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在山頂的雷音寺,距離小鎮頗有一段距離。
現在是黃昏時分,應該回家了。
雖然明知雷音寺中很多禿驢討厭自己,但玄明還是覺得雷音寺纔是自己的家,在家裡,他可以無所顧忌的做他想做的是,調戲一下師兄,逗弄一下方丈,煩悶的時候,還可以趴在佛像耳邊,跟佛祖嘮嘮嗑。
山間的小道不好走,玄明也不着急,他笑容滿面,回想着自己今天的光榮壯舉。
“今天騙了一個外地來的傻妞,嘿嘿,三七分啊,整整六千兩銀子”。
一想到這裡,玄明就止不住的渾身得瑟,六千兩銀子,那可不是一個小數目,雷音寺一整年的香火錢也不過幾百兩,六千兩足夠讓許多人衣食無憂過上好幾輩子了。
“東村的老王頭找我借了一百兩,買了一頭牛,這下他不用冒着風寒自己鋤地了,老王嫂也可以安心給我準備燒雞了”。
“還有西村的光棍老五,苦命的娃,這下他還完父親的醫藥費,也可以找個漂亮媳婦了,等過門的時候,我一定要去喝喜酒,順便看看新娘子長什麼樣”。
……
玄明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好和尚,但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好人,他也儘自己可能的去做一些好事。
想想這幾年,方丈老頭整天在自己耳邊告訴自己,要做一個好人,玄明就覺得欣慰,在他看來,自己已經是一個十足的好人,想來當老的掉牙的方丈圓寂之後,他在西天佛國裡面,也可以特自豪的跟師祖們說,他培養出了一個好人。
“不過,就怕西天的佛祖們不認賬,不承認我是好人”。
繁華背後總帶有濃重的血腥,玄明整天嘻嘻哈哈的,可他內心也有着一道深深的傷疤。
“所有人都不把我當人看,他們只會覺得我是一個好妖”。
從下到大,玄明就很疑惑,不管他做過多少好事,不管方丈對自己多好,可他總不承認自己是個好人,他只會顫巍巍摸着自己的腦袋,說自己是一個好妖。
“人到底是什麼,妖到底是什麼”。
玄明捫心自問,他分不清楚,自己和正常人一模一樣,吃一樣的東西,說一樣的話,做一樣的事,可方丈卻總是說自己不是人,是妖,卻又在說完之後,安慰自己,讓自己做一個好人。
“我到底是人,還是妖”。
玄明每天都會疑惑,他想不明白,到最後,他只會用自己是好人來安慰自己,因爲自己的確是一個好人。
到現在爲止,雷音寺周邊的村鎮,全部都承認自己是好人,只有雷音寺裡面的師兄們,還不承認自己。
玄明很能理解,因爲自己總是違反戒條,呵呵,不過玄明倒是毫不在意,他覺得自己心裡有佛就行了,成爲佛祖的第一條件是普度衆生,可不是遵守八大戒律,更不是整天窩在山門裡青燈黃卷,不顧外面衆生的死活。
小時候,老方丈說話還不哆嗦的時候,他總是給自己講故事,關於一個濟癲和尚的故事,方丈說濟癲是個好和尚,他肯定能成佛,可濟癲不也是不遵守八大戒律嗎。
“要讓我放棄美味的烤肉,絕不可能,濟癲纔是我的偶像”。
玄明得意洋洋的笑着,他打算成爲像濟癲一樣的老和尚。
一路蹦蹦跳跳的,玄明來到雷音寺門口。
“少爺今個幹嘛去了?”。
頭頂雷音寺招牌上,蹲着一隻小鳥,金黃毛,彎鉤喙,細一看,原來是隻鸚哥兒。
撇了迎客鸚哥一眼,玄明摸着光頭,眉梢一抖,罵道:
“廢話,當然是裝逼去了”。
“哎喲喲”
撲棱棱煽動翅膀,鸚哥繞着玄明頭頂一邊飛,一邊叫:“裝逼鳥,裝逼鳥,少爺又去裝逼鳥……”。
這隻鸚鵡是雷音寺的迎客鳥,它很聰明,能說不少人話,可有時卻傻乎乎的,它從來都分不清楚少爺與和尚的區別,總是喜歡稱玄明爲少爺。
玄明也很高興,他雖然立志成爲一個好和尚,但偶爾也想體驗一下紈絝少爺的感覺,而鸚哥兒每天都會讓他體驗兩次,喊着少爺,歡迎他離開,還有歸來。
和鸚哥兒打了聲招呼,玄明向着雷音寺內殿走去,那裡燈火通明,看來自己的師兄們又在討論佛法了。
雷音寺內分早課和晚課,早課誦經,晚課討論佛法,玄明對早課總是不屑一顧,他認爲書本上記載的經書,不一定就是真正的佛法,只有實際體驗出來的人生,纔是真正的佛法,而晚課卻相當有意思,玄明不願錯過,他總喜歡在晚課上和師兄們辯論,把他們辯論的臉紅脖子粗,怒氣衝衝又無言以對。
比如前些時候,大師兄和自己辯論,到底怎樣纔算是普度衆生,引經據典,雄論滔滔的大師兄,最後被自己一句話給打敗了,每次想起,玄明都很高興,那個時候玄明說:“和尚蹲在寺廟裡,靠別人的施捨才能存活,這樣就是普度衆生嗎?”。
一句話,大師兄啞口無言,嘿嘿,因爲大師兄也是一個依靠別人施捨香火錢才能存活的和尚,他除了能說以外,就一無是處,從小到大,玄明只見過大師兄做了一件好事,那就是將下雨天跳到岸邊的小魚,重新放回水中,那一次大師兄很高興,他認爲自己佛法精進了很多,他做了好事,建造了七級的浮屠,但玄明卻很鄙視,貓吃魚,狗吃肉,魚兒倒黴跳上岸,本來就是自然規律,打破了規律,就不算做好事。
當然,幫別人可不算是打破規律,因爲人類本來就是一個超脫世俗,超脫自然的萬物之靈,他們是自然的寵兒,拯救人類,非但不是打破自然規律,還是營救了自然的寵兒。
“我們都是自然的寵兒,我們要愛護自然”。
一邊走,玄明一邊惡狠狠踩死好幾只螞蟻,不爲別的,只是因爲這些螞蟻擋住了他的去路。
“適當的給萬物施以苦難,也是一種做好事,生靈的進化,就是在苦難中進行的”。
“不過,製作出過多苦難的傢伙,可不是好人,不是好和尚,他們只是罪人,將來死後要下阿鼻地獄的”。
每次想到阿鼻地獄,玄明總要打個寒顫,小時候老方丈不會講鬼故事,只會用阿鼻地獄恐嚇自己,玄明清晰的記得,老方丈一說阿鼻地獄,自己總要戰戰兢兢,再也不敢哭泣,然後老和尚就眉開眼笑的,樂呵呵去念自己的經文了。
穿過那條小小的青石板路,玄明來到正殿,他推開門,把髒兮兮的小腦袋探進去,想要偷聽一下發生了什麼,不過,令他有些不解的是,自己剛一開門,正殿裡面噪雜的聲音便戛然而止。
玄明疑惑不解,他擡頭一看,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女正叉腰站在自己面前,惡狠狠瞪着自己。
那鼓鼓的粉紅腮幫,瞪得溜圓的水靈大眼,可不正是剛被玄明騙過的紅桃姐姐嗎。
“唉呀媽呀!”
玄明驚呼一聲,連滾帶爬就要逃跑,紅桃眼明手快,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
“哎呀,姐姐啊,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