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離室的日子很難熬,距離骨髓移植的手術還有一段日子。
今天醫生來給李華和青青分別作了骨髓抽檢,進行配型。抽骨髓的時候是不打麻藥的,阿金沒敢看。
當初小文抽取胸腔積液的時候,她已經覺得很殘忍了,而這個,要比之前的更痛苦。
她只記得從玻璃病房傳出來的叫喊,她們都在盡力去忍。
可是這種疼痛,已經超出了人能承受的範圍之內。
青青的只抽了一次便通過了;
而李華,抽了好幾次。
阿金越來越擔心,她從心裡祈禱,希望結果是好的,但願能出現奇蹟。
病房的日子孤獨又恐懼,病人的情緒越來越不穩定。
李華還好,他爸媽一直在走廊陪着,阿金也經常會跟他聊天;
可是青青,她平時就言語很少,自從上次她男友來看過幾次以後,就沒有出現過了,她顯得很煩躁,而到夜晚的時候,會很落寞。
聽其他人說,青青的男友,之前來的時候,每次都會跑到醫生辦公室詢問,青青做完手術後到底能不能存活,跟正常人有沒有什麼差別。
開始大家都以爲他是出於關心。
可是現在,他已經連着一個星期沒有出現了。
所有的人,包括青青的父母,都很清楚,他拋棄了她。
臨近手術,她的狀態一直很不好,醫生便讓她的家人來開導,青青的父母說了很多,兩位老人淚流滿面,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剛開始的時候青青還聽一會,到最後,她直接把病房裡的簾子拉下來,拒絕看到任何人,至於她自己在裡面幹什麼,沒有人知道。
阿金猜想,應該是痛哭吧,她需要這個過程。
晚上7點多,
“唰”
的一聲,青青病房的簾子拉開了,她敲擊着玻璃,阿金跑過去。
她雙眼通紅,指了一下對講機,阿金拿起來。聽見青青沙啞的聲音,她說:
“我是不是很傻?”
“沒有,你很好。”
阿金平靜的說着。
“我現在剃着光頭,住在這個小小的房間裡,連上個廁所都是透明的,做手術生死未卜,男人都是喜歡美女的吧,至少是健康的。”
青青眼角耷拉着。
“你怎麼知道自己不美?更何況那個男人根本配不上你,這是好事啊。”
“嗯?”
看着她疑惑的眼神,阿金繼續說:
“首先,有幾個女人剃完光頭還能像你一樣美麗,基本上都沒法看,比如我小時候就理過蘑菇頭,可醜了,你要不信我改天給你看照片。”
“撲哧”一聲,青青笑了。
“你看,現在你沒有什麼大問題,不就得了個病嗎,你是自體移植,康復的希望很大,那個男人因爲不確定而離開你,比以後你們生活在一起,等你老了,他再離開你,要好太多了。”
青青點了點頭。
“可是我爲什麼總是很傷心?”
“我們家的豬死了,我也會傷心的掉眼淚,更何況你們曾經在一起一段日子。傷心是正常的,因爲你是一個人,但是不要傷害自己,起碼你還有兩個很關心你的爸媽。”
說到這裡,青青眼眶紅了,
阿金看的出來,她已經緩過來了。
她放下對講機,隔着玻璃,很努力的笑了。
阿金相信,青青一定會很好,因爲她夠堅強。
第二天,阿金休息,在宿舍待了一天,她都心神不寧,心裡總是記掛着李華。
晚上11點多,阿金穿好衣服,拿了點錢跑到公寓旁邊的超市。
上次李華說,他好想吃薯片,阿金不知道哪種口味的好,便每種各買了一袋,提着去了科室。
自從有了隔離室,腫瘤科分成了兩塊,另一塊是原來的病區。
阿金她們是被護士長特殊留下來的,但是隻負責兩位骨髓移植的病人,外面的病區還是會照樣來實習生,跟她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
這會,護士站值班的是以前帶阿金的老師,她現在帶着別的實習生,阿金雖然不認識,但還是出於禮貌打了聲招呼,跟老師閒聊了兩句,轉身進了隔離病房。
今晚是一位正式護士值班,她看到阿金來,顯的很驚訝,
“你不是今天休息嗎,怎麼過來了?”
“哦,我睡不着,過來看你有沒有什麼幫忙的。”
說着,阿金把東西放在走廊上,穿好無菌衣,戴好口罩,帽子和腳套,走了進去。
看到阿金來,值班護士很高興,她交代了一下,去值班室睡覺了。
阿金走到李華的病房外,隔着玻璃看了看,他背對着治療室,側躺在牀上,
“估計是睡着了。”
阿金又走到青青的病房外看了看,她正坐在凳子上看書,阿金不忍心打擾,轉身回到治療室坐着。
“砰”,
聽到聲音,她發現李華的牀上是空的,
“嗯,剛纔不是還在睡覺嗎,去哪了?”
阿金很緊張,正準備換無菌衣進去病房查看,突然從玻璃上伸出一隻手,接着李華吐着舌頭從玻璃後面站了起來。
阿金嚇死了,這傢伙總是這樣,趁人不備,搞一些莫名其妙的名堂。他還笑嘻嘻的,貼着玻璃做鬼臉。阿金拿起對講機,說:
“你幹嘛不睡覺,嚇死人了。”
“我剛纔看見你來了,想逗逗你。”那張陽光的面孔,透出無限的美好。
阿金沒好氣的說:
“怕你瞎鬧,所以我得來監視你啊。”
“我有那麼不聽話嗎?”他笑嘻嘻的貼在玻璃上。
撒嬌可是他最擅長的,而每次他一這樣,阿金就拿他沒轍。
“我給你買好吃的了。”
“等等,讓我猜一下。”
“嗯?”她看着他。
“是什麼,是薯片嗎?”
“真聰明。”阿金伸出一個大拇指貼在玻璃上,表示對他的讚揚。
“我要吃,給我吧,姐姐。”
“行,等一下,我給你拿去。”
放下對講機,阿金到走廊把薯片拆開,倒進了一個不鏽鋼碗裡,放在微波爐裡面消毒。
那個時候她很傻,根本沒想到薯片不能加熱。等消毒完畢,拿出來的時候,已經化成了一團糊糊。
阿金很無奈,端着碗走到李華病房外,他高興的奔過來,一看薯片已經化成了這個樣子,不是失望,而是哈哈大笑。
阿金很內疚,弄了半天,他卻吃不了。
李華跟阿金說,他已經聞到香味了,這個味道比吃進去還要解饞,他可以回味很多天了。
看阿金不開心,還一直安慰她,在病房裡面又蹦又跳的。
突然,他停下來,趴到玻璃上,伸出手做了一個刮鼻子的動作,阿金也把臉貼在玻璃上,颳了他一下。
這個只屬於他們的秘密,讓整個世界都變得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