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看老夫人的樣子,一定是認出了這塊帕子,對不對?”

凌妙柔聲問道,清婉的聲音在靜夜裡聽來,竟是帶了幾分的鬼魅。

她眉眼靈動至極,緩步上前將那帕子輕輕抖開展示在老韓氏面前。

動作輕柔,那帕子上的蘭草便如同有風吹動,微微晃動。

老夫人便伸手去扯那帕子,凌妙輕盈地一個轉身,退後了兩步,看着老夫人睚眥欲裂的模樣掩脣而笑。

“看來老夫人很喜歡這帕子呢!”

凌頌不明所以,雙眉緊緊皺起,喝道:“你這是幹什麼?還不退下去,那是你祖母!”

他很是有幾分孝順之心,見凌妙竟對老夫人如此不敬,大爲惱火。

只是這話,卻叫凌妙不禁大笑起來。

“祖母?”凌妙笑的眼淚幾乎就要落下來,“真的是祖母嗎?”

若說之前老韓氏還有些心存僥倖的話,凌妙這話一出口,她便已經知道不好,心下一沉,坐在椅子上的身子便有些不穩。她本就是半邊身體無法動彈,這一晃之下,險些就要摔下去。幸而凌頌離得近了些,一把扶住。

老韓氏心中有鬼,只抓住了凌頌的袖子,眼淚不停落下,嘴裡哦哦呀呀,卻說不出什麼完整的話來。看着,極爲可憐,倒像是凌妙欺辱了老人家。

“凌妙!”

凌頌怒道,“有話就說!哪裡學來的這樣陰陽怪氣!你看看你身上,可還有一分一毫的侯門千金該有的貞靜和婉!”

貞靜和婉?

凌妙搖了搖頭,只覺得虧得凌頌臉大,竟能說出這四個字來。

“父親還是聽我說完一個故事,再來指責我吧。”

在老韓氏驚駭欲死的目光中,凌妙輕輕開口。

“從前邊城有戶人家,幾代從商。雖不能說富甲一方,卻也是在邊城裡小有名氣。到了上一輩家主的時候,便有二子一女,皆是嫡出。女兒長大了,因生得有些顏色,這商家人便都很有些心高氣傲,看不中邊城的人家。這一年,女兒出門遇到了登徒子被調戲。萬分緊急的時候,女兒便跳了河以保清白。恰好就有一守軍參將見到,將她救起。因是春日,衣衫單薄,二人肌膚相接,壞了女兒名聲。因此商戶便以此爲藉口,欲將女兒許配給參將。”

顧氏和凌頌都不是傻子,聽到了邊城商戶幾個字,哪裡不知道我說的是誰?

一直以來,府中也好,京城也罷,都知道武定侯夫妻兩個出身不高,一個寒門子弟,一個商戶嫡女。二人當初因何結緣卻都不清楚。

畢竟成親那會兒,武定侯凌峰已經是參將,年紀輕輕前程大好,着實沒有必要娶個商戶之女。士農工商,在大鳳朝商戶算是下九流人家。哪怕是鹽商皇商富甲天下,那畢竟在官身面前也要低上一等,更何況當時的韓家,也不過是小小邊陲之地的一個經營的稍稍好些的商戶罷了。

凌頌臉沉似水,只蹙眉打斷了凌妙的話,“說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麼?沒事的話,就回你的院子裡去!”

凌妙這話可不光是在揭了老韓氏的底子,更叫凌頌感到顏面無光。畢竟有個商戶的外家他也不是很有光彩不是?

“父親不要着急。後邊的話,只怕您會大吃一驚呢。”

凌妙不急不緩,完全無視了老韓氏揮舞着手臂要抓打她的瘋狂模樣,繼續說道。

“那商女一朝飛上枝頭,成了參將夫人。她命運兩好,丈夫屢屢立下戰功,一路升遷,最後竟然被加封爵位,成了武定侯。這位商女,也隨之水漲船高,由邊城一個小小的商戶女兒成了一品的侯夫人。”

“只是才隨丈夫移居京城,這位商女便發現了自己正面臨一個危機。在京城,侯爺遇到了自己的青梅竹馬,一位秀才的女兒。原本就是礙於名聲不得不娶了商女的侯爺,見到了在守着望門寡的青梅竹馬後,自然有些心動。只是,他倒是守着本分,並未有過多的想法。然而商女卻覺得,那青梅竹馬的存在着實礙眼極了。最叫她覺得要命的,是自己成婚數年,依舊沒有產下一男半女。正在心急的時候,她的一個陪嫁的侍女卻有了身孕。商女不算聰明,這個時候卻聽了哥哥的話,上演了一出假孕換真子的把戲。她對侯爺說自己有孕,侯爺大喜,只沒幾日便奉命出征了。這一去,便是整整的一年。等他回來的時候,孩子已經出生了——當然,這孩子是那侍女的親生子。至於侍女,自然已經被商女暗中處理了。”

聽到這裡,凌頌臉色大變,整個兒人如遭雷擊!

便是老夫人,渾濁的眼睛裡也露出了絕望的神色,甚至不敢去看凌頌。

“有了孩子,商女本以爲會叫侯爺一心撲在她的身上。只是,侯爺對青梅竹馬卻還有些少年時候的情意,暗中叫人對她多加照顧些。商女自覺青梅竹馬着實是個威脅,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找了幾個地痞去將女子綁走。等到侯爺救出了女子,她已經被幾個地痞奪去了清白。絕望之下她幾度尋死,侯爺日夜守候。他在幾個地痞口中得知了真相,原本是恨着商女的。只是,他又念及長子,不忍揭露了商女的惡毒叫兒子蒙羞。索性,便只奪了商女管家之權,又將青梅竹馬的女子迎入侯府做了貴妾多加寵愛。青梅竹馬不久後便懷孕,侯爺先還有些懷疑這孩子來歷,待到生出後,便知道必然是自己的兒子。又愧疚這孩子生而爲庶子,知道了商女心狠手辣,便將他養在了身邊,只盼着護他周全。”

“侯爺原以爲,自己對青梅竹馬母子兩個多加愛惜疼寵,叫他們一生無憂,錦衣玉食,便足以補償商女所做的一切了。然而他沒想到的是,青梅竹馬早就知曉了是誰害自己被人輪爆。她既恨商女陰毒,以此毀她清白,又恨侯爺冷漠,竟眼睜睜看她受辱,甚至叫她一生爲妾,對着商女低頭折腰。商女又何嘗不恨她?二人侯府裡處處爭鬥,直到侯爺再一次出征。大鳳律例,大將出徵,不得帶家眷。侯爺便只帶了當時只有幾歲的庶子走,卻將貴妾留在了侯府裡。商女藉着這一次機會,將貴妾毒殺。”

“侯爺數年未曾與商女有過親近,他一走,商女在府中獨大。她也惱恨侯爺給她的沒臉,便和自己的一個表弟私通,有了身孕。幸而侯爺不在京城,她藉着給母親侍疾,住進已經搬來京城的孃家,偷偷生了一個女兒。當然,這女兒不能帶回侯府來,只能留在了孃家。父親,您倒是猜猜看,這之前的兒子是誰,之後的女兒又是誰呢?”

“不!”

凌頌愣了許久許久,才驀然間一聲怒吼,擡起手來便是重重的一掌,正落在凌妙的臉頰上。

“阿妙!”顧氏原本被震驚得無以復加,已然是說不出話來,因此反應慢了些。等回過神來,見女兒嬌嫩雪白的臉上已經腫了起來,頓時便急了眼,大步過去狠狠地一推凌頌,怒道:“你瘋了!”

按說,這一下凌頌完全可以避開。但他似乎是傻了一般,一動不動,被顧氏一推之下,竟然朝着後邊踉蹌了兩步,險些摔倒。雖然下意識地扶住了桌子,但腰部卻是撞在了四方桌的角兒上,劇痛傳來,才喚醒了他的神智。

“你這孽障!”凌頌猛然爆發,指着凌妙罵道,“滿嘴裡胡言亂語,你中了什麼邪不成!”

一邊罵着一邊四下裡踅摸着,一低頭便看到了桌子上擺得整齊的五子鬧春彩瓷花瓶,也不管不顧了,抓了起來便朝着凌妙擲了過去。

顧氏大驚之下便往凌妙撲了過去,想要替她擋住這一下。

燭光下,凌妙眼睛微微一眯,眸子裡閃動着一種晦暗不明的光芒。一把將顧氏推開,那花瓶便已經到了眼前。

暗夜之中,只聽得一聲瓷器清脆的碎裂聲,以及顧氏的驚聲大叫!

“阿妙!”

凌妙一手捂住了額頭的傷口,卻依舊有一道血痕順着她的臉頰緩緩流了下來。燈光下看來,她容色如冰似雪,面頰細白,如最好的羊脂玉,卻襯得那道血色更加觸目驚心。

“你這孩子!”顧氏又是心疼又是憤怒,慌手慌腳地找到一塊兒雪白帕子按在了凌妙的傷口上。見那帕子瞬間便被血浸透,頓時慌了神,大喊,“來人!”

外頭的丫鬟們一擁而入。見了這般情形也都是大吃一驚,七手八腳地上來,卻被凌妙一擡手止住了。

“出去!”

丫鬟們面面相覷,又都默默地推到了外間,心下卻都對凌妙大爲感激——在侯府裡待的久了,自然也都不是蠢的。今日夜間這幾個主子,先是夫人失魂落魄地回府,下人之間早就偷偷傳開了。晚間侯爺又怒氣衝衝來到了梧桐苑,接着便是爭吵,又有二小姐和老夫人等先後到來。這裡邊的事兒,可不是下人們該聽的。聽的越多,到時候如何死都不知道!因此凌妙喝令她們出去,這些丫鬟們非但沒有半分的不滿,反而都心中暗暗感謝凌妙。

凌妙似乎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一雙眼睛亮得驚人,直直地盯着凌頌,如桃花般的紅脣微微勾起,吐出的話來叫凌頌心下冰涼。

“父親不相信嗎?”她將手裡的絲帕擲到了凌頌的面前,“看看吧。這就是當初她留在孃家,生下女兒的證據!”

這個“她”,自然是直老夫人了。

老韓氏從未想過有一天,這段往事竟會被人揭開。她自覺做事還算縝密,與表弟生下女兒那年,就連凌頌,也不過是個無知稚子。凌妙這小丫頭,又是從何處知道?

凌頌顫抖着手,撿起了那塊兒絲帕。這手帕的料子極好,一看便知道是官用。素色底子,上頭繡了幾支搖曳生姿的蘭草,正暗合着老韓氏的閨名,如蘭。

“這算什麼?只憑着一塊繡帕……”

凌頌堅決不肯承認凌妙所說。然而內心深處,卻又有個聲音在不斷地提醒自己,這是真的!因爲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爲何老韓氏從小就那樣疼愛韓麗娘,甚至在她父母尚在的時候,便將她接到了侯府裡來養活。韓麗娘從小長在侯府中,一應的吃穿用度從來都是按照侯府嫡出小姐的例來。莫說凌顥這個庶子,便是他這個世子,都要靠後些。

也唯有三老爺,待遇纔將將地與韓麗娘比肩。

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爲何老韓氏在韓麗娘新寡後,連熱孝都等不了,便將人接回了侯府。對韓麗孃的女兒,比對待自己的孫女們還要好!

他僵硬着脖子,緩緩轉頭,看向老韓氏,嘴脣顫抖了好幾下,才勉強從喉嚨裡擠出了幾個字,“母親,您……說句話啊!”

最後幾個字,卻又是用盡了力氣吼了出來。

老夫人淚流滿面,偶爾睜開的眼睛中便是對凌妙滿滿的恨意。

“不……不是……”

凌妙覺得額頭有些抽痛,然而這種痛卻叫她更加的清醒。只看着老韓氏微笑,笑意冰涼,“您自然是要否認的。然而也並沒有什麼用處,我既然說了出來,便是有十足的證據。當年,您只以爲那侍女牡丹死了吧?”

老韓氏驀然睜大了眼睛,眼中都是駭然。

“死,死了!”

凌妙笑着搖頭,“可惜,她還活着。不但活着,也還記得您是如何在她才生下了兒子,便親手將一碗毒藥灌進了她的嘴裡。更記得,又是如何叫人去追殺她被遣出府收租子的男人。哪怕是韓家,您懷着那女兒的時候,也並不是沒人知曉。但凡行事,便總會有痕跡。您或許可以瞞了一時,卻瞞不過一世。報應,終究回來的。”

她一字一字,語速極慢,卻又極爲清晰地傳進了老韓氏和凌頌的耳朵裡。

“當初我就奇怪了,按說我纔是您的嫡親孫女,您便是偏心,也總要有個親疏遠近。韓麗娘不過是侄女,卻在府中處處被您捧着,甚至她要毀了我的名聲,毀了侯府的名聲,您不但不加阻攔,反而處處和她一起設計陷害我,我便知道,在您的心裡,我只怕還不如個外人。可究竟爲什麼呢?”

凌妙嘆道,“原來,我也真的不是您的親人。我與您,或者說我父親與您,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干係。父親他不過是個下人的孩子……”

“夠了!”

凌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盯着凌妙,“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他並不傻,看老韓氏的模樣,再想到從前她對韓麗娘母女的種種,他相信凌妙所說的便不是全部的真相,也不差了多少。但是凌妙選擇在這個時候說出來,恐怕是有所圖。

“你想如何,便直說吧。”凌頌眯起了眼睛,“但是阿妙你要知道,我是你的父親,這一點是無論如何不會變的。你是我的血脈延續,我好,你才能好。有我在,你便是侯門的千金小姐。若我不是這武定侯,你想一想自己的結果,可還會有什麼世子公子對你另眼相看?”

“這一點不用父親操心。”

凌妙之前鋪墊了這麼多,便是爲了這一刻。凌頌自私,她早就知道,涉及到了他的身份利益,只怕她提出任何事情,凌頌都會毫不猶豫地答應。

“母親與你和離,我要隨母親走。”

她斬釘截鐵地說道。

顧氏一捂嘴,眼淚便落了下來。

凌頌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額頭上青筋暴起,顯然是在努力壓抑着心中的火氣。

良久,他才睜開了眼,死死看着凌妙,“和離。你可以隨着顧琬走,但是凌肅要留下。你說的那些證據,也要留下!”

身體問題較大,容我慢慢更幾天哈,鞠躬道歉!

第二百七十一章第七十九章第二百七十章第一百六十八章第二百四十三章第九十六章第二百三十九章第二百六十七章第一百六十章第六十六章第二百零二章第二百一十九章第二百二十一章第一百一十九章第二百六十五章第二百二十五章第二百九十章第二百零二章第五十一章第二百九十四章第一百三十二章第二百章第一百七十八章第十六章第三百零四章第一百四十九章第一百二十五章第二百六十八章第一百九十二章第十二章第一百零六章第一百六十八章第二百四十六章第一百四十二章第九十章第一百四十四章第十九章第一百九十四章第二百八十六章第一百章第九十五章第二百七十六章第七十九章第二百三十五章第一百七十五章第二百一十八章第八十二章第二百八十一章第一百六十九章第一百三十三章第九十七章第八十六章第二百七十一章第七十九章第二百七十九章第一百六十九章第二百八十八章第一百六十五章第二百七十一章第六十三章第十七章第四十四章第二百九十章第七十五章第一百六十一章第二十八章第二百一十八章第六十二章第六章第二百一十五章第三十章第七十二章第八十八章第一百八十六章第一百七十一章第九十六章第三十一章第一百九十四章第三百零二章第八十一章第一百一十章第一百二十五章第二百八十四章第一百零六章第二百八十章第二十四章第七十四章第二百七十一章第一百四十八章第八十三章第一百一十一章第二百七十二章第二百八十九章第三百零一章第一百九十二章第十三章第一百三十八章 出府第六十四章第一百一十八章第二百一十五章
第二百七十一章第七十九章第二百七十章第一百六十八章第二百四十三章第九十六章第二百三十九章第二百六十七章第一百六十章第六十六章第二百零二章第二百一十九章第二百二十一章第一百一十九章第二百六十五章第二百二十五章第二百九十章第二百零二章第五十一章第二百九十四章第一百三十二章第二百章第一百七十八章第十六章第三百零四章第一百四十九章第一百二十五章第二百六十八章第一百九十二章第十二章第一百零六章第一百六十八章第二百四十六章第一百四十二章第九十章第一百四十四章第十九章第一百九十四章第二百八十六章第一百章第九十五章第二百七十六章第七十九章第二百三十五章第一百七十五章第二百一十八章第八十二章第二百八十一章第一百六十九章第一百三十三章第九十七章第八十六章第二百七十一章第七十九章第二百七十九章第一百六十九章第二百八十八章第一百六十五章第二百七十一章第六十三章第十七章第四十四章第二百九十章第七十五章第一百六十一章第二十八章第二百一十八章第六十二章第六章第二百一十五章第三十章第七十二章第八十八章第一百八十六章第一百七十一章第九十六章第三十一章第一百九十四章第三百零二章第八十一章第一百一十章第一百二十五章第二百八十四章第一百零六章第二百八十章第二十四章第七十四章第二百七十一章第一百四十八章第八十三章第一百一十一章第二百七十二章第二百八十九章第三百零一章第一百九十二章第十三章第一百三十八章 出府第六十四章第一百一十八章第二百一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