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了那樣的慘劇,雄性們不敢全部出去打獵,每次都留一半人下來,保衛部落。
結果就是食物更少了。雌性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瘦了下去。總是一副無精打采有氣無力的模樣。
一個半大的孩子縮成了一團,跌跌撞撞的鑽了出來,他的喘息聲特別大,髒兮兮的小臉上,一雙眼睛大得嚇人。
由於營養不良臉上泛着不健康的黃色,由於臉上沒什麼肉,眼睛顯得大大的,眼巴巴的瞅着自己,心酸的不行。
這是薰的孩子,薰自私得很,所有吃的,都塞進了自己的嘴巴,把孩子就那樣餓着,這若是擱在平時,大家看孩子可憐,多多少少會給那麼一點,但現在大家自顧不暇,哪裡顧得上這個孩子。
如果有辦法,誰不想助人爲樂呢?
那麼多人站在那邊喊餓,她們聽着也難受,可是她們怕死,很怕死。
這麼艱難的日子都熬過來了,春天還有兩個月就要來了,她們還不想死。
她們餓得連草都恨不得拔幾根嚼了。事實上她們在餓急了時確實這麼做過,但平時不太敢這麼做,怕吃到有毒的植物。
原始森林雖然物種豐富,但對於一個不熟悉它的人來說,要填飽肚子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尤其是危機四伏的冬天。
唐檸習慣了直來直往的任務模式,一刀不夠就兩刀,乾脆利落。那種緊張的、分秒關乎性命的氛圍,完全沒有時間有同情、可憐等情緒。
可是這個世界卻總是慢刀子割人的肉,即使她自認已經心如磐石,可還是覺得難受。
唐檸餵了那孩子三分之一隻黑薯,摸摸他的腦袋,讓他回去了。
薰如果看見她餵了這孩子,肯定會生氣。
唐檸的眼裡閃過一絲厲色,她還記得薰推她的那一下。
“小朵,不用你假好心,反正虎是活不過這個冬天的,你要是嫌糧食多,不如分一點給我。”薰掀開了獸皮簾子,陰陽怪氣地說。
“就怕你消受不起。”唐檸眼角凌厲的擡起,她舉起手做出咔嚓的動作,這幅樣子完全讓薰愣住,不敢動了。
“你走吧。沒事不要亂往我這邊晃,我的骨刺可不長眼,尤其是晚上。”唐檸眼皮擡了擡,淡淡地看了一眼薰。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薰捂住了胸口。
“字面上的意思。”唐檸做了個送客的動作。
望着唐檸漆黑的眼睛,薰心裡直打退堂鼓。可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她、她又能怎麼辦呢?只能硬着頭皮上了,“你,你不準說出去,你一個外來人,說出去了,又怎樣,巫會相信嗎?族長會相信嗎?”
“昨天力在洞口值班,結果洞穴裡丟了一隻鳥腿,少了兩個黑薯,有人三更半夜不睡覺,鬼鬼祟祟……”
唐檸說完就要走。薰焦急地連忙攔住她的去路,唐檸的眼迅速凝聚了暴風雨,薰被她的眼神嚇到渾身哆嗦,但卻仍然倔強的不肯撒手,“你、你不能說出去!你必須幫我!”擲地有聲地說完,聲音又變成了乞求,“求求你了……就算是看在這孩子的面子上,也幫我這一把吧!”否則她就死定了啊!
“我不說,也不是不可以,以後少給我添堵就是了。”唐檸懶得和薰瞎掰扯,說完就走了。
薰跺了跺腳,一臉的害怕,卻也不敢再去叨擾唐檸。
唐檸打開了緊閉多天的獸皮簾子,讓外頭的冷空氣捲走石洞內沉悶的濁氣。
日子還在繼續,只是分配到大家手上的食物,越來越少了。
一天只吃一頓,還只吃個五分飽。
盜竊明偷暗搶的事情像春芽一樣冒出來,剛開始是小打小鬧,後來矛盾升級,發生了傷人流血的事。
巫驅逐了那個不守規矩的雌性,但形勢依舊沒有好轉。
唐檸摸了摸空蕩蕩的胃,覺得有點兒難受。
作爲一個雌性,雄性狩獵是她是沒有資格參與的,即使她戰鬥力不弱。
隨着天氣越來越寒,河中的冰也越結越厚,若隔上兩三天不去的話,那冰便硬實得連骨刀也敲不出印子來。
不過砸開了也沒用,這條河裡特別乾淨,整條河都被一條灰綠色的魚,其它的魚一條都沒有,那魚長着鋒利的牙齒,但平時卻是吃草的。
那魚魚體呈半圓筒形,側寬,尾鰭呈淺叉形。背緒寬大,腹部扁平,左右腹鰭相連形成圓扇形吸盤,魚體呈灰綠色,體上佈滿墨綠色斑點,長相就已經很醜了,魚背上的紋路也讓人不舒服。
這種魚的肉質,有臭味和腥味,骨頭比肉多,唐檸抓了一隻煮了,喂老鼠吃了,結果老鼠上吐下瀉,差點沒了名。
附近只有這麼一條大河,再遠的地方唐檸沒有去過不知道。
部落裡的雄性,是不屑於抓魚的,這東西刺多不頂餓,最關鍵的是,他們不擅長抓魚。
抓點魚,豐富食譜的不可能的了。
看着巖洞裡自己劃的痕跡,離冬天到來已經快過去兩個月了,石壁上面已經有五十五道劃痕。
但是這些雌性跟之前不一樣,之前還指望着雄性餵飽她們,她們可以什麼都不幹。
“阿朵,你把火點起來,別凍壞自己,我去外面轉轉。”
寒風呼呼的吹,唐檸把自己帶繭的大手搓了搓,變得暖和了些,然後捂了捂被吹僵掉了的臉蛋。
經過了蠻荒的洗禮,她的雙手指骨變得粗大,指腹與掌心都磨出了很厚的繭子,不僅有厚繭,還有細小的疤痕,唐檸只覺得這個冬天實在太難過了。
冬季的到來,讓樹枝叢林略顯凋零,但這條瀑布的周圍,一些樹葉略顯枯黃但不至於變得光禿禿,這些勉強算是得天獨厚的條件。
沿着瀑布往上走,然而,才踏進一處稀疏的叢林時,幾乎是立刻停了下來,一個閃身躲上了枝葉茂盛的樹幹上。
這棵茂盛的樹幹枝葉很鋒利堅硬,完全不像其他的一樣柔軟,這也是大概能在冬季還茂盛的原因。
而且這樹木不是太高,只有二十來米,在這片大陸,算不上高的樹木。
而且這樹分枝很多,從下到上,分枝不斷,很好爬上去。
輕輕的風颳過,掀起地上的雪,沙沙的聲音迎風而來,越來越大。
唐檸遠遠地看見了一個棕色的大腦袋,頭髮編成了繁瑣的辮子。
然後又出現了幾個大腦袋。
蹲在粗壯的樹枝上,能一眼看到來人健碩的體格,上身肌肉結實隆起,覆蓋着一層厚密的毛髮,修長的腿骨異於常人,像是直立的動物後肢,行走時微微彎曲,彈性十足,踩在雪地上的雙腳堅硬而富有張力,一看便知這雙腿極擅奔跑。
他們脖頸上掛着一串華麗的項鍊,上面穿着一二十粒色彩絢麗珠子,龍眼籽大小,珠串中間沉甸甸地墜着一塊雞蛋大的晶石。
他們的臉頰上擦着三道類似指痕的彩色印記,身上穿着一些精美的獸皮。
他們身形魁梧,身上衣服被虯扎的肌肉撐出力量的弧度。
除去他們都年輕這一相同點之外,這些人還有一點相似,那就是他們都很魁梧。
他們手裡提着骨刀,那骨刀的形狀很奇怪,十分筆直,顏色黃白色,看起來卻十分有光澤。
這是這裡的原住民?
唐檸從樹上爬了下來,她的舉動猶如點燃原住民的導火線,原住民加快了速度,撲騰幾下就衝了過來,雄偉的身軀猶如泰山壓頂般撲來。
這一切變故發生的太快,唐檸本來不及施展任何自衛措施,只感覺腰間猛地一緊,緊接眼前天旋地轉,身體失衡,她被人扛在了肩上。
視野中的物體模糊一片,旁邊的景物倒帶般往後拉。
她被顛得像個裝着糠的麻袋,柔軟的腹部頂在巖堅硬的肩骨上,每一次大的動作都會讓她覺得自己的胃酸背頂出來了。
她完全被頂懵了。
這棕毛人極其擅長奔跑,力量更是大得令人驚心,扛着身高一米七零、體重一百的她竟也毫不吃力,還能跑得飛快。
在奔跑的間隙中,這棕毛人從上到下摸了一遍她的身體,然後猛的頓住了,隨即嫌棄地把她摔到了雪地上,“居然是個雌性。”
雖然雪很厚,摔上去不是很疼,但之前一路顛簸晃得她胃都要散了,加之進食不足,她現在腦袋發脹發熱,眼前一陣陣發黑。
“她真的是雌性,我們白高興一場了,這雌性身上一點毛都沒有,長得還這麼小個,真的是太醜了,太醜了,怎麼會有這麼醜的雌性。”扛着她跑了一路的,棕毛人擦了擦眼睛,背過了身體。
唐檸聽到了這話愣住了,巴掌大的臉蛋上有些錯愕。
“你看她眼睛瞪得,啊啊啊,太醜了,太醜了,你說她爲什麼就沒有毛呢!”
這審美差異也太大了一點。
“真的太醜了,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醜的雌性呢!”另一個棕毛人嫌棄地走遠了兩步。
唐檸有一身潔白細膩的肌膚,還有烏黑柔軟的長髮,挺拔的鼻樑,黑色的深邃眼睛,薄薄的紅脣,長長的細脖子。
她身上毛髮非常的稀疏,又短又細。
這模樣在黑蛟部落的人看來是個標緻人兒。
然而這樣的長相讓棕毛人驚嚇不已,她們萬萬沒想到有雌性居然會醜成了這個樣子。
唐檸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自己是真的非常的辣眼睛。
因爲她從這些棕毛人的眼裡,看到了明晃晃的不加任何掩飾的嫌棄,好像她就是天底下最醜陋的人。
“這個雌性怎麼辦?我不想把她帶回去,她太醜了。”其中一個棕毛人擦了擦手,一臉嫌棄地請示了她的首領。
唐檸一直以爲這羣棕毛人是雄性,事實上恰恰相反,這羣棕毛人是正兒八經的雌性,雖然看起來很是粗獷,雌性特徵不是那麼的明顯。
但確實是雌性不假。
她們生得高大,體格可以用健壯來形容,而如今站在她身邊,唐檸感覺自己完全在她們的籠罩之下,這讓呀有種被掌控的感覺,她感覺不是很舒服。
棕毛人聚在一起討論了一下。
“太醜了,太醜了,這個給你吃,你走吧。”其中一個棕毛人將一截羊腿丟到了唐檸身上,“你可別賴上我們。我們部落不收你這個的醜八怪。”
唐檸能從面前這些棕毛人雌性那雙墨瞳中看到自己的身影,清晰的,完整的,她眼中的她正將一雙偏纖長的眸子瞪圓,就像是...鼓漲的河豚。
媽的,都氣成河豚一樣了。
棕毛人對她好像一點都不敢興趣,唐檸看着她們的身影漸漸遠去,變成了一個個小黑點。
她爬上了樹,眺望遠方,確定沒有棕毛人躲在暗處偷窺她的行蹤以後,她原路跑了回去,撿回了骨刺,然後七拐八拐,在叢林裡繞了好大一個圈子,最後飛奔回了洞穴。
她回到洞穴的時候,巫在休息,邊巴在外打獵還沒有回來。
她要去找巫,結果被攔在了洞外,這個雄性平時就很死板,不管她怎麼說,就是不通融。
唐檸懨懨地回了洞穴,啃着之前好不容易挖回來發黑薯,熟透的黑薯,帶着淡淡的苦味和澀味,刺激得她飢餓的胃瘋狂地分泌酸液。
點了火,唐檸把羊腿切成了一大塊,下鍋煮了,和阿朵分食了,想到這段時間精神頭明顯不好的布穀,唐檸給她送了一點肉。
布穀的肚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脹了起來,這個世界的雌性從懷孕到把孩子生下來只要六個月,布穀的肚子已經兩個多月了。
夜色濃重,天上沒有任何的星辰,像是宣紙上不慎潑灑的濃墨,有種化不開的漆黑。
外出的雄性又一次晚歸了。
巫這段時間變得非常嗜睡,一天要睡十幾個小時,不然就會頭疼。
唐檸在巫的石洞外,徘徊了好久,巫還是沒醒。
沒等到巫醒來,部落的戰士先回來了,每個人都灰頭土臉的,看起來氣色很不好。
“我們遇到了棕毛人,他們擄走了我們的勇士。”邊巴狠狠地錘了一下石頭,手直接破了一層皮。
“那羣棕毛人太強了,跑得也太快了,我們根本就追不上。”