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你們所有人的到來。”
披着黑袍的侍僧雙手合十虔誠說到,他面前聚集的龐大人羣讓他感到有些緊張和憂慮。
“我明白你們全都冒着巨大的風險來到這裡,因此這超出我的預料。”
他們所有人都擠在一個昏暗的廢棄倉庫裡,機油的臭味瀰漫在空氣中,低垂的管道讓人難以擡頭,這些信衆從推羅的各個角落彙集到這裡,等待聆聽聖者的話語,誤以爲她甦醒了。
在人羣中,可以看到穿着樸素的農民,衣着得體的市政人員,醫護人員,和上流階層,甚至還有一些保安隊士兵。(推羅城裡的人類不允許擁有軍隊,只能擁有小規模的警備武裝)
帶着武器的人守着通向倉庫的入口,他們的行動清楚地表明所有這些人都身處怎樣的危險中。
如此大規模的集會非常冒險,太容易被察覺,主持者知道他必須在他們被人發現之前儘快解散這場活動,同時還要小心以免引起一場騷亂。
“一直以來你們依靠小規模的行動來避免被發現,但如此多的人是不可能一直不被注意的,”
黑衣侍僧頓了頓,繼續說。
“毫無疑問你們最近都聽說了一些詭異或美妙的傳聞,我希望你們能夠原諒我將你們拖入危險之中。”
關於戰爭的傳言早已在城市中散播開。
人們在覆滿油污的甲板上低語,報社記者們如同癌症般迅速地傳播着各種消息,即使是城市中最底層的工人也都有所耳聞。
同樣的,狂野而誇張的謠言也層出不窮,關於聖者和她帶來神蹟的力量產生了種種傳說,人們描述着死者如何被複活,以及永恆之父如何親自與她對話從而揭示他的子民未來的道路。
“聖者在哪裡!?”
人羣中的一個聲音喊道。
“我們必須要見她!”
黑衣侍僧擡起一隻手說,
“聖者能夠活下來已經是萬幸,她很好,但她依舊在沉睡……你們之中的一些人聽說她甦醒了,或者她開口講話了,但很遺憾,並非如此。”
一陣失望的嘆息和低語在人羣中傳播開來,主持者否認了很多人急切地想要相信的事情,這讓他們很氣惱。
但隨後的話,讓人們又振奮起來。
“聖者依舊沉睡,沒錯,但在一個短暫而閃耀的瞬間,她從昏迷中甦醒過來,拯救了我們的生命!我看到她睜開了眼睛,那一刻我明白,當我們需要她的時候,她會回到我們身邊!”
人羣立刻爆發出一陣歡呼,但是在守衛的提醒下歡呼聲又立刻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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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前,我們必須謹慎行動,因爲在這個罪惡之城,該死的綠皮會因爲我們的信仰而毀滅我們!我們在全副武裝的人們守護下秘密會面,這個事實就提醒着我們,綠皮的大酋長經常派遣他的野獸來干擾永恆生命的集會……已經有人獻出了生命!他們的鮮血就沾在綠皮的手上,願永恆之父令他們安息,在我們意識到綠皮的手正握在我們的喉嚨上之前,我們的信仰就已經遭受了考驗。”
參與者們紛紛低下頭,開始爲他們死去的教友祈禱,在他們做出動作的時候,一些的人袖口不經意間露出了大片紅色的斑疹與水泡。
“我和諸位一樣,也曾經無法相信神的存在,並將真理視爲迷信而摒棄,僅僅是那些掙扎着理解這個世界的無知愚人所捏造的概念……聖者付出了犧牲來證明我的自大,當時我目睹了永恆之父是如何保佑我們的,但她還向我揭示了更多!”
黑袍侍僧狂熱的舉起雙臂,他的兜帽隨之滑落,露出滿是毒瘡與皰疹的禿頭。
“如果聖者保佑她的信徒,那麼誰又來保護聖者?”
侍僧停頓下來。
“我們!”
一個帶着禮帽的男人舉起手,他從人羣前端走出來,轉過身面向所有人。
但其實是侍僧將這個男人安排在人羣中,並明確地指示他在什麼時候發話——這是用來支持自己論點的基本手法。
“我們必須保護聖者,因爲沒有別人了!”
這個男人轉過頭看着侍僧。
“但我們首先必須活下來不是嗎,長老?”
“是的。”
侍僧點點頭。
“我們所展示的信仰在歐克的高層裡引發瞭如此的恐慌,以至於他們想要毀滅我們!在這城市充滿了永恆之父的敵人,我非常確信,我們必須活下來,之後當所有敵人現身之時,我們必須與之對抗。”
當所面臨的致命危機被揭示出來後,人羣中發出一陣憂慮和憤怒的低語。
“我虔誠的朋友們!”
侍僧雙手合十,垂下頭顱,彷彿是在懇請。
“我們面對的危險是巨大的,但聖者在我們身邊,她需要我們的庇護……我們只有分散行動才能提供這樣的庇護,但切記保證安全,並留意我們的信號,將她安然無恙的消息傳播出去。”
戴禮帽的男人穿梭在人羣中,指示人們回到自己的崗位上。
被侍僧的話語所安慰,他們最終逐漸散去。
但在他看着他們離開的時候,侍僧思慮着,這之中究竟有多少人能活過未來的那些日子。
隨後,他也戴上兜帽,沿着秘密的小路迅速的離開了這裡。
很快,夜晚再次籠罩了推羅。
推羅大教堂裡某個昏暗而悶熱的狹小房間,站在門口的茱莉亞可以遙望到教堂下層教員的渺小身影,而在更遠的地方,渾身大汗的工人們在高爐的紅色光芒與灼人高熱中工作着,即便是深夜也不得停歇。
在這地獄般的場景中,所有人沿着工廠間的纖細過道忙碌地穿梭,在如同蛛網般的粗大管道中摩肩擦踵。
歐克佔領這個城市後,許多文化建築被推倒,因爲那些野獸只需要工業,它們只渴望鋼鐵和火藥,所有人都必須拼盡全力滿足它們的需求。
時值夏季,她抹去眉梢上因爲高熱和密閉而流下的汗滴,很不適應這讓她難以呼吸,頭暈目眩的灼熱空氣。
作爲富家千金的她,在夏天往往都是待在郊外的別墅裡。
但今時不同往日。
“茱莉亞。”
一聲呼喚傳來,女孩扭頭看去,看到穿着黑袍的侍僧沿着走廊的陰影走向她。
他髒兮兮的長袍掛在本已消瘦的身軀上,但他的眼睛在看到她的欣慰和歡喜中閃着光。
看到這個也人讓她的眼睛充滿了淚水,直到此刻她才意識到自己有多想念他。
“父親,見到你真好。”
她啜泣着說。
“你就那樣消失了,我以爲他們把你抓走了,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
“噓,茱莉亞。”
侍僧豎起一根手指,低聲道:
“沒事了,很抱歉,但我一直不能向你傳話……你必須明白,如果我有選擇的話,我願意盡我所能不把你牽扯進來,但現在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們不能讓她永遠留在這裡。”
茱莉亞通過身邊宿舍的小門向裡面望去,希望自己能像裡面睡着的姐姐一樣擁有信念的勇氣。
“我以爲…我以爲歐克把你抓住了。”
“它們差一點就做到了,你絕對沒猜到我們遭遇了誰……但聖者救了我們。”
“她救了你們?”
茱莉亞愣了片刻。
“怎麼會?”
“我也不是很確定,但永恆之父的力量就顯現在她身上,我目睹了一切,就像站在我面前的你一樣真實,我真希望你也能看到,她從紅魔的手裡挽救了我們。”
“這樣嗎……我只希望她能治好你的病。”
茱莉亞說着,並沒有太多的興奮。
她走進宿舍,看着躺在單薄小牀上那彷彿只是在沉睡的靜止身軀,那是一個看起來才二十歲出頭的少女,和她有幾分相似。
這是她的堂姐,維琳。
房間狹小而骯髒,一條薄薄的毯子鋪在她牀邊的地板上。
閃爍的光從一個小小的觀察孔透進來,在教堂深處這樣一點光亮是無價的。
不用問茱莉亞也知道,某些人一定非常樂意地自願貢獻出了這個珍貴的房間,提供給所謂的聖者和她的同伴居住。
即使在這黑暗而惡臭的角落中,信仰依舊繁茂地綻放。
“茱莉亞,你還是不明白,這不是痛苦,這是賜福。”
侍僧看着維琳的胸口隨着均勻的呼吸緩緩起落,露出虔誠的表情。
“你到現在都不相信。”
“我不知道。”
女孩搖搖頭。
“告訴我爲什麼我要相信?‘相信’對於你而言到底意味着什麼,父親?”
他微笑着握住她的手。
“它讓我擁有了心靈上的支撐,而且…別問我爲什麼,但我就是知道我需要保證她的安全。”
“你不害怕嗎?”
“害怕?我一輩子從來沒有這樣害怕過,親愛的,但我必須祈求永恆之父護佑我,這讓我擁有了勇氣,來面對我的恐懼。”
侍僧說完,放開女孩的手,他現在只有雙手的皮膚還是完好的,也許過不了多久,他就再也無法進行這樣的動作了。
他覺得自己的女兒還沒有做好準備接受這一切。
“我們終將戰勝恐懼,在永恆之父的花園裡迎來真正的永生。”
男人轉過頭,看着窗外那熱火朝天的景象,那從高爐裡流淌出的的鐵水,在夜色中就好似一條條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