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翹沒有說出自己接下來打算寫什麼,笑了笑說:“不過最近是不能動筆了,過兩天我們書院就要正式結業了,總要同師長、同窗聚一聚,另外我還打算找份工來做。”
“找份工來做?”劉盈盈疑惑。
連翹這一說,劉盈盈纔想起來連翹今年才從書院結業。
當世男子讀書到白頭的不少,至於女子,因爲用不着考科舉的關係倒是更有規律。都是小時候發矇,讀兩年書識字,然後進各個女子書院唸書。這書院讀完要五年,出來的女孩子一般都是十五歲左右。
連翹因爲發矇早,早一年上書院,所以比她的同窗都小了一歲。
因爲之前連翹應對什麼的都十分老到,再加上《海上歸來記》的成績,使得劉盈盈一直將她放在一個很高的位置,老是忘記她年紀還很小。
“你如今都走紅了,還找什麼別的工做?能比寫小說本子來的強?”劉盈盈皺着眉頭問道。
“也不是我的打算,我娘怕我整日呆在家裡不與人交流,這不太好。”連翹說的很隱晦。
當世女子除了世家大族的女孩外都會出來工作,其中不乏並不缺錢的殷實人家。其中的原因就很值得玩味了——女子外出工作其實有利於結識一些人,便於找到一份好姻緣。
門當戶對當然還是講的,可是在門戶差距不是遙不可及的情況下,男女自身的意願也很重要。如今風尚流行男女情投意合,提倡者還有好聽的名目呢,說是復興古風。
上古時候確實民風更爲剛健淳樸,每年春天三月就會有男女相親。‘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就是自由戀愛的真實寫照。
連翹自己對於找個好姻緣沒有什麼興趣,但是孃親吳美娘對此沒有絲毫放鬆。她並不是來硬的那種父母,對於連翹採用的方法是欲言又止、軟和勸說。
連翹的性格有點吃軟不吃硬,更何況也不能拒絕一位母親真心的關心。再加上寫文采風,爲了使自己將來的小說更符合這個社會的時代風貌,出去工作也是很有必要的。
最終連翹答應了下來。
見連翹有些苦惱這件事,劉盈盈心念一動,勸道:“喬先生真要是這麼爲難,不如來我們報館做事吧!”
“這合適嗎?”連翹確實很想去嘉定第一報館做事,但是她也有她的考量。
“貴館很難進的,聽說每個人進去都是過五關斬六將。況且我還要寫小說本子,本打算找一個清閒一些的工來做,工錢也就不在意了。”
劉盈盈之所以提出這個,就是爲了給連翹賣好。連翹這樣的作者他們是留不住的,那就儘可能地多留一段時間。介紹一份工作算什麼,好多報館爲作者介紹老婆呢!
“不要緊不要緊,喬先生如果不在乎虛名的話,聘一個臨時工就是了。到時候掛在我手下做一個助手,有時候就做些事,想起寫小說本子,在報館裡隨時可以寫。”劉盈盈說。
嘉定第一報館正式工很難當上,可是臨時工就簡單了。臨時工做的事情多且瑣碎,最重要的是月錢還不多!願意做的人少,報館也就沒有那個底氣挑三揀四了。
劉盈盈現在是連翹的責任編輯,當然對她有了足夠的瞭解,知道她在報館實習過,實習報館的評價也很高。再看她在書院裡面的成績,全都是甲等!這樣的就是聘正式工也有很大機會聘上呢!
只不過連翹不能給工作綁住,正式工哪能那樣,所以還是臨時工比較合適。
連翹當然不會在意臨時工月錢少,《海上歸來記》到現在爲止就給她賺了快二百兩了,將來有書坊要印刷出單行本,又是一筆錢。要是普通工作那要賺到什麼時候?
就以連翹知道的表姐張貴子,她是嘉定第一報館的校對,也是正式工,每個月拿錢四兩銀子。這並不是多大的一筆錢,但是在她們這些普通書院出來的小姑娘那裡,已經是拿的多的了。
劉盈盈也知道連翹不會介意,她怕的是連翹介意‘臨時工’的身份。正經書院出來的很少願意做臨時工的,沒有什麼別的理由,就是說出來不夠體面。
連翹對此也不是特別喜歡,但是權衡之下這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
“這有什麼,這還是盈盈姐你照顧我,不然有這個好事?”連翹並沒有經歷過多少社會的歷練,可是她情商正常,自然知道該怎麼回答。
這件事就這樣說定了,吳美娘雖不滿意連翹做了個臨時工,可也知道連翹如今寫小說本子更不適合做那些繁忙的工作,只能勉強不再說什麼。
等到了要參加結業儀式這一日,連翹換上一套青碧色的衫子,據說這是豐山書院的‘校服’,雖不要求每天要穿,可是重大場合還是要換上的。頭髮規規矩矩綰了一個彎月髻,配着兩朵小珠花,一根銀釵,簡單正式。
這好歹是書院結業的場合,她覺得應該莊重一些。
等到和吳美娘一起搭馬車到了書院,連翹才覺得臉好疼【誰說古代女子風氣保守的!
明明是應該最莊重的場合,穿‘校服’的卻少得可憐。至於頭上的首飾,臉上的妝面,那更是五花八門。連翹自己出於謹慎的關係弄的挺素淨,到了這些也要結業的女孩子中反而顯得打眼了。
書院的花園今日沒有了往日的安靜,來來往往都是人。有看熱鬧的未畢業女孩子,也有結業生家長走來走去說話。因爲孩子是同窗的關係,大家都是認得的。
當然,主角還是花朵一樣要結業的姑娘們。
連翹才踏入花園,立刻就被一個女孩子拉到一邊去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連翹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和連翹說過話的黃衫女孩子,名叫宋慧如的那個。
“嘿嘿,連翹你也太老實了吧……打扮成這個樣子!今日可是結業呢,再出格也沒有夫子會說。”宋慧如仔細看了看連翹的裝扮。
古往今來畢業時候都是一個放肆樣子啊,連翹不由得感嘆。
還沒等她說什麼,宋慧如就小聲與她道:“……我娘替我聯繫上了一份做賬房的工作,這倒是挺好。我算盤打的好,各種賬表也是通的。只不過我聽人說賬房算是很排斥女子的了,真怕到時候有老賬房刁難。”
連翹聽着安慰了幾句,正說話間被不遠處的高聲談論給打擾了。
“你們知道我去了哪兒做事?是‘龍氏紅貨’!可不是外面那些賣貨的……那種只要長的漂亮就成了。我這是要去裡面做文職的!”說話聲音大了一些,一時之間周圍人都把目光投了過去。
這也是連翹的老熟人了,穿越第一天就見到的表姐吳夢春,當時就是她叫連翹去家裡吃飯的。連翹的娘吳美娘和他的爹吳琳是親兄妹。
不過連翹不是特別喜歡這個表姐,相比起另一位表姐張貴子,這位吳夢春表姐性格沒有什麼優點,偏偏格外虛榮。人生目標只有嫁個好人家,然後過上富貴日子。
這種想法本沒有什麼錯,在這個時代中這種女孩子很多,只不過吳夢春顯然是走火入魔的那一個。她想的不只是好人家那麼簡單,她想找的是大富大貴之家。說實在的,這種人家離吳家的門第太遠了,幾乎遙不可及。
吳夢春顯然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她願意做妾室——這還是連翹從記憶中翻出來的。
說實在的,即使是在這個時代,不是吃不上飯人家,沒有特殊原因是不會讓家裡女孩子去做妾的。無他,丟人吶!
這個世界顯然和連翹原本世界的古代一樣,從來不是一夫多妻,而是一夫一妻多妾。妾是什麼?妾通買賣!只要做了人家的妾室,當家的老爺夫人,說打殺就打殺,說發賣就發賣!連一封休書都沒有呢!
也對,古代只聽說過休妻的,哪裡還有一封文書休妾的,那不是笑死人麼!
吳夢春說話聲音大了一些,得意洋洋的樣子也很不討喜,但是她說的’龍氏紅貨‘也確實引起了大家的羨慕。
嘉定臨着長江入海口,和太倉一樣有一些海商。只不過因爲港口和傳統的問題,規模不如太倉而已。嘉定龍家算是嘉定數一數二的海商人家了,這年頭只要是海商,那就都是狗大戶!
而紅貨指的是海外來的寶貨!在龍氏紅貨行裡做文職,想也知道能認識多少前途無量的年輕男子了,難怪吳夢春這樣得意。
吳夢春得意間看到連翹,裝作不經意踱步到連翹身前,笑着道:“這幾日表妹沒有過來看看呢……怎麼,工作的事情定下來沒有?”
連翹微微一笑:“定是定下來——”
“定下是哪裡?表妹的成績一向最好,想來是有好去處的。”不等連翹說完,話頭就被吳夢春截斷了。
吳夢春不喜歡連翹,非常不喜歡。連翹雖然小她一歲,但兩人在同一家書院同一個班上唸書,容貌、氣度、裝飾、成績等等,她可以說是處處都被連翹壓了一頭。這樣一個表妹,她又心胸狹窄,自然討厭的緊!
她這次找茬也是有備而來,在她看來連翹要是真找到了好工作,她家裡怎麼可能不知道。既然沒有收到信,那必然是工作不怎麼樣,姑媽不好往孃家說呢!想着能夠奚落連翹一回,吳夢春也是心裡格外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