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大梁的文武百官面皮都薄,只好由最無恥的昭烈郡主來做這個強詞奪理的人了!
羅青桃自嘲地笑了笑,見殿中羣臣已開始議論紛紛,她便不再多言,微笑着往君洛的身旁靠了靠。
此時君洛一反剛纔消沉頹廢的模樣,整個人都神采飛揚起來。他緊攥着羅青桃的手,朗聲向殿中道:“西楚太子妃之事,朕無愧於心!此刻空口無憑,朕無法自證清白,但此事重大,我大梁絕不會輕易揭過,半月之內必定給西楚一個明確的交代!當然,若西楚執意藉此生事、胡攪蠻纏,我大梁也不介意戰場之上見真章!”
他這番話說得十分篤定,非但大梁羣臣信了他,就連那些看熱鬧的使臣們,也陸續有人發出了贊同的聲音。
畢竟,大梁皇帝從一開始就提出過會徹查此事,倒是西楚使臣百般阻撓,口口聲聲只提什麼城池布帛,倒把一件十分佔理的事鬧得不佔理了。
羅青桃眯着眼睛,側耳聽着下面的議論,心中酸酸澀澀的,說不出是暢快還是悲涼。
殿中的議論越來越不堪,比軍中那些下等士兵的言語還要骯髒粗俗,難以入耳!
西楚使臣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因爲事情已經完全脫離了他們的預想。此時殿中的那些人中龍鳳們已經不再關心大梁與西楚誰是誰非,卻把話題引到了西楚太子妃的風流韻事上。
他們十分願意順着羅青桃剛纔的思路想下去:從西楚使臣的態度來看,那太子妃只怕不是受了凌辱,而是主動設局引誘大梁皇帝吧?西楚太子失蹤多年,太子妃獨守空帷,怎麼可能耐得住寂寞而不與身邊的男子苟且?傳聞西楚太子妃以纖弱的雙肩擔起了整個國家,可是世間怎會有那樣強悍的女子?不用說定然是她用某種不可告人的手段招攬人才爲己所用了……
種種言論越來越駭人聽聞,那些平日道貌岸然的男人們卻越說越興奮,好像那些事情都是他們親眼所見一樣。
至於真相是什麼,誰會在乎?他們只是想借着這個機會,宣泄一下他們心中那些隱秘的念頭,過一過嘴癮罷了!
人心之惡、人言之險,在此時淋漓盡致地表現了出來。
羅青桃冷眼看着,心中唯餘一片冰冷。
就是這些人,運籌帷幄,掌控着三川六國數萬裡的土地、受着萬千子民的景仰和愛戴啊!
羅青桃在心中暗暗爲西楚太子妃悲哀,也爲天下女子悲哀。
但她並沒有太多的愧疚。
國與國之間的較量,拼的就是誰更陰狠。今日大梁與西楚必定要有一個受盡千夫所指,羅青桃自然希望平安無事的是大梁這一邊!
可惜了,那個玉爲肌骨鐵爲腸的傳奇女子!
眼看局勢逆轉,君洛悄悄地鬆了一口氣,低下頭來看向羅青桃。
後者卻只是看着眼前的虛空,不知在想些什麼。
君洛用力攥了攥羅青桃的手,俯下身來柔聲低喚:“青桃……”
羅青桃打了個激靈,擡起頭來。
君洛忙向她露出笑容,小心翼翼地道:“午後便要啓程去校場……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羅青桃避開他的目光,淡淡道:“我還是不去的好。”
“可是我希望你去,”君洛急道,“我希望時時刻刻都可以看到你!青桃,你若不陪我,我哪裡都不想去!”
羅青桃掙脫他的手,淡淡道:“我有些累了,不想出門。”
“青桃,你還是在生我的氣!”君洛急了。
羅青桃扯了扯嘴角,卻沒有笑出來。
君洛下意識地伸出手,羅青桃卻也不假思索地避開了,側着身子退到了御階旁邊。
這時殿中羣臣終於想起今日還有大事要做,忙喊了禮部尚書出來,吵着要君洛安排校場圍獵的事情。
君洛一時分身乏術,只得忍住內心的焦躁,向羅青桃急道:“我在校場等你,你一定要來!”
羅青桃提起裙角,緩緩地走下了御階。
君洛的目光追隨着她的背影,一直到她走出殿門,消失在迴廊的拐角。
禮部尚書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話,君洛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他只是反反覆覆地品味着羅青桃剛纔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細小的動作、每一絲細微的表情。
她或許是信他的,可是她似乎並沒有答應同去校場,她甚至不肯接觸他的目光、不肯再被他觸碰……
毫無疑問,她是在生他的氣,而且是很嚴重很嚴重的那種!
君洛越想越擔憂,心中亂成一團。
禮部尚書還在絮叨,君洛已忍不住打斷了他:“你覺得妥當就好,這些小事不必問我!”
羣臣見他生氣,只當他是爲西楚太子妃的事情而懊惱,也不敢多說話。
靜寂了片刻,君洛低頭向羣臣道:“記得多備一輛舒適的馬車,叫人去水湄閣接昭烈郡主前來校場!”
水湄閣中,僅有的幾個小太監和小宮女們都躲了出去,只有九娘戰戰兢兢地站在門口,心裡直打鼓。
羅青桃從太和殿回來之後,臉色便冷得嚇人,小宮女們送來的茶水點心全被她丟了出去,好像生怕旁人不知道她在生氣似的。
九娘使命在身,不能像旁的小宮女一樣撂挑子躲出去,只好忐忑地站在門口,不住地偷眼打量羅青桃的臉色。
羅青桃卻不覺得自己在生氣。
她的心裡很平靜,一點也沒有昏頭。此時她心裡飛快地轉着一些念頭,卻總是稍縱即逝,讓她抓也抓不住。
自然,都是關於君洛的:
即使她願意相信他是中了旁人的圈套,也不代表她不可以生氣--不對,不是這個!
那個西楚太子妃也是個少見的美人兒,此番君洛與她有了肌膚之親,會不會爲了“負責……”而把她收進後宮--什麼嘛,也不是這個!
他說馬車上被人下了藥,可是什麼藥能讓人糊塗到那等地步?誰知道是不是他自己藉着藥勁裝糊塗,沒準他心裡早就惦記着那個嬌滴滴嫩生生的小美人了--該死,她到底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