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正帝到了南宮紫晨住的承暉堂,便看見南宮紫晨正在軟炕上的矮几上抄寫《夫誡》。
“陛下怎麼來了,你們怎麼也不通報!”南宮紫晨趕忙放下手中的小狼毫說道。
“手邊的事情一處理完,聽說了甬道長街上的事情,朕就來看你了。”康正帝握着南宮紫晨的手拍了拍,又道:“都快四月了,你的手怎麼還這麼涼。”
“不礙的,老毛病了。”南宮紫晨看着康正帝,卻又有些面上發燙,故而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怎麼?”康正帝星眸熠熠,看着南宮紫晨笑意戲謔,說道:“剛纔在門口,你的宮侍還說你日日期盼朕,怎麼朕來了,你卻反而連看都不看朕了。”
南宮紫晨面色越發紅鏽深重了。他纔不信他的宮侍裡有誰是這樣油嘴滑舌的。他故作嗔怒地瞪了康正帝一眼,輕聲斥道:“沒個正型!”
南宮紫晨說完,自己便愣住了,是有多久了?久到就好似這是前一個世紀的事情。她是有多久沒有對自己這樣一副潑皮無賴的樣子了?在路州,嫁她做正夫之後就開始少了,再往後……就沒有了。
即使在潛邸,她對自己承認了她的身份,她也不再像這般的待自己了。
如今,這仿如就像回到了那個月夜,她對自己唱着《月半彎》,還對自己時不時的佔着口舌的便宜。
康正帝衣袖下的手緊了緊。她不知爲什麼,看見南宮紫晨,就想要對他耍無賴、耍地痞相。
“你真的是有毒的……”康正帝說着,就摟住了南宮紫晨的腰。
南宮紫晨足足有五個月沒與康正帝獨處過了,這樣被她上下其手的撩撥一番哪能保持芊芊公子的做派。可是天色尚早,況且,他還有四篇《夫誡》沒有寫完。
康正帝也感覺到南宮紫晨心有旁騖,便胸口起伏地說道:“我去跟父君說,你別抄了。”
“別!陛下不應該這樣做。”南宮紫晨儘量平息了自己的呼吸,他尊遵善誘地說道:“母親深沐陛下隆恩,本就是南宮家的福分了。這事本就是臣侍和弟弟有錯在先,若是陛下此時去爲臣侍向文德太貴君求情,言官定會議論的,陛下的豈能因侍身的錯處而有損英明?這樣一來,臣侍豈不成了罪人。”
康正帝像個撒嬌的孩子,下脣高高的嘟起來,她伸手勾着南宮紫晨的腰帶,將他拉的再度貼近自己,一副無辜的小動物的神情,哀怨地說道:“可是我晚上想宿在你這裡呢……”
南宮紫晨的臉燒燒的,可顏色卻沒有變,他輕聲說道:“那……臣侍儘快寫便是了……”
門口的南宮虹夕剛進了承暉堂的院門,便看見了侯在門口的若福和樑斐芝。“陛下在裡面?”
“諾,回稟夕寶林,陛下和晨貴人在裡面呢。”樑斐芝上前回話道。
南宮虹夕忍不住想見見康正帝,可樑斐芝像門神一樣,並未通傳。若蒼在一旁眼眸楚楚地看向宋惜玉,宋惜玉雖然心底癢了一番,但是她可不敢在這時做出什麼逞能的舉措,讓若蒼高看她一眼。
畢竟,她的身家性命和存活與榮耀,全部都還系在師傅樑斐芝的手上。
南宮虹夕躊躇了片刻,看向若福的眼神似委屈,又似祈求。
若福一時間進退兩難了,他咬了咬下脣內壁的皮,聲音清澈地說道:“夕寶林是來找我們主子有什麼事嗎?”
康正帝和南宮紫晨在房裡,自然是聽見了若福的話。
康正帝微微蹙眉,南宮紫晨卻低聲說道:“陛下,虹夕許久沒見到您了,不若請他進來吧?”
“不了,朕送他回去。你專心抄寫,晚上朕要宿在你這兒。”康正帝伸手握了握南宮紫晨的修長玉指,看着他清澈含情地鳳眸,淺笑着說道。
南宮紫晨輕輕的點點頭,他並不知道自己的這般芝蘭玉樹的翩翩姿態,就像羽毛一樣在康正帝的心尖上,擾的極癢。
康正帝眼看南宮紫晨便要坐回軟炕上,便忽然說道:“你過來。”
南宮紫晨不明就裡的向康正帝走去,康正帝伸手一拽,又輕扯着南宮紫晨耳畔後垂下的髮絲,仰着頭吻上了南宮紫晨的薄脣。
這一吻對於她們二人來說,都似久旱甘霖,所以吻得難捨難分。直到康正帝面若桃花的輕靠在南宮紫晨的胸口,她才軟綿綿地說道:“我真的想你了。”
南宮紫晨微微喘着粗氣,他深深地吸吐了口氣,這才聲音略顯沙啞地說道:“陛下先去送弟弟吧,晚上……晚上臣侍再侍奉陛下。”
“你變了……若是以前,你必定是會故作正色地規勸我。”康正帝說的是當初她還是金玲的時候,那時候的南宮紫晨沒有這般逆來順受,尤其是在牀下。
可南宮紫晨並不那麼想。他清楚地知道,當初他可以有恃無恐地規勸她,雖然是因爲從小受到的禮教自是如此,可另外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多少也是因爲他那時候知道她有多喜歡自己。
如今,南宮紫晨再沒有那般的篤信。他學會了害怕,他體會過了患得患失,他品嚐過了絕望……
他很清楚,自從他明白了自己愛上了這個女子,他就開始變了。
“你也變了。”南宮紫晨幽靜深沉地說道。
卻不想康正帝眉宇間微微變了神采。南宮紫晨微微一怔,他又說錯了什麼話麼?
南宮紫晨看着康正帝離去的背影,心底又再度地掀起了巨浪。他不知道自己說的話究竟有哪裡不對,爲何康正帝的神色有了變化呢?
南宮紫晨對康正帝的性情揣度,再不像她還是金玲的時候那般心裡有數。他現在只能惴惴不安地坐在軟炕上,心思不寧地重新搦管操觚。
南宮虹夕看着康正帝一身瑪瑙色織金錦,從承暉堂雍容的走了出來,嘴角微微向一側翹着。若是說南宮紫晨之於康正帝來說,就是一劑讓人看了就容易動情上癮的毒藥。那麼康正帝之於南宮虹夕,便也就是這樣的存在。
南宮虹夕身着白底釉紅色祥和紋的古香緞長衫,下頜微微收起,雙眸如同坐在食盒前,看着肉罐頭的忠犬那般散發着狼綠之光。
他忍不住輕輕地咬了咬下脣,露出一點點埋怨地小神情。
康正帝走上前去,伸出右手,南宮虹夕趕忙就緊緊地握着她的小手。像是小情侶那樣十指交扣着,來回擺盪。
許久之後,康正帝這才問道:“怎麼?沒什麼話要跟朕說?這麼安靜可不像你。”
南宮虹夕嘟了嘟嘴,咕囔着說:“想說的太多了,都不知該從何說起了!”
沒等康正帝說話,南宮虹夕忽然止住了腳步,緊張地問道:“傷口痊癒了麼?”
“唐越的醫術,你應該放心。”康正帝緊了緊牽着的手,以示傳遞安心。
南宮虹夕一想到康正帝這是爲何而病重,又是爲何而住在了延禧殿,心底就醋意翻滾。
“這十來天陛下都宿在延禧殿,若不是唐修儀醫術了得,別說臣侍會不會挑理了,那些文官們就不能輕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南宮虹夕薄脣微微地翹着,一臉的不滿情緒盡數寫在了臉上。
康正帝笑着說道:“你就是個醋罈子,還是百年釀造的。”
南宮虹夕紅着臉,有些繃不住地說道:“纔沒有,臣侍明明是擔心陛下,竟被陛下這樣曲解誤會!”
康正帝伸手去捏南宮虹夕的面頰,淺笑着說道:“好好好,是朕的不是。”
“那……陛下晚上可要來給臣侍賠不是才行。”南宮虹夕毫不遮掩地得寸進尺着。
康正帝微微垂下眼簾,說道:“晚上朕許了你哥哥,宿在承暉堂。”
南宮虹夕面上難掩失落,她果然一直以來最看重的還是哥哥。南宮虹夕甚至覺得,若是作僞證的事情是由哥哥去做的,恐怕……現在會是另一番景象。
康正帝察覺出了南宮虹夕的情緒忽然有些不對,她不由地輕聲問道:“又在胡思亂想什麼呢?”
南宮虹夕擡頭衍慶堂已經到了,落寞地說道:“臣侍到了。”
康正帝眯了眯眼睛,並不鬆開南宮虹夕的手,她有些氣惱地說道:“到底怎麼了?你哥哥的醋你也吃的厲害?那好,今夜,朕宿在別處你可滿意?”
南宮虹夕聽罷驚白了面頰,一臉委屈和悽愁地跪了下來,說道:“臣侍並不是吃醋,臣侍錯了,陛下切莫動怒。”
南宮虹夕想到,以往在仁義府,她從不曾對自己這樣凶神惡煞的。康正帝看着南宮虹夕跪在自己面前,清逸的鳳眸裡儲滿了淚水,她心底一片狂躁,轉身便離開了衍慶堂。
“陛……陛下……”南宮虹夕看着康正帝的背影消失在院門口,整個人歪坐在了一旁。
若蒼這時纔敢站起來去攙扶自己的主子,他根本沒有看明白究竟是真麼回事。明明剛纔康正帝和自家的主子還手拉着手好好的,怎麼說了幾句話竟然變成了這樣?
若蒼見南宮虹夕面色慘白,也不敢問。若福爲了南宮虹夕提高了聲音,引的康正帝出來了,可如今康正帝又氣惱的說晚上都不去承暉堂了,這可如何是好?
康正帝走到了清涼殿門口,卻只是向裡面看了看。
樑斐芝忽然說道:“陛下,奴才記得,文德太貴君每次都會把陛下孝敬太貴君的火龍果送給慕容修儀。想來,大概是慕容修儀很喜歡這水果的緣故吧。碰巧這兩天,臨近苗疆的蘄州進貢的火龍果到了,陛下要不要差人多送一些來清涼殿?”
康正帝也沒多想,便道:“你着手去辦吧,壽安殿和清涼殿都多送一份。”
“諾。”樑斐芝得令,便親自去督辦了。
壽安殿內,文德太貴君看着樑斐芝,問道:“陛下知道後,即刻就去了承暉堂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