苦。
再說沈雲慢其人,其實天性裡還是有一股樂天的成份在,加上他父親留給他的日記裡,多是他的一些生活感悟,祖先們也是一步步從潦倒到富足,從無知到內心安穩,她一頁頁看上來,感受他父親做人的道理,竟然日漸豁達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