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絲洞38號 七十一
我有種預感……不好的預感。
果然子恆站在那裡沒挪地方,充當司儀的蟋蟀兄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喊下去,尷尬的站在那裡。
忽然遠遠傳來一聲斷喝,那聲音簡直……不象人發出的聲音,而象是晴空裡忽然打了個響雷,震的人心怦的一聲似乎猛的擡起又重重落下。
我本能的一展手心,絲網彈了出來,將我和灰大毛周身護住。
這個網當時織的不太大,頂多護住兩個人。
不過身邊的子恆,還有鳳宜,他們也不需要我來保護。
“妖孽!休得胡作妄爲!”
這聲音來的快,可是發出聲音的人來的竟然來的比聲音更快,平地起了一陣狂風,刮的那些紅綢綵帶一瞬間斷的斷飛的飛都沒有蹤影。甚至三六那些修爲不高的小丫環和小廝也隨着大風消失了不少。
就是不知道是被風吹走的,還是他們自己嚇跑的。
這種時候我竟然想的是一件很的事----我說這個妖風大作飛沙走石,不是妖神鬼怪文學影視作品裡妖怪們出場的必然場景麼?這來的這個口口聲聲罵妖孽,那股正氣凜然跟利劍一樣襲面而來……
原來現在正道人士出場,也作興先刮陣大風把人吹的暈頭轉向再談正題?
呃。扯遠了。風一止。就能看到一個長長地白鬍子老道。穿着一件紫色繡金雀地綢緞道袍。頭戴紫金嵌珠冠。腳上那雙鞋也是最上等地蠶絲棉千層底……
這個道士……咳。這一身兒真豪華。新娘子都沒他穿地考究。
現在這道士們。也都捨棄清貧改走富豪路線了?想當年……我記得蜀山道士們都是一件布袍。一雙青布底鞋……那什麼。李柯束髮只用一根帶子。好象他除了那根布帶行頭兒。就只有一根木簪。還是他過十幾歲生日地時候他師父送地手工雕刻品……
其他道士有用木簪地。有用髮帶地。有用骨簪地……這位頭頂紫金嵌珠冠地……他真是道士吧?
不知道什麼時候吐掉了嘴裡地抹布地莫書張嘴大叫:“祖爺爺!快救公子啊!這女妖怪要強娶公子啊!”
咳。不是強娶。是強嫁……好吧。其實這差不多。
這個豪華版的白鬍子老道是李書生的祖爺爺?這是什麼輩份?
三六一把扯掉自己的蓋頭,把李書生一把扯到自己身後---話說剛纔那麼大風都沒把那蓋頭吹掉,質量真是過關啊!
不過這種勁頭兒,我忽然想起上輩子看地一個叫倚天屠龍記的電視劇,裡頭有個很彪悍的新娘子周芷若……咳,又想遠了。
三六這表現明顯是無言的表示----要人沒有!要打就打!
白鬍子老道氣的吹鬍子瞪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輩!還不快將扶風放了!否則我一把火燒了你們的妖精窩!”
接了他的話茬的卻是鳳宜:“李國師,你年紀不小,火氣也不小啊。”
“鳳。鳳宜?”那個白鬍子顯然纔看見站在一旁地鳳宜,吃驚不小。
我也吃驚不小啊。怎麼鳳宜和白鬍子老道認識?李國師?國師?
這天下有幾個國師?
MS,好象。似乎……就一個吧?
我偷偷瞟一眼三六。
牛啊,真是牛!頭一次搶親就搶到天下道士的龍頭老大國師家去了!厲害,不服不行。
“我想,這恐怕是一場誤會。”敖子恆出聲說,他的身姿神情有一種含蓄地傲岸。
我一向都覺得他很和氣的,不過……他當然不會時時刻都是溫和的,對什麼人也不會都一視同仁。////
“李國師,得罪了,可是我不能把李郎交給你!我和他前世就已經相愛。我們今生也註定是要在一起的!”三六義正辭嚴:“閉口仙爲我指點了他的所在!而且,閉口仙也告訴我,他曾替李郎批命格,他這一生有註定的情緣,絕不會和你一樣做道士!”
李國師氣的鬍子直抖:“荒唐!胡鬧!閉口那老兒好事不做,都起了名叫閉口還胡說八道!什麼前世姻緣!扶風靈敏聰慧,是我選定了要承我衣鉢的傳人,豈容你一句什麼前世姻緣就給我搶了去!”
“老前輩,我敬你是前輩。可是前輩也得通情達理才能得人尊敬!”
三六的話擲地有金玉之聲,好剛強。
這個維護愛情地魄力,也值得我佩服啊。
不過三六……這個場面:被捆着的新郎,冷麪橫眉的新娘,鬚髮皓白來討要孫輩的道士……這怎麼看,三六也象是反派角色啊。
一個就要人,一個就不肯交。
我一眼瞥見三七,她似乎有點畏怯白鬍子老道的威勢,站的稍微遠了一點。
三七一向有眼角會看事兒。明哲保身這四個字送給她再恰當不過了。
雖然我不贊成三六這樣搶親。可也不能看她吃了這個道士的虧。
“那個……三六啊,雖然說你和這位李國師說的都有理。不過你捆着這位李公子,實在有點兒不大合適。這拜堂成親捆着新郎當然不象樣子,要長相廝守的話,得先兩廂情願,然後才能再做夫妻地,你說是不是?”
三六看看我,不說話。李國師瞪我一眼:“你個小小蜘蛛懂得什麼!”
小小蜘蛛?我覺得我的年紀比這位白鬍子國師只大不小呢。
“我看呢,不如先把李公子這捆縛解開,三六你把你們從前的事情說一說,我想李公子也一定通情達理,大家好好商量一下,這一場喜事,總不能最後變成大打出手生死相搏,那未免傷了大家和氣……”我看看三六,她好象不反對,再看看李國師。他雖然還瞪着眼,不過也沒有贊同。
廳裡挺靜的,我不大習慣當着這麼多人說話……好吧,就算不是人,總算也是人樣子吧?
“莫書,先替你家公子把繩子解開。”
“哦。好好。”莫書回過神來,連滾帶爬的過去替李扶風解繩子。
唉,可憐的書生,捆成個大紅糉子,被人推推搡搡強迫拜堂。就算前世和三六是情侶,估計這口氣也很難嚥的下去,不過三六也不想想,她搶李扶風來是要和他過日子的,又不是要把他煮了吃了。他的心情怎麼能不考慮在內?要是和李扶風地這個長輩李國師大打出手,她自己傷了當然不好,要是把李國師打傷了。那李書生也不能樂意對不對?
莫書越急手腳越不靈光,繩子扯了半天才扯開。李扶風手腳一得自由,立刻掏掉嘴裡塞地布,不知道是被塞的太狠了還是忽然吸了一大口氣嗆着了,扶着一張沒被風吹跑地桌子拼命咳嗽,臉紅的都要滴出血來了,比他身上穿的袍子還要紅。
我吩咐灰大毛:“去去,讓人把這裡收拾收拾,桌椅擺好。還有,趕緊泡茶來。”
灰大毛急忙答應着去了。
“不必了,我們那邊去說話。”
一羣怎麼看怎麼彆扭的人圍坐在一張圓桌旁,三六臉上沒有太多妝扮,只是嘴脣塗地殷紅,看起來有一股冷豔的感覺,比平時是漂亮多了,可是……並不讓人覺得喜氣。三七看起來溫和沉默,坐在她的旁邊。我左邊是三七。右邊是敖子恆,他右手邊是鳳宜,然後空一個位子,是李國師和李扶風。
我們這邊大家不管真平靜假平靜,反正看起來都還平靜。李國師和李扶風的臉色……咳,可是陰雲密佈山雨欲來的。
李國師就不用說了,李扶風嘛……算起來這是我第三回見他了。第一回在宋公廟,第二回在京城萬全樓我們還一起吃飯。
想不到這麼快就見第三回,而且是在這麼一個場面又見面。
他已經把那件紅袍子脫掉了。紅頭巾也不知扔到什麼地方去了。穿着一件不怎麼合身的灰色衣裳,不知道這衣服是從哪兒找來的。前兩次見面時他身上那種瀟灑寫意的勁頭兒大概都給氣跑了。垂着眼簾誰也不看,我發現他的睫毛挺長地,在眼睛下面投下一排陰影,看不到他的眼睛,也猜不出他此刻的想法心情。
每人面前都放着一杯清茶,不過也都涼透了。
看着大家好象都不願意先開腔,我還是最沉不住氣地那個,清清嗓子:“三六,要不,你先說吧。”
本來這事兒也是因爲她搶親才引起的,她先說明一下前因後果,也是理所應該。
三六的手指在茶杯邊沿上來來回回的划動,卻不出聲。
三七推推她:“你就說吧。”
“好吧。”隔了好一會兒,三六才低聲說。她雪白的臉上浮起一層不太自然的紅暈,微微皺着眉頭:“那件事……離現今,不多不少也有快七十年了。”
我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茶杯。
我忽然覺得自己出的這個主意,可不是個好主意。
歲月崢嶸,要把已經結痂的傷口再一次刨開,還要攤給不相干地人去聽,去看。那些記憶是屬於三六自己的,她……
我覺得我一點兒也不期待這個故事。
不過現在後悔好象也來不及叫停了。
“我和宋縭相識於京城西郊湖畔……我舞劍,他吹笛……”
兒子着了涼,吐了好幾次,心疼死了,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