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羽之子撅了撅嘴,正要說什麼,卻被康正帝連搡帶推的往車下趕。
“別別別!別這麼粗魯麼!我說!我說!”執羽之子雙手撈着車門,死活不願下去。
“哼!女孩子家家的,這麼粗魯!一點也沒有風度!”執羽之子再度整理着衣衫,嘟囔着。
在康正帝的冷眼相對之下,執羽之子終於解開了康正帝暫時的所有疑惑。
原來,這靜岸師叔是曾經被滿門抄斬的左相之庶兄。而靜岸師叔的爹爹,又是蒼朮部族一支分部頭領的兒子。
所以執羽之子當然知道靜岸師叔在臥佛寺帶髮修行了!
然而,執羽之子讓康正帝到臥佛寺求佛時,他只是單純的認爲,靜岸師叔身爲長輩,若是知道孫女有難,應該會出手援助。
他說他並不知道密詔這回事,更無從知曉打開密詔的方法,就在靜岸師叔這裡。
而至於這文德太貴君是康正帝的生身父君一事,則是執羽之子觀察所得的結論。
執羽之子有一項過人的天賦,就是他天生從一個人的細微表情,舉手投足下,就能推算出這個人的喜好,基本上有怎樣的事故遭遇,以及真話假話的辨別。
康正帝許久沒有說話,她滿眼深意地盯着執羽之子。康正帝在揣測執羽之子先前關於密詔一事的答案,究竟有幾分真,幾分假,還是說……他也是靠他的觀察,推算出來的……
“陛下放心,陛下是我唯……我很難看懂的人。”執羽之子說道。
“所以,你便去買朕的消息?”康正帝直視着執羽之子(詳見二百零三章)。
執羽之子一臉納悶,他坦言相告:沒有,不是他乾的。
康正帝許久沒有說話。雖然執羽之子與康正帝相處並沒有多久,可“她”對執羽之子,卻不算是陌生了。
執羽之子和唐越一樣,很少撒謊。
前者是狡猾的用文字遊戲規避,後者是直率坦言。但,不論怎麼樣,執羽之子確實是不愛撒謊的。
所以,他既然直言不是他,那麼,十有八九真的不是他做的。
直到回到皇宮,康正帝都沒有再與執羽之子說話。倒也不是其他,實在是執羽之子的性格讓人難以捉摸。不按理出牌的古靈精怪,不一定會讓所有人喜歡。
並且,執羽之子的過人天賦,是真心令康正帝恐懼的。
她從科技發達的地方穿越過來,自然是知道的。執羽之子這種天賦,在古代叫做讀心術。可是在現代,他就是一個擅長從別人身體語言、細微表情,觀察出一個人心裡最實際的想法的心理學家。
可是,對於帝王,尤其是對於有諸多秘密的康正帝,這種人放在她身邊,她時刻只有一個想法:殺掉他。
“你不會想把我殺掉的對吧?哦?”執羽之子側着臉,瞪着他妖魅惑人的水眸,一副既無辜,又欠打的樣子看着康正帝。
“誒——陛下肯定是知道的,我母家把我送過來,就是因爲她們不喜歡我的讀心能力。所以硬要我來刺探大月氏的秘密。”執羽之子直言不諱地說道。
接着,他又用手搭在嘴邊,悄聲的說道:“但是,你放心——我沒打算幫她們!”
這一點,他不說,康正帝也是知道的。她依稀記得,故事裡,執羽之子之所以嫁給太女,就是爲了幫助大月氏吞併蒼朮部族。只是她不知道爲什麼。
“陛下,您不用這麼害怕我,陛下這樣雙手環抱胸前,是一種極爲防備的姿勢。閉着眼睛,是害怕泄露出心裡的想法。人說,眼睛是心靈之窗,可是陛下您的眼睛……我覺得不像是您自己的。”
執羽之子看着康正帝,繼續說道:“陛下,您自己可能不覺得,您剛纔左邊眉毛的上方忍不住沉了一下,說明……你的眼睛真的不是你的。嘶——可是不對啊……誒?陛下,你嘴角又微微下垂了……別啊!你可能自己都沒有發覺,你心底泛起殺意的時候,你的嘴角會忍不住這樣垂一下的……”
康正帝聽着執羽之子這樣不停地說,她很緊張,心底的恐懼也越來越漫無邊際。可是她不能殺他。至少,現在還不能。
許是康正帝一整天的精神都高度集中,所以,她竟然過分緊張而睡了過去。
執羽之子難得安靜下來,他看着康正帝,做着他自己的打算。
可惜今天,是這月的十五。康正帝必須去鳳後的住處。縱使她心底十分懷疑,江珵鶴究竟和鳳太后很可能是一丘之貉,但是她還是硬着頭皮去了鳳儀宮。
她不明白,她爲何活的並不像別人寫的皇帝那樣快意自如。
康正帝一直都知道,人是沒有絕對的自由的。人活着,總要做屈從的事,和許多不得不低頭的決定。可是她沒想過,做皇帝,反而要承受的,比尋常人更多。
先不說江珵鶴與帝師的柺杖親戚關係,就說江珵鶴的母親江蘭芝吧。
禮部尚書的職責是什麼呢?禮部掌管全國學堂事務,及舉薦考試,及藩屬和外國之往來事宜。
這也是康正帝對江珵鶴,不得不笑面相迎的其中另一個重大原因。
另外,江珵鶴的祖奶奶家是奉國公府。先不說他究竟是不是公孫琪越的親生。就說人的這種心態吧。
如果你認識一個人,她飛黃騰達了,即使你和她不熟,你對別人也會說,那是你朋友。再謙卑不貪慕虛榮的人,也會說你們以前,是怎麼怎麼認識的,好像讓人聽起來你們有些交情,但是又好似沒有炫耀的意思。
一個人尚且如此,一家族的人,即使有兩三個謙卑之人,可其他人會怎麼想,怎麼做呢?爲了固守榮耀,人會做什麼樣的事情,你根本想象不到。
雖說奉國公府已經大不如往昔,可皇宮裡還有一部分未完全換血乾淨的死士,是出自這八大國公府訓練出來的。
這,是先帝爲了慢慢瓦解八大國公府,置換來的。在當初,慶順帝爲了收攏兵權的時候,這筆交易看起來,可能是划算的。可是在現在,對於康正帝來說,這便是一個非常棘手的安全隱患。
這奉國公府和固國公府又是姻親……這八大國公府之間的關係早已相互滲透,若是康正帝現在動江珵鶴,八大國公府會怎麼看?
不管平日裡,她們如何攀扯不睦,可她們畢竟還是一個階層的。若是康正帝輕易的撼動鳳太后和江珵鶴,那麼,她們會怎麼想?萬一有人認爲康正帝是打算狡兔死走狗烹,一系列的蝴蝶效應就難以掌控了!
初登大寶,根基未穩。這八個字康正帝說都要說吐了!可是,這就是她現在的現狀!
康正帝一萬個不情願地坐在椒房殿,但是,她面上卻看起來很平靜。
江珵鶴縱然再兩耳不聞窗外事,多少也都知道了些最近發生了些什麼事情,纔會使得她們之間的氣氛,愈發的尷尬。
江珵鶴的父親公孫琪越不是沒叫人送信來。可是江珵鶴只是當那些傳聞實屬無稽之談。
他雖然對康正帝談不上什麼多喜愛,可他的妻子,他還是能感覺出來,她和別人有沒有那種關係的。
江珵鶴不知道爲何,總覺得這事,又和他那這幾天稱病抱恙的鳳太后,有着什麼千絲萬縷的關係。
江珵鶴小心翼翼地對康正帝說道:“陛下,暑熱,臣侍給陛下冰鎮了一些楊梅,陛下要用些嗎?”
“大晚上吃什麼涼的!”康正帝心煩,自然忍不住說話就好聽不了。
可是這冰鎮楊梅,卻是上一回康正帝自己對他說的,他纔去備下的。
江珵鶴看着坐在軟炕上看書的康正帝,又說了幾句話,全部都被康正帝懟了回來。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再說什麼好了。
康正帝雖然抱着史書,可她卻找不到解決問題的辦法。明日,她將在朝堂上請出靜岸,帶着羣臣去解開密詔的答案。而密詔究竟寫了什麼?她心底在打鼓。
靜岸告訴她,慶順帝對此事留有答案,讓她切莫焦心。這令她也不好追問,靜岸又不曾看過密詔的內容,怎麼會如此篤信密詔是解決這個難題的關鍵呢?
原來,靜岸在慶順帝駕崩之前,是收到了慶順帝身邊死士,專門送去的一封密函的。上面,雖然只有幾句話,但是,意思卻十分明確。在靜岸的眼裡,慶順帝還是極爲疼愛康正帝的。
只是,從靜岸來看,康正帝似乎並不知道慶順帝對她究竟有多麼的眷顧。
靜岸記得,康正帝年幼的時候,因爲不得慶順帝的喜愛,所以沒有人喜歡和她玩。而她就喜歡四處“尋寶”。十分喜歡在不被大家關注的角落裡窺探,和尋找別人偷偷藏匿的東西。
當初,慶順帝神色複雜地說道:“這孩子,還很會自娛自樂麼!”
而慶順帝還時不時的給她出些難題,藏匿了東西,讓她去尋,尋到了便讓她出席百青宴之類的各大宴席。尋不到,就讓她回去背書,不許她再在皇宮裡四處走動。
如今慶順帝給她留下的這些,不就是仿如往昔麼?
跟在靜岸身邊伺候的老僕人,忍不住說道:“主子,當初咱們府上之事,雖說咱們府邸自己本就有些難辭其咎,可若不是那月落雪,慶順皇帝也不會下此狠手……”
“阿彌陀佛——文青,往事過去了,就讓它隨風散了吧!冤冤相報何時了。”
康正帝看書到丑時,這才覺得微微有些倦意。她見江珵鶴也坐在一旁安靜的看書,心底有一絲複雜的情緒轉瞬即逝。
“休息吧。”康正帝說着,便由劉鑫伺候着寬衣。
江珵鶴很想自己爲康正帝做這些事,她以前,也從未讓別人代勞過。可是,江珵鶴現在只能安靜的看着,看着康正帝對她一臉不耐的嫌惡。而他,卻無從申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